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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回廊·后记

    那夜之后,公爵府失火一案迅速成为了当时所有人热议的话题。随后没多久,案件在穆恩莱特法庭被正式受理,我参加了那场审判,意外的遇见了作为证人出场的肯。

    根据肯的证言,约瑟家的二少爷希尔弗在失火当晚曾以庆祝公爵回府为由,命他将一大笔赏金分发给公爵府上下所有的佣人,让肯带领他们去府外庆祝并领取赏金。一同作为证人出场的数名佣人也都证明肯所言均为实情。并表示对于他们离开公爵府后所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法官后来又得知,希尔弗常年患有精神疾病,而那条被烧焦的地下回廊,正是他经常活动的地点。

    终于,经过层层审判,法官将此案判定为精神失常的公爵府二少爷放火烧死了父亲,继母和兄长,并最终在地下回廊放火,畏罪自杀。

    而有关约瑟的遗产,一切正如希尔弗所料,我果然以已故公爵府二少爷,希尔弗·约瑟的未婚妻的名义,得到了约瑟家族剩余所有财产的继承权。我的家庭在一夜之间,成为了整座城市最无可争议的富贵之族。

    这一切的一切,在其他人眼里看起来都是那么的令人艳羡。但是我却不认为我是幸运的。艾莉森和我的其他几位朋友闻说这件事后都纷纷来拜访,可我却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她们。她们笑脸相迎,说着或是唏嘘或是祝福的话,可是我根本听不进去。约瑟的消失换来了兰纳特的兴盛,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背后的故事。

    从来都不为世人所知的希尔弗,更像从不曾活过于这个世上。

    那天,当一切都尘埃落定后,我和父母一起来到了公爵府遗址,却意外地遇见了正在帮忙清理杂物的肯。他用非常恭敬的态度向我问好。浑浊低沉的声音传到耳畔是那样熟悉,甚至令我感到恍惚。

    “您好,克里斯小姐。”

    我问他是否知道希尔弗去了哪里,他起先一怔,随后对我叹了口气。

    “看来您已经知道少爷离开的消息了。”

    我对他点了点头。公爵回府的前一夜,我从希尔弗的房间返回到我自己的房间之后,很快便回想起来那个在老榆树下面熟悉的身影正是希尔弗一直以来的仆人,肯。我明白,他一定与希尔弗这一系列的行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只是帮少爷将他的雕像运到了码头,然后在宴会当天晚上依照他的吩咐将下人全部带走,其余的事情都是少爷自己谋划处理。离开的船票是少爷亲自去买的,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我感到失望,突然想起了沃莉,又向肯打听起她。

    “我想沃莉应该也不知道希尔弗少爷去了哪里。”

    “那沃莉她自己呢?那次法庭上我似乎也没有见到她。”

    肯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想她应当是回到了她母亲身边。”

    后来,肯才告诉我,沃莉其实并不算是希尔弗的朋友。原来,约瑟府在多年前发生的那场大火其实是沃莉因为疏忽而导致的,而当时希尔弗恰巧目睹了这一切,希尔弗便让沃莉将这一切都推咎到他的身上,走投无路的沃莉便照做了。而伴随着那场大火,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希尔弗精神失常的事实,多年来所有人对他加以诟病,所以她一直对希尔弗心有愧悔。

    “不过我想少爷应当从没有怨过沃莉,后来她母亲重病的时候,也是少爷出钱帮她请医生来医治的。”

    我垂下头,吸了吸鼻子,平静地说道:“他利用了沃莉。”

    肯点点头,“您也可以这么说。”

    “就再没有其他人知道他的行踪了吗?”

    “少爷曾陆续收买了一些约瑟的佣人,可是我想他应当不会把最后的行踪告诉任何人,他甚至没有告诉我。”

    肯说完这句话后,见我感到失望,便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若有深意地对我开口道:“不过,要我说的话,我其实希望少爷永远不会被找到。”

    我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内心有些怅惘。

    “克里斯小姐,我从少爷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侍奉在他身边。他所经历的事情,除了他自己,大概就只有我稍微清楚。除了辛西莉亚夫人以外,您是对他最好的人,我是愿意相信您的。所以,您值得拥有现在的一切。”

    我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回应了一个微笑。

    “不过至于少爷,他的性格很特别,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对他的了解也不是很多。他过去失去母亲的那段日子我经常陪在他身边,可是后来他连我也不甚亲近了。您能与他相交这样一段时间,真的很不容易。不过您也不必太过伤心,毕竟人各有命。”

    我心里五味杂陈,手中的手帕被我绞在一起又展开,随后又绞在一起,我开口问肯:“你认为他还会回来吗?”

    肯看了我一眼,垂下了头,仿佛不愿意再说出让我感到失望的话。我们半晌都没再说一个字,他随后转身,继续了他手上的工作。我在原地伫立了一会儿,便也离开了。

    我又走上通往地下回廊的那条小径,走过杂草丛生的池塘,我看到满池衰败的睡莲仅剩下最后几朵尚在弥留之际。一瞬间,我有一种强烈的错觉,我觉得希尔弗应该半卧在睡莲池旁边,伸出手来,等待一只飞上他指尖的蜻蜓。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我想,这大概是一个我无法挽回的悲剧故事。在时间的流逝里,里面有关我对于希尔弗的爱情与热情已经渐渐被冲淡,可是我却始终无法忘记他,忘记他对我讲述的那些发生在约瑟府的故事,我没有办法忘记他对于曾经罗素的追忆与渴望,还有我最后离开他的时候他落寞却又决绝的眼神。

    我失去了立场,无法再去判断他的所作所为。或者不如说我拥有了和他一模一样的回忆,我们背负着一模一样的秘密,我紧握住他的手的那双手上沾染着和他一模一样的鲜血。如今他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没办法触碰他,却更没办法忘掉这一切,我就像变成了一只被他驯养在那个迷宫般的地下回廊的蝴蝶一般找不到出口。公爵府那夜的大火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我深夜的梦境里,还有希尔弗那破碎的,触不可及的容颜,都在他离开之后的那段岁月里,深深的牵动着我的心。

    然而我能够做的,只是在内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说服自己,他的确没有爱过我,或者说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时间过得越久,我越是感觉有关他的故事像是被掏空的梦境,醒来之后只留下几帧残缺的画面,定格在我的脑海。我明白,在过去漫长的黑暗中,他所踽踽独行过的是一条无尽回廊。在我与他短暂的相遇后,我们终于找到了尽头,可是遗憾的是,那尽头并非出口,只有深渊。那个我曾为之心动而又心痛的人,也许至今我仍旧不了解他,就如同希尔弗最终留在我脑海里的,好似还是那次初见时,一片朦胧的幽蓝色光线中,被紫色蝴蝶包围的他冲我优雅而颓靡的一笑,而他的身后,是那座只属于他的,巨大而冰冷的圣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