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之岛·8
又过去了两天。经过几番打听，我终于知道，希尔弗这些天是在外出写生。
那日我和他从贝尔霍德游玩回来之后。他就萌生出一个念头，想要创作一组以乡野风景为主题的系列作品。于是这几日他几乎都奔波在外，忙于采风和创作。
而此时的希尔弗，正和我面对面坐在那家我们熟悉的咖啡馆。我们傍晚在街上偶遇，他便提出一起来这里。
“为什么今天不去继续写生？”我向他问道。
“已经完成了。”
希尔弗端着咖啡低头轻轻啜饮。我则惊叹于他的创作效率，看来贝尔霍德一行的确为他带来不少灵感。因为即使是不从事创作的我也知道，将灵感转化为作品的过程并不容易，除非是已经有了非常强烈而又较为清晰的灵感，才可以在较短的时间内一气呵成，并且令自己感到满意。
希尔弗告诉我，如果想看这些画，他下次可以邀请我去家里好好观看。但是眼下不行。
“怎么，你又有什么事情吗？”
我有些犹豫。我想告诉他，薇奥莱特因为好几天没见到他很焦急，希望他去至少去正式拜访薇奥莱特一次，却没想到被他接下来的话给打断了。
“我要计划一场出行。”
“你又要去哪？”
“不是我，是我们。”他放下了手中的咖啡，用一只手撑起下巴看着我。
“你们？你和薇奥——”
希尔弗一脸无奈的打断了我。
“别傻了，克里斯，我说的是我们，我，和你。”
希尔弗伸出食指指向了我。
我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刚才，我脑子里想的都是告诉希尔弗关于薇奥莱特的事情。
“我？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希尔弗说，他想要带我去一个叫做圣塔洛夫的岛屿。
“这座岛离贝纳德并不太远，不过你可能没有听说过那里。”
“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要去旅行？”
“我不想终日都呆在贝纳德了，可是这样一来把你一人扔在一座陌生的城市，我总觉得有些于心不忍。所以我决定带你一起出去旅行，在你无事可做的这段时间里。”
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我确实终日无事可做。虽然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并不会让自己生活的过于单调，但是如果他总是不在我的身边，的确会让独处在贝纳德的我感到些许的失望。
“我从前听人说起过，在圣塔洛夫的城市悬崖上，可以看到最美的夜景。所以一直以来都想去尝试一下，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你希望我和你一起去吗？”
“当然。”
“是么，我刚才还以为你想要邀请的人会是薇奥莱特。”
我有些语无伦次，可谁知他却笑着回应。
“不。我想和你一起去，克里斯。你愿意吗？”
我望着眼前微笑着向我发出邀约的希尔弗，忽然涌出许多想法。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有些激动的说不出话。
他就像一个预兆我未来的精灵，总是知道我想要什么，所以专门为我创造出这样的时光。我庆幸自己已将那封提出断绝我和汉德的关系的信件寄出，哪怕我还没有收到汉德的回复，我仍旧庆幸。因为它让我坚定了我的选择，让我再也不去回头，让我觉得我此刻就如同四年前初遇希尔弗一般纯粹，我不曾嫁给过任何一个人，我还是从前的我，而比那更好的是，我可以任意选择我爱的人，和他去这个世界上任何我们想去的地方。
我向希尔弗点头，表示我愿意和他一起去那个叫做圣塔洛夫的岛屿。
“那今天就收拾行李吧，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我惊讶于时间的仓促，然而希尔弗则告诉我，他已经买好了船票。明天一早七点钟，他的马车就会在酒店门口等我。
约定好第二天的行程后，我们便告别了。兴奋让我忘记了一切，以至回到酒店之后，我才再度想起来薇奥莱特的事情，倘若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那么希尔弗又将在她眼前消失相当一段时间。几乎整晚，我都在被激动与牵挂两种心情反复拉扯，竟不知何以平复。
第二天一早，我刚吃完早餐，远远就看见希尔弗的马车已经停在酒店门口等候我。他看我穿着似乎有些单薄，便告诉我说圣塔洛夫的气候大概比贝纳德要稍微寒冷一些，问我有没有带足够厚的衣服。一路上我们所聊的话题都是有关旅行。他说如果我们到了城市悬崖，一定要在那里找一家视野最好的咖啡馆呆上一整夜，好好欣赏断壁悬崖下一片灯火的辉煌景观。直到我终于想起了薇奥莱特后打断了他的话。
“你昨天回来之后有没有去找过薇奥莱特，告诉她你接下来的行程？”
希尔弗却说除了我，谁也不知道他今天会去哪里。
“可是前几日她一直不见你，似乎有些担心。”
希尔弗沉默了半晌，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
“我想起来了，我在那之前最后一次见薇奥莱特的时候，留下了半幅没有完成的画像。她大概是看着那副尚未完成的画作，想起了我一直没有拜访她。”
说着，他有些懊恼。
“我竟完全忘记这件事了。这是我的错，哪怕是处于对于模特的尊重，我也应该先把那副画像完成。”
听完他这一番自言自语，我开始为他捏把汗。倘若希尔弗真的告诉薇奥莱特他是不小心忘记了赴约，大概又会有一场轩然大波。然而很快，他的思绪又回到旅行上。马车一路飞驰，带我们前往贝纳德的港口。
在抵达圣塔洛夫岛之前，我们会在游轮上度过一段时间。当我们两人一起登上离开贝纳德的轮船之后，他带我来到了游轮的甲板上。
希尔弗告诉我，他很喜欢船，尤其喜欢看船离开码头的时刻。我便问他，是否因为这样的时刻代表着一段旅行的开始。他觉得我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从前在约瑟的时候，我曾偷偷溜出来过。我在深夜离开约瑟，不让任何人发现，然后就这样走到码头边看海，还有停泊在那里的船只。”
希尔弗竟主动和我谈起他那段时光的故事，这让我感到意外。我也从来没想到，原来那个时候的他竟然曾悄悄离开过约瑟府。
“深夜独自离开牢笼的感觉怎么样？”
他闭上了双眼，像是在细细回忆。
“深夜看海水像是混沌的，既不浪漫，也不温柔。但是充满了神秘感，对那时候的我来说已经足够迷人了。”
“那会让你感到自由吧？”
“也许是的，但我知道我不得不回去。所以那个时候的自由很短暂，而且总是在深夜，就像梦境，看过就忘了。”
他努力让这些话显得云淡风轻，然而我却开始意识到，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
“那你有没有想过，在某一个逃走的深夜，再也不回去？”
希尔弗望着视线中越来越小的码头，沉思了片刻才对我开口。
“我宁愿我曾经做出的是这样的选择。”
我沉默了，尽管我想回应他，可是却不知说些什么。对于约瑟那段时光的追忆，我总是觉得越少越好，如果那段往事就像腐烂的伤口，怎样也无法治愈如初，那便不要治愈，尽数割除也是一种办法。毕竟，遗忘是最好的良药。
我们终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海风越吹越冷，我离开了甲板，他仍旧停在原处。
游轮行驶的第二天下午三点，我们如期抵达小岛。希尔弗早已为这次旅行做好了准备，就连我们下了船之后需要直奔哪家酒店他也一清二楚。他对我说，我什么也不用担心，唯一要做的就是穿上我最厚的衣服，准备和他今晚就到圣塔洛夫城市悬崖的顶端度过整个夜晚。为此，他建议我接下来的时间都在酒店休息，等到今天晚上准备出发的时候，他会来叫我。
希尔弗选择的酒店离那座城市悬崖很近。而他的房间就在我隔壁。我们约定，晚上我只要听到他来敲门的声音，那就代表我们可以一起出发了。
我听从了他的安排，再加上昨夜在海面上我几乎彻夜难眠，致使我一个下午都睡得很沉。当我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了。我以为我错过了希尔弗叫我的声音。慌忙穿了衣服去隔壁敲他的门。谁知他却仍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你睡醒了？刚好，我们是时候出发了。”
“你没有叫过我吗？真是抱歉，我一觉就睡到了现在。”
希尔弗摇了摇头，表示现在正好是他理想的时间，如果我们太早前往，恐怕要在悬崖顶上浪费太多期待的时光。
登上城市悬崖的过程并不轻松，站在半道的阶梯上，我终于明白为何希尔弗会建议我一定要充分休息积攒体力。阶梯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当我和希尔弗终于气喘吁吁地爬上悬崖顶端时，已经过了十一点。所幸此刻我因为刚起床不久头脑还很清醒。迎面而来的夜风竟让我觉得神清气爽，精力仍旧充沛。
我们选择了一家紧邻悬崖边缘的露天酒馆，又专门挑选了整个酒馆中最靠外的位置。看得出来，他是有意如此安排——因为我们几乎要面对面坐在悬崖边上！
悬崖上风呼呼的吹着，伴着脚下辽阔的夜景，我竟觉得自己像是又站在了轮船的甲板上，脚下是灯火的海洋。
“你会感到害怕吗？”
希尔弗挑选的时候征求了我的意见。见我说不害怕，他便笑着将我牵到他的对面坐下，就好像我的回答正在他的预料之内。而只有我知道此刻心跳震撼着胸膛的感觉是多么的强烈。我攥紧了手心，不知何时，那里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这是整个酒馆视野最好的位置，我们真幸运！”希尔弗冲我朗声说道。
“我从刚才就在猜，你一定会带我尝试一个最特别的地方，看来果真如此。”
“是么，你还猜到什么了？”
我冲他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却是无比的雀跃。
夜空中呼啸而过的风声和开阔的视野让我忍不住放声欢呼，我们大声谈论着，那种身处高处的滋味简直令我毕生难忘：我们在整座城市最高的地方睥睨着，半边视野尽是高高悬挂的夜色，无遮无掩，无依无傍！而那种感觉，就好像整个身体都腾空起来，而全世界的灯火此刻都尽数匍匐在我们脚下，任悬崖上的人尽情细数它的繁华。那无尽灯火的海洋似是星星点点的火苗，密密匝匝而又耀眼夺目，这一隅是温暖的宁静，那一片又是灼热的喧嚣，当璀璨的光点连成一片的时候，甚至能扬起一股灼烧到天边的，无穷无尽的力量。
我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对面希尔弗。我想我终于理解他为何会对这样一个地方情有独钟。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我们可以牵着手，纵身跃入悬崖下绚烂的灯火，在城市的高空放声歌唱，纵情享受圣塔洛夫的城市灯火为我们带来的幻想般的绝妙之境。
我站起身来离开我的座位，将整个身体倚在悬崖的护栏上，努力地伸出双臂，想象着我已经飞向这片广阔的夜空。在我过去的所有生活里，从没有一个时刻能让我如同现在这般，毫无遮蔽地撞入自由的怀抱，我闭上双眼，用这一刻来做所有的假想，没有任何顾忌：我正身处一座远方的幻想之岛，那是我此前从未踏足过的，我生命中另一个遥远的故乡。
忽然，我感觉有人走到了我的身后，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的眼睛就被一双冰凉的手捂住了。
“希尔弗？”
我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指尖，而他却在我耳边轻轻开口道。
“克里斯，记住接下来的时刻。”
他松开了我的眼睛。视线恢复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以这座悬崖为中心，整座城市的灯火由近及远依次熄灭——绚烂的夜都顷刻间化为黑暗，像突如其来的谢幕，又像黑暗的浪潮滚滚蔓延，势不可挡，追逐朝向目不可及的远方。
只一瞬间，绚烂的灯火在此时此刻尽数消亡！
“天呐！这太壮观了！”
还没等我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希尔弗便用他的指尖轻轻托起我的下巴，让我抬起头来。
“你向上看。”
我这才注意到，灯光熄灭之后的圣塔洛夫之上，是一片璀璨的星空。
或许是城市灯光太过于耀眼的缘故，竟让我忽略了头顶上的星光。而现在，他们就像取代地面上灯火的另一个圣塔洛夫，在深不见底的夜空里，讲述第二座繁华之城。
“你喜欢这样的景色吗？”他在我耳边细细问道。
我兴奋的说不出话来，只顾用双手捂着脸不停地点头来表达我此刻无与伦比的惊喜。
那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如果上帝只允许一个人漫长的一生为一人而心动——不，比这更为苛刻，如果他只施舍一个人一生中绝无仅有的一次心动，那片刻迸发而出的激情的火花，那转瞬即逝的爱情最崇高的灵感，就会尽数绽放在这个耀眼的夜晚。当料峭悬崖上的晚风从我的耳边呼啸而过，和我一同欢呼雀跃时，我从未觉得圣塔洛夫像现在这般属于我们，属于这一晚的星空。
“十二点一到，所有街道上的装饰灯都会熄灭，只留下零星照明的街灯，这也算是圣塔洛夫的另一个特色。”
我大为震撼。
“希尔弗，你对这里太熟悉了，这真的是你第一次来圣塔洛夫吗？”
希尔弗望着我笑了，轻轻站到了我的身边。他承认的确对我说了谎，他之前来过这座城市，那大概是在三年前。
“当我第一次前往圣塔洛夫的时候，就登上了这座城市悬崖。所有灯光熄灭的那一刻让我内心产生瞬间的恐惧。但是抬头再看星空的时候，才不得不感慨，如果灯光不熄灭，我大概永远也发现不了圣塔洛夫的星空有多美。”
望着脚下这座逐渐归于宁静的城市，我的内心还是久久不能平复。我看向身边离我只有一步之遥的希尔弗，我的声音在颤抖。
“所以，这是你第二次看到这样的景观了？难怪这么波澜不惊。”
希尔弗收起了笑容，似乎是认为我这番话里有遗憾之意。
“这也无可厚非。再惊艳的景色，大概只有在第一次体验的时候，才会留下最惊心动魄的感觉。”
他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叹息，再度对我道：“圣塔洛夫的星空在我心里已经点亮过了。”
我轻轻走到他的身边，却感觉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与勇气。
“是吗？所以它不再令你心动。”
“也许是这样。”
“那么，现在呢？”
说着，我伸出双手轻轻捧住希尔弗的两颊，我冰凉的指尖就这样触碰着他耳后柔软温热的肌肤。我内心被巨大的感动占领，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但我此刻只想用我全部的意识，去靠近我面前这个人。我几乎是颤抖着手臂，让自己的身体一点点靠近他的怀抱，我踮起脚尖，直到，我们轻轻地吻在一起。
希尔弗没有回避。我吻的小心翼翼，像一位虔诚倾诉的教徒，而我的吻就像是情难自已的泪水，将我们一同坠入一片无法呼吸的，情感的海洋。忽然，希尔弗像是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样，双手逐渐抱住我的后背。轻声呼唤着我的名字。就在那一瞬间，我发现自己居然那样害怕听到他的声音。
突然，他将我一推，我便被他抵在了悬崖边的栏杆上，剧烈的震动让我一下子回过神来，不由得小声低呼，我惊恐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希尔弗，而他的眼神竟然像刚捕获到猎物的猎人一般，露出兴奋而狡黠的光芒。他用只有我能够听到的声音低声开口。
“克里斯，你不应该这样和我接吻。”
我眼角挂着泪珠，还没明白这句话所谓何意，下一秒，就被他突如其来的吻堵住了双唇。瞬间，我的脑海像被暴风雨侵袭一般。我闭上双眼，感觉像被电流击中一般。我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角，却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他，直到渐渐地，一切都在呼吸的律动中渐渐变得自然，我逐渐开始适应并享受和他接吻的过程。那种感觉，就好像放任自己在这片情感的海洋中遨游，和他一点点下沉，沉入一片冰凉的海底，可是我不害怕，我们什么也不用顾忌，只用认真感受彼此的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在我艰难的呼吸中，希尔弗轻轻地松开了我。我感觉我的嘴唇还颤抖的厉害，伴随着不均匀的呼吸，而希尔弗似乎也和我一样。他紫色的眼睛离我那样的近，瞳孔中映出点点光辉，整个圣塔洛夫都在他的眼里，在那之中，我终于找到了我的身影。
我就这样瞪大眼睛望着他，没有退缩，没有回避，甚至还有一些期待，我这才意识到我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在看什么？”
他满含笑意轻声开口，那微微向上翘起的迷人眼角，不论我看到多少次，都能够给我赴汤蹈火的勇气。
我的牙齿仍旧在颤抖，可是我已经无所畏惧。
“我在看，你有没有第二次，为这个夜晚而感到心跳。”
我要让他记住属于今晚这片星空的圣罗塔夫，让这一晚的一切，像在我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那般，永远的留在他的心里，雕刻成为绝无仅有的心动。
“因为是和你一起，所以这个夜晚，对我来说是不同的。克里斯，你让我看到了，此刻我头顶的这片星空远胜过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所见的一切。”
眼泪从我的眼角不断地滚落。但是我很清楚，我的眼睛一定是笑着的。我鼓起勇气，向希尔弗大声宣告。
“希尔弗，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
“我已经写信告诉汉德，我会离开他。”
这一刻，我觉得我已经得到了那个我朝思暮想的结果，我流着眼泪着笑出了声。不论我最终会得到什么样的答复，这一刻，我都已经拥有了自由，为了我自己，为了和我真正所爱的人在一起。我已经看到了这样的未来。
希尔弗似乎对我的话感到颇为惊讶。我以为他会问我是如何决定写下这封信的，可是他的话却完全不同。
“克里斯，这你自己的决定，如果你确定从前和汉德在一起的生活不是你想要的，那我为你找到了新的转机而感到快乐。”
希尔弗总是这样。对于这个问题，他的回答只有一个，那就是告诉我，我其实并不需要他的回答。直到很久之后，我才逐渐明白，如果我要告别上一段婚姻，那么这个决定其实是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与希尔弗无关。我并不是为了和希尔弗在一起而选择和汉德离婚，哪怕我最终仍是孓然一身，我也仍旧会选择这条道路，为我自己，这就是答案。
而走上这条道路之后，我会怎样选择我和希尔弗之间的感情，从今往后都会自由的把握在我手上。我再也不用承受任何人对我的质疑和指责，不用承受内心的挣扎与罪恶。这样的感觉，这样自由的滋味，直到现在，终于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夜更深，悬崖上的风越吹越大。长久地站在夜风中使我们瑟瑟发抖，但是我们谁也不舍得结束这样一个夜晚。脚下的圣塔洛夫像一片沉睡的海洋，而我们所在的城市悬崖就像一艘海中行驶的巨轮，在这个夜晚出发，载着我们驶向未知而充满希望的明天。
我们相互依偎着走下悬崖，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破晓时分。在极度的寒冷与困倦中，我努力辨识着现实的方向，直到朦胧中感觉希尔弗离开了我的房间。他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可是我却从来都没有这样安心的感觉到，他再也不会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不论是梦境还是真实。
那日我和他从贝尔霍德游玩回来之后。他就萌生出一个念头，想要创作一组以乡野风景为主题的系列作品。于是这几日他几乎都奔波在外，忙于采风和创作。
而此时的希尔弗，正和我面对面坐在那家我们熟悉的咖啡馆。我们傍晚在街上偶遇，他便提出一起来这里。
“为什么今天不去继续写生？”我向他问道。
“已经完成了。”
希尔弗端着咖啡低头轻轻啜饮。我则惊叹于他的创作效率，看来贝尔霍德一行的确为他带来不少灵感。因为即使是不从事创作的我也知道，将灵感转化为作品的过程并不容易，除非是已经有了非常强烈而又较为清晰的灵感，才可以在较短的时间内一气呵成，并且令自己感到满意。
希尔弗告诉我，如果想看这些画，他下次可以邀请我去家里好好观看。但是眼下不行。
“怎么，你又有什么事情吗？”
我有些犹豫。我想告诉他，薇奥莱特因为好几天没见到他很焦急，希望他去至少去正式拜访薇奥莱特一次，却没想到被他接下来的话给打断了。
“我要计划一场出行。”
“你又要去哪？”
“不是我，是我们。”他放下了手中的咖啡，用一只手撑起下巴看着我。
“你们？你和薇奥——”
希尔弗一脸无奈的打断了我。
“别傻了，克里斯，我说的是我们，我，和你。”
希尔弗伸出食指指向了我。
我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刚才，我脑子里想的都是告诉希尔弗关于薇奥莱特的事情。
“我？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希尔弗说，他想要带我去一个叫做圣塔洛夫的岛屿。
“这座岛离贝纳德并不太远，不过你可能没有听说过那里。”
“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要去旅行？”
“我不想终日都呆在贝纳德了，可是这样一来把你一人扔在一座陌生的城市，我总觉得有些于心不忍。所以我决定带你一起出去旅行，在你无事可做的这段时间里。”
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我确实终日无事可做。虽然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并不会让自己生活的过于单调，但是如果他总是不在我的身边，的确会让独处在贝纳德的我感到些许的失望。
“我从前听人说起过，在圣塔洛夫的城市悬崖上，可以看到最美的夜景。所以一直以来都想去尝试一下，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你希望我和你一起去吗？”
“当然。”
“是么，我刚才还以为你想要邀请的人会是薇奥莱特。”
我有些语无伦次，可谁知他却笑着回应。
“不。我想和你一起去，克里斯。你愿意吗？”
我望着眼前微笑着向我发出邀约的希尔弗，忽然涌出许多想法。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有些激动的说不出话。
他就像一个预兆我未来的精灵，总是知道我想要什么，所以专门为我创造出这样的时光。我庆幸自己已将那封提出断绝我和汉德的关系的信件寄出，哪怕我还没有收到汉德的回复，我仍旧庆幸。因为它让我坚定了我的选择，让我再也不去回头，让我觉得我此刻就如同四年前初遇希尔弗一般纯粹，我不曾嫁给过任何一个人，我还是从前的我，而比那更好的是，我可以任意选择我爱的人，和他去这个世界上任何我们想去的地方。
我向希尔弗点头，表示我愿意和他一起去那个叫做圣塔洛夫的岛屿。
“那今天就收拾行李吧，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我惊讶于时间的仓促，然而希尔弗则告诉我，他已经买好了船票。明天一早七点钟，他的马车就会在酒店门口等我。
约定好第二天的行程后，我们便告别了。兴奋让我忘记了一切，以至回到酒店之后，我才再度想起来薇奥莱特的事情，倘若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那么希尔弗又将在她眼前消失相当一段时间。几乎整晚，我都在被激动与牵挂两种心情反复拉扯，竟不知何以平复。
第二天一早，我刚吃完早餐，远远就看见希尔弗的马车已经停在酒店门口等候我。他看我穿着似乎有些单薄，便告诉我说圣塔洛夫的气候大概比贝纳德要稍微寒冷一些，问我有没有带足够厚的衣服。一路上我们所聊的话题都是有关旅行。他说如果我们到了城市悬崖，一定要在那里找一家视野最好的咖啡馆呆上一整夜，好好欣赏断壁悬崖下一片灯火的辉煌景观。直到我终于想起了薇奥莱特后打断了他的话。
“你昨天回来之后有没有去找过薇奥莱特，告诉她你接下来的行程？”
希尔弗却说除了我，谁也不知道他今天会去哪里。
“可是前几日她一直不见你，似乎有些担心。”
希尔弗沉默了半晌，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
“我想起来了，我在那之前最后一次见薇奥莱特的时候，留下了半幅没有完成的画像。她大概是看着那副尚未完成的画作，想起了我一直没有拜访她。”
说着，他有些懊恼。
“我竟完全忘记这件事了。这是我的错，哪怕是处于对于模特的尊重，我也应该先把那副画像完成。”
听完他这一番自言自语，我开始为他捏把汗。倘若希尔弗真的告诉薇奥莱特他是不小心忘记了赴约，大概又会有一场轩然大波。然而很快，他的思绪又回到旅行上。马车一路飞驰，带我们前往贝纳德的港口。
在抵达圣塔洛夫岛之前，我们会在游轮上度过一段时间。当我们两人一起登上离开贝纳德的轮船之后，他带我来到了游轮的甲板上。
希尔弗告诉我，他很喜欢船，尤其喜欢看船离开码头的时刻。我便问他，是否因为这样的时刻代表着一段旅行的开始。他觉得我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从前在约瑟的时候，我曾偷偷溜出来过。我在深夜离开约瑟，不让任何人发现，然后就这样走到码头边看海，还有停泊在那里的船只。”
希尔弗竟主动和我谈起他那段时光的故事，这让我感到意外。我也从来没想到，原来那个时候的他竟然曾悄悄离开过约瑟府。
“深夜独自离开牢笼的感觉怎么样？”
他闭上了双眼，像是在细细回忆。
“深夜看海水像是混沌的，既不浪漫，也不温柔。但是充满了神秘感，对那时候的我来说已经足够迷人了。”
“那会让你感到自由吧？”
“也许是的，但我知道我不得不回去。所以那个时候的自由很短暂，而且总是在深夜，就像梦境，看过就忘了。”
他努力让这些话显得云淡风轻，然而我却开始意识到，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
“那你有没有想过，在某一个逃走的深夜，再也不回去？”
希尔弗望着视线中越来越小的码头，沉思了片刻才对我开口。
“我宁愿我曾经做出的是这样的选择。”
我沉默了，尽管我想回应他，可是却不知说些什么。对于约瑟那段时光的追忆，我总是觉得越少越好，如果那段往事就像腐烂的伤口，怎样也无法治愈如初，那便不要治愈，尽数割除也是一种办法。毕竟，遗忘是最好的良药。
我们终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海风越吹越冷，我离开了甲板，他仍旧停在原处。
游轮行驶的第二天下午三点，我们如期抵达小岛。希尔弗早已为这次旅行做好了准备，就连我们下了船之后需要直奔哪家酒店他也一清二楚。他对我说，我什么也不用担心，唯一要做的就是穿上我最厚的衣服，准备和他今晚就到圣塔洛夫城市悬崖的顶端度过整个夜晚。为此，他建议我接下来的时间都在酒店休息，等到今天晚上准备出发的时候，他会来叫我。
希尔弗选择的酒店离那座城市悬崖很近。而他的房间就在我隔壁。我们约定，晚上我只要听到他来敲门的声音，那就代表我们可以一起出发了。
我听从了他的安排，再加上昨夜在海面上我几乎彻夜难眠，致使我一个下午都睡得很沉。当我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了。我以为我错过了希尔弗叫我的声音。慌忙穿了衣服去隔壁敲他的门。谁知他却仍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你睡醒了？刚好，我们是时候出发了。”
“你没有叫过我吗？真是抱歉，我一觉就睡到了现在。”
希尔弗摇了摇头，表示现在正好是他理想的时间，如果我们太早前往，恐怕要在悬崖顶上浪费太多期待的时光。
登上城市悬崖的过程并不轻松，站在半道的阶梯上，我终于明白为何希尔弗会建议我一定要充分休息积攒体力。阶梯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当我和希尔弗终于气喘吁吁地爬上悬崖顶端时，已经过了十一点。所幸此刻我因为刚起床不久头脑还很清醒。迎面而来的夜风竟让我觉得神清气爽，精力仍旧充沛。
我们选择了一家紧邻悬崖边缘的露天酒馆，又专门挑选了整个酒馆中最靠外的位置。看得出来，他是有意如此安排——因为我们几乎要面对面坐在悬崖边上！
悬崖上风呼呼的吹着，伴着脚下辽阔的夜景，我竟觉得自己像是又站在了轮船的甲板上，脚下是灯火的海洋。
“你会感到害怕吗？”
希尔弗挑选的时候征求了我的意见。见我说不害怕，他便笑着将我牵到他的对面坐下，就好像我的回答正在他的预料之内。而只有我知道此刻心跳震撼着胸膛的感觉是多么的强烈。我攥紧了手心，不知何时，那里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这是整个酒馆视野最好的位置，我们真幸运！”希尔弗冲我朗声说道。
“我从刚才就在猜，你一定会带我尝试一个最特别的地方，看来果真如此。”
“是么，你还猜到什么了？”
我冲他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却是无比的雀跃。
夜空中呼啸而过的风声和开阔的视野让我忍不住放声欢呼，我们大声谈论着，那种身处高处的滋味简直令我毕生难忘：我们在整座城市最高的地方睥睨着，半边视野尽是高高悬挂的夜色，无遮无掩，无依无傍！而那种感觉，就好像整个身体都腾空起来，而全世界的灯火此刻都尽数匍匐在我们脚下，任悬崖上的人尽情细数它的繁华。那无尽灯火的海洋似是星星点点的火苗，密密匝匝而又耀眼夺目，这一隅是温暖的宁静，那一片又是灼热的喧嚣，当璀璨的光点连成一片的时候，甚至能扬起一股灼烧到天边的，无穷无尽的力量。
我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对面希尔弗。我想我终于理解他为何会对这样一个地方情有独钟。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我们可以牵着手，纵身跃入悬崖下绚烂的灯火，在城市的高空放声歌唱，纵情享受圣塔洛夫的城市灯火为我们带来的幻想般的绝妙之境。
我站起身来离开我的座位，将整个身体倚在悬崖的护栏上，努力地伸出双臂，想象着我已经飞向这片广阔的夜空。在我过去的所有生活里，从没有一个时刻能让我如同现在这般，毫无遮蔽地撞入自由的怀抱，我闭上双眼，用这一刻来做所有的假想，没有任何顾忌：我正身处一座远方的幻想之岛，那是我此前从未踏足过的，我生命中另一个遥远的故乡。
忽然，我感觉有人走到了我的身后，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的眼睛就被一双冰凉的手捂住了。
“希尔弗？”
我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指尖，而他却在我耳边轻轻开口道。
“克里斯，记住接下来的时刻。”
他松开了我的眼睛。视线恢复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以这座悬崖为中心，整座城市的灯火由近及远依次熄灭——绚烂的夜都顷刻间化为黑暗，像突如其来的谢幕，又像黑暗的浪潮滚滚蔓延，势不可挡，追逐朝向目不可及的远方。
只一瞬间，绚烂的灯火在此时此刻尽数消亡！
“天呐！这太壮观了！”
还没等我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希尔弗便用他的指尖轻轻托起我的下巴，让我抬起头来。
“你向上看。”
我这才注意到，灯光熄灭之后的圣塔洛夫之上，是一片璀璨的星空。
或许是城市灯光太过于耀眼的缘故，竟让我忽略了头顶上的星光。而现在，他们就像取代地面上灯火的另一个圣塔洛夫，在深不见底的夜空里，讲述第二座繁华之城。
“你喜欢这样的景色吗？”他在我耳边细细问道。
我兴奋的说不出话来，只顾用双手捂着脸不停地点头来表达我此刻无与伦比的惊喜。
那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如果上帝只允许一个人漫长的一生为一人而心动——不，比这更为苛刻，如果他只施舍一个人一生中绝无仅有的一次心动，那片刻迸发而出的激情的火花，那转瞬即逝的爱情最崇高的灵感，就会尽数绽放在这个耀眼的夜晚。当料峭悬崖上的晚风从我的耳边呼啸而过，和我一同欢呼雀跃时，我从未觉得圣塔洛夫像现在这般属于我们，属于这一晚的星空。
“十二点一到，所有街道上的装饰灯都会熄灭，只留下零星照明的街灯，这也算是圣塔洛夫的另一个特色。”
我大为震撼。
“希尔弗，你对这里太熟悉了，这真的是你第一次来圣塔洛夫吗？”
希尔弗望着我笑了，轻轻站到了我的身边。他承认的确对我说了谎，他之前来过这座城市，那大概是在三年前。
“当我第一次前往圣塔洛夫的时候，就登上了这座城市悬崖。所有灯光熄灭的那一刻让我内心产生瞬间的恐惧。但是抬头再看星空的时候，才不得不感慨，如果灯光不熄灭，我大概永远也发现不了圣塔洛夫的星空有多美。”
望着脚下这座逐渐归于宁静的城市，我的内心还是久久不能平复。我看向身边离我只有一步之遥的希尔弗，我的声音在颤抖。
“所以，这是你第二次看到这样的景观了？难怪这么波澜不惊。”
希尔弗收起了笑容，似乎是认为我这番话里有遗憾之意。
“这也无可厚非。再惊艳的景色，大概只有在第一次体验的时候，才会留下最惊心动魄的感觉。”
他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叹息，再度对我道：“圣塔洛夫的星空在我心里已经点亮过了。”
我轻轻走到他的身边，却感觉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与勇气。
“是吗？所以它不再令你心动。”
“也许是这样。”
“那么，现在呢？”
说着，我伸出双手轻轻捧住希尔弗的两颊，我冰凉的指尖就这样触碰着他耳后柔软温热的肌肤。我内心被巨大的感动占领，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但我此刻只想用我全部的意识，去靠近我面前这个人。我几乎是颤抖着手臂，让自己的身体一点点靠近他的怀抱，我踮起脚尖，直到，我们轻轻地吻在一起。
希尔弗没有回避。我吻的小心翼翼，像一位虔诚倾诉的教徒，而我的吻就像是情难自已的泪水，将我们一同坠入一片无法呼吸的，情感的海洋。忽然，希尔弗像是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样，双手逐渐抱住我的后背。轻声呼唤着我的名字。就在那一瞬间，我发现自己居然那样害怕听到他的声音。
突然，他将我一推，我便被他抵在了悬崖边的栏杆上，剧烈的震动让我一下子回过神来，不由得小声低呼，我惊恐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希尔弗，而他的眼神竟然像刚捕获到猎物的猎人一般，露出兴奋而狡黠的光芒。他用只有我能够听到的声音低声开口。
“克里斯，你不应该这样和我接吻。”
我眼角挂着泪珠，还没明白这句话所谓何意，下一秒，就被他突如其来的吻堵住了双唇。瞬间，我的脑海像被暴风雨侵袭一般。我闭上双眼，感觉像被电流击中一般。我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角，却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他，直到渐渐地，一切都在呼吸的律动中渐渐变得自然，我逐渐开始适应并享受和他接吻的过程。那种感觉，就好像放任自己在这片情感的海洋中遨游，和他一点点下沉，沉入一片冰凉的海底，可是我不害怕，我们什么也不用顾忌，只用认真感受彼此的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在我艰难的呼吸中，希尔弗轻轻地松开了我。我感觉我的嘴唇还颤抖的厉害，伴随着不均匀的呼吸，而希尔弗似乎也和我一样。他紫色的眼睛离我那样的近，瞳孔中映出点点光辉，整个圣塔洛夫都在他的眼里，在那之中，我终于找到了我的身影。
我就这样瞪大眼睛望着他，没有退缩，没有回避，甚至还有一些期待，我这才意识到我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在看什么？”
他满含笑意轻声开口，那微微向上翘起的迷人眼角，不论我看到多少次，都能够给我赴汤蹈火的勇气。
我的牙齿仍旧在颤抖，可是我已经无所畏惧。
“我在看，你有没有第二次，为这个夜晚而感到心跳。”
我要让他记住属于今晚这片星空的圣罗塔夫，让这一晚的一切，像在我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那般，永远的留在他的心里，雕刻成为绝无仅有的心动。
“因为是和你一起，所以这个夜晚，对我来说是不同的。克里斯，你让我看到了，此刻我头顶的这片星空远胜过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所见的一切。”
眼泪从我的眼角不断地滚落。但是我很清楚，我的眼睛一定是笑着的。我鼓起勇气，向希尔弗大声宣告。
“希尔弗，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
“我已经写信告诉汉德，我会离开他。”
这一刻，我觉得我已经得到了那个我朝思暮想的结果，我流着眼泪着笑出了声。不论我最终会得到什么样的答复，这一刻，我都已经拥有了自由，为了我自己，为了和我真正所爱的人在一起。我已经看到了这样的未来。
希尔弗似乎对我的话感到颇为惊讶。我以为他会问我是如何决定写下这封信的，可是他的话却完全不同。
“克里斯，这你自己的决定，如果你确定从前和汉德在一起的生活不是你想要的，那我为你找到了新的转机而感到快乐。”
希尔弗总是这样。对于这个问题，他的回答只有一个，那就是告诉我，我其实并不需要他的回答。直到很久之后，我才逐渐明白，如果我要告别上一段婚姻，那么这个决定其实是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与希尔弗无关。我并不是为了和希尔弗在一起而选择和汉德离婚，哪怕我最终仍是孓然一身，我也仍旧会选择这条道路，为我自己，这就是答案。
而走上这条道路之后，我会怎样选择我和希尔弗之间的感情，从今往后都会自由的把握在我手上。我再也不用承受任何人对我的质疑和指责，不用承受内心的挣扎与罪恶。这样的感觉，这样自由的滋味，直到现在，终于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夜更深，悬崖上的风越吹越大。长久地站在夜风中使我们瑟瑟发抖，但是我们谁也不舍得结束这样一个夜晚。脚下的圣塔洛夫像一片沉睡的海洋，而我们所在的城市悬崖就像一艘海中行驶的巨轮，在这个夜晚出发，载着我们驶向未知而充满希望的明天。
我们相互依偎着走下悬崖，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破晓时分。在极度的寒冷与困倦中，我努力辨识着现实的方向，直到朦胧中感觉希尔弗离开了我的房间。他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可是我却从来都没有这样安心的感觉到，他再也不会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不论是梦境还是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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