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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虔诚?

    加莱亚佐得知中年汉的真实身份后,沉默了好长时间。

    他戴着头盔,无人能够看透其中的表情。他仅仅是站在原地,半天不动弹,如同一具从未有过生命的木偶,失去呼吸,忘却心跳。

    直到地牢天窗吹来一阵风。

    风的力度十分微弱,弱得连墙壁上的灯心草蜡烛都吹不灭,但令人意外的是,风却能把这个身穿沉重盔甲的木偶吹得晃荡。宛如一个信号,重启他的呼吸和心跳。

    盔甲木偶动身,离开了牢房。

    等到微风停歇的时候,他再度归来,手里捧着些许干柴、一个装满清水的煮食用铁锅,借助蜡烛的火种,就地生起了火。

    没过一会儿,铁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煮开了。

    正在牢房角落蹲坐的男人,也被水声吸引了注意。扇扇耳朵,抬头没忍住喊出来:“你在做什么?”

    “煮肉汤。”

    加莱亚佐回答的同时掀开了木箱,从箱底翻出一块风干猪肉,然后掏出莫里斯随身携带的小刀,用刀刮走风干肉表面的油污,切成小块,逐一丢进煮开的沸水里。

    这边的动静一点也不小,转眼惹来了其他囚犯和卫兵的注意,但都遭到加莱亚佐一一驱赶。

    男人隔着牢门靠近过来,吞吞吐吐,半天吐出一句话:“你是厨子吗,但这里是地牢。”

    “都一样,反正卫兵队几乎没有人管得了我。”加莱亚佐指着左胸前的橡树纹章。

    等到肉汤煮开了,他掏出一把黑胡椒颗粒,每颗对半切开,扔进汤里以去除猪肉的膻味。

    肉汤做好以后,他找出那只来自东方国度的瓷碗,先舀了一碗,穿过牢房铁杆递给男人:“给。”

    “我的?”男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个普普通通的囚犯,有什么能耐让人家堂堂卫兵队长亲自下厨?而且还是猪肉汤,撒黑胡椒的那种!

    想到这里,他表情忽地一凝,随后越发阴沉。

    没有接过那碗肉汤,缩回角落,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喉咙发出示威性的低吼:“肉汤?这算什么?最后一餐?我没听说过自己是死囚。”

    “不,你别误会。”加莱亚佐顿了顿,换上相当认真的语气:“死囚的最后一餐不会有肉汤。”

    至少他那顿没有。

    “支开其他人,留在这里请你喝汤,其实也并不意味着什么。”他说:“我真的单纯地想请你喝碗热汤而已。”

    男人还是一副不太相信的模样,但总算是接过了肉汤,喝了几口,三两下就把汤给喝完。

    “哈——”他满足地长舒口气,重新把那只碗递回来:“掌勺的傢伙,我还要一碗。”

    “好咧。”

    两人恰如酒馆里的老板与酒客,一方热情招待,一方敞开肚皮。

    加莱亚佐又给男人盛了碗肉汤,乘着对方喝得停不下来的闲暇,他随手敲敲牢门:“你说你是个刽子手,那么这些年以来,你总共杀过几个人?“

    男人喝汤的动作停滞,并把汤碗放到地砖上:“忘了。”

    “你记性似乎不太好。”

    “我在依利兹雅当了十六年的刽子手,每星期总有一两个死囚需要处决。”男人说:“他们数量这么多,叫人怎么算得清楚?”

    “那你下手的时候怎么想的,会不会觉得他们很可怜,脑海里有否浮现出‘放过他们’的想法?”

    “头一两次有,到后来就没有了。”男人摊开双手:“处决犯人是我的工作,但真正杀死犯人的又不是我,我只是负责行刑的那个人。”

    “职责所在?”加莱亚佐重复了男人当时的原话。

    “谁都需要一份工作。”男人说:“城里的东西这么贵,不干活哪来的钱?不来钱怎么生活?”

    加莱亚佐赞同:“尤其是在依利兹雅,同一样东西,这里卖得可比北方的长湖领要贵。”

    “明明两边工资差不多。”男人举起瓷碗,热汤一口闷。闷头喝完肉汤,他细细打量起手上的瓷碗,感觉不对,立即瞥向加莱亚佐:“喂,你这只碗摸上去滑溜溜的,是什么碗啊?”

    “路边随手捡的。”

    “真会开玩笑,依利兹雅城的卫兵队队长什么时候要沦落到捡破烂?”男人说:“这座城市过半税收都花在了卫兵的开支上,你们薪酬可是出了名的高。”

    “谣言,不可能占据半座城的税收。”加莱亚佐说:“非要拿来作比较,刽子手的收入也不低吧?”

    男人得意地竖起食指:“一个月,二十五枚银比伯,也就是一枚金双子。”

    然而他面上的笑容并未有维持多久,很快恢复成那张喝了醋般酸涩的脸孔:“虽然我赚的不少,但这里没有公民喜欢我。他们认为我双手沾满鲜血,是肮脏的,禁止我进出酒馆、澡堂、还有神圣的教堂。天哪,为什么总不让我接受牧师的洗礼?明明我向教会捐献金钱的时候,他们从不会嫌弃硬币上的血迹。”

    “神圣的教堂……”嘴边呢喃片刻,加莱亚佐开口问:“听起来你是一名虔诚的圣奠教信徒?”

    “是的,我不会在斋戒日当天吃肉,顶多吃鱼和兔子;每个礼拜天,就算人们说刽子手不能进入教堂,我还是会站在教堂外面参加礼拜。”男人掰手指数着他如何遵从圣奠教的教义:“我每次行刑之前,都会向上帝祈祷;我……”

    “时间到,我有另一条问题。”

    加莱亚佐听他说了大堆话,不自禁地敲响铁杆:“来到现在,即使圣奠教囚禁了你,你依然信奉它?”

    “为什么不?”男人反问:“它曾经拯救了我。”

    “哦?”加莱亚佐好奇。

    男人望向牢外,手心捧着瓷碗,轻轻摩挲。

    他吐出一口浊气,闭上眼,展现出中年人特有的深沉神色,一副追忆往事的表情。以至于,墙上的烛光分外明亮,让人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仿佛见到,他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在火光下跃动。

    “十六年前,那时的我还不是刽子手,只是一个小偷。偷什么呢?我什么都偷。没钱就去酒馆偷醉鬼的钱包,肚子饿了就去别人家偷农舍里的鸡。靠着这门专业技术,我在城市的生活还算不错。”

    男人说到这里,下意识用手指指背擦擦鼻头:“直到有次,我在街边偷了一个女人的钱包,马上就被发现了。很快,我被带到教会审判官面前。他根据那个啥啥法典当中的律例,即日将我送上了绞刑台。”

    “《纳茨欧城镇法典》”加莱亚佐在一旁提醒。

    “总之就是那个法典,你懂我意思的。“男人挥手,像扇风一样,让那些说错的句子如风飘去:“说回被送上绞刑台的事情,那时的我想要获得赦免,必须双倍赔偿所有被我偷过东西的人,以平息人群的愤怒。”

    加莱亚佐说:“这怎么可能,你要是有钱赔偿就不用偷东西了。”

    “那时的我也是这么说的。”男人说:“如果能重新选择,我一定不会再当小偷,改去找一份正当工作。”

    “后悔了?”

    “相当后悔,于是我对审判官说‘求求你,一定有其他方法的,我还年轻不想死’,我当年只有二十一岁。”男人说:“我哀求了审判官很久,他终于松口,他说教会近来人手短缺,只要我愿意担任教会的刽子手,他就会以主的名义宽恕我的罪行。”

    男人说:“最终我答应了。圣奠教不仅赦免了我的偷窃罪,还给我一份工作。虽然刽子手算不上一份光彩的职业,但总比小偷来得要好。假期多,工资高,除了某些事情比较麻烦以外,基本没有任何缺点。要是没有圣奠教,我也许已经被愤怒的人群打死了,更别说它结束了我无所事事的小偷生涯,我理所当然地感谢它,感激它。“

    加莱亚佐听完挠挠屁股,一时不知怎样接话。

    他从不信奉教会,现在也只能干咳两声,把舌头捋直了再开口:“放你出去的是教会,关你进来的又是教会,你心中没有丝毫不忿?”

    “搞清楚一件事,害我被人关进监狱的不是教会,而是那个混蛋。”刚刚讲述完自身经历的刽子手如此说道:“我至今想不明白,面对斩首的时候为什么要逃,真是一个怕死的‘女巫’,明明以前其他的犯人都没有跑掉。”

    忽然间,加莱亚佐胃部一阵翻腾,在和刽子手交谈的过程里,他有种想吐的感觉。

    他皱眉,忍着不适,询问刽子手最后一个问题:“对于传说中的魔鬼,你有什么看法?”

    “圣奠教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没有丁点迟疑,宛似本能,未有经过思考而说出来的答案。

    加莱亚佐觉得自己不能在这儿再待下去,不然他真的会吐光胃里全部食物。

    “再见了,因失职而被判入狱的虔诚刽子手,愿你永远不会遭受撒旦诅咒。”

    留下这句话,留下木箱里的所有东西,包括那只被刽子手使用过的瓷碗、吃剩的风干肉和黑胡椒。

    他什么都没有取到,只带走了那袋金币。

    身姿行走间有些踉跄,不得不扶着墙,竭力找寻长廊末端的微风,走向那燃尽的火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