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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良刀(下)

    不知道空间壁障是怎么破碎的,在所有人的视角之中,良刀只是把刀插入冰原的地面,然后这一切就这么发生了。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不知道,至少在齐征和子沐的视角之中,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子沐自己就是良刀的学生,虽然学到的东西还很少,但多少能看懂一点东西。而齐征,则是刚刚良刀这个好兄弟砍过,那股刀气现在还残留在齐征的灵识种子表面,齐征自然能够感受到。

    在良刀的脚下,是一整片茫茫的海洋,海水汹涌流动,却仅仅在那一片区域流动,并不影响到超出那个范围的任何物体。

    更准确一点地说,那并不是海洋,而是无数刀气形成的“刀海”。无数刀锋彼此交错又不接触,仿佛一台精密的切割机,细细地将空间切作臊子,不留一点肥肉。

    齐征注意到,这片区域的空间壁障正在重新生成,只是此时良刀的身体在自由落体,因为体重的原因并不怎么快。至于子沐,完全沉浸在刀的海洋之中领悟着,完全没有关注周围的环境。

    不得已,齐征还是出声提醒道:“空间快要闭合了,赶紧下去。”

    “啊……”子沐从领悟中惊醒,赶紧向下飞去抓住良刀的肩膀:“老师,走!”

    “好。”良刀点了点头,也没有在意被插在半空中的自己的刀,任由子沐带着自己向下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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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层,刚刚才逃到这里的刽子鬣还没来得及找到这一层的首领。虽然身体已经被重新塑造过,但良刀的那一刀并不只是把它的腿砍了下来,还同时切碎了它的灵魂。

    很多人都以为灵魂只存在于大脑部位,这种想法实际上是存在问题的。生灵的灵魂遍布他们的身体,大脑只是一个锚点,帮助灵魂锚定灵魂的所在而已。良刀的刀在砍到刽子鬣的瞬间,就已经砍到了刽子鬣的灵魂之中。

    但灵魂又不只是单纯地存在于三维的空间,哪怕灵魂在三维层面上被分成两部分,在属于灵魂的维度中灵魂还是处于同一空间中。但这并不代表这就没事了,相反因为良刀的刀气同时在短腿的两个切面肆虐,痛感的翻倍让刽子鬣现在反而生不如死。

    它还不想死,尤其是死在良刀的手里。那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局面,尸渊能够复活尸渊首领,但前提是灵魂还能保持完整。人类为了能够保证自己不会被数以亿计的死徒耗死,来的大部分都是具备大范围杀伤能力的十转。这种能力固然很强,但也就注定了无法同时关注多个方面,尤其是对灵魂这种偏门的方面。

    而良刀,注定是其中的特例。对他而言,攻击只存在想要攻击什么,以及是否需要避开什么。当良刀肆无忌惮地攻击的时候,不论灵识也好,灵魂也好,只要他想要砍,没什么不能砍碎的。

    毕竟那是连“自己的衰老”这个根本没有实体的“概念”都能斩杀的存在!

    但刽子鬣没想到,自己才刚刚脱离空间通道,上方的空间壁障就已经破碎了!

    尸渊中的空间壁障是一种很奇特的存在,在理论上,尸渊的每一层都是无限面积无限容积的,它们能够延伸到无限远的距离。每一层尸渊的“地面”,本质上都是依附在空间壁障上的死徒巢穴。

    跟正常空间壁障不同的地方在于,尸渊的空间壁障是具有“两面性”的,这里的空间壁障只有节点,一面是上一层的“地板”,另一面是下一层的“天花板”。但空间是无形无质的,在没有灵力的情况下,哪怕十转也无法对空间造成什么影响。

    因而,对于十转之下的人来说,尸渊的层与层之间属于完全隔绝的状态。刽子鬣见过很多次良刀,但当时的良刀随身都会带着十转,班德帝国在尸渊中创造好灵力环境之后,再由十转帮忙开启空间通道带着良刀进入。

    身为尸渊首领的刽子鬣,根本从来没想过,有人没有灵力,没有十转的境界,也没有空间相关的天赋能力的情况下,能够一刀斩开空间壁障。当他还在庆幸自己的逃离的时候,天空破碎了。

    有什么是比天塌了还要更恐怖的事情呢?那大概就是天空破碎了。前者需要的只是将支撑天空的擎天之柱折断,而后者却是要将无垠的天空击碎。

    惊愕之中,刽子鬣看到了从天而降的良刀。

    还是那样,感受不到任何属于灵力或者灵识的波动,甚至连飞行都做不到,需要他背后飞着的另一个人类带着他飞下来,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些人畜无害。

    “啊!!!”

    看到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刽子鬣发出惊恐的惨叫,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烈痛楚在瞬间演化成足以覆盖前者的恐惧,在良刀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刽子鬣直接无视了自己的灵魂里的疼痛,转身直接钻进空间壁障中仓皇逃窜。

    与此同时,第七层的半空中,远处正飘过来一个诡异的身影。

    那个身影像是一柄漂浮在半空中的伞,下方没有伞柄,但在伞面边缘的伞骨末端悬挂着几个人类头颅,三男四女。

    这是第七层的尸渊首领,裁苦鲁布尔,种族为伞颅。这种种族伞边悬挂的头颅并非天生的,而是它们用于炫耀的“战利品”,上面的每一个头颅都是它们曾经击杀的敌人。上一次人类清理尸渊首领的时候,它的对手是一支来自克鲁尔帝国的作战小队。虽然最终的结果仍然是身死,但它还是成功杀死了小队中的七个成员。在复活之后,因为对于人类的仇恨,它放弃了自己以前所有的“战利品”,转而将这七个成员的头颅悬挂出来。

    “刽子鬣到底干了什么?怎么连空间壁障都弄塌了?”

    七个头颅交错发音,男子与女子的声音交错,显得诡异而空洞。但现在,裁苦鲁布尔的声音里更多的是疑惑,刽子鬣应该是第四层的首领,它是感受到第七层上方的空间壁障中出现了刽子鬣的空间通道才专门跑过来探查情况的,但在它到达目的地之前,上方的空间壁障突然就破碎了,而刽子鬣也消失无踪。

    “灵力的波动?”

    忽然间,裁苦鲁布尔感受到了什么,身为黑暗种族,它以前也是需要灵力才能发挥出战斗力的,在进入尸渊之后,经过了“主上”的赐福,才终于摆脱了这个“桎梏”。而现在,灵力的波动出现,让它有些好奇。

    其中一个头颅微微抬起,看到了半空中向下俯冲的两个人影。裁苦鲁布尔判断,那应该就是“入侵者”了。

    “实力不怎么样啊,连个十转都没有吗?难道人类已经狂妄到把尸渊当成练兵的地方了?一个六转和一个……”裁苦鲁布尔的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越发疑惑起来:“……没有灵力的人?”

    尸渊首领的视力再强,在超过数百公里的地方看别人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反而是遍布整个尸渊的感知能够让它判断对方的灵力等级。

    但上方下落的人的速度非常快,很快她就勉强能够看到对方的脸。而那个没有灵力波动的人类的脸,让裁苦鲁布尔感觉有些熟悉。

    “那是……”裁苦鲁布尔想回想一下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对方,但比记忆更快的,是一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的长直刀。

    “呼!”

    长直刀直接贯穿了伞面,明明是垂直的刺穿,却又莫名其妙地将悬挂着头颅的伞骨切断。裁苦鲁布尔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自己的“战利品”已经被那柄长直刀的风压带着离开。

    它下意识地想要找回那些“战利品”,但很快它发现自己做不到。

    它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它需要疑惑一下,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思维已经停滞,只有惨白的刀光在“伞面”上浮现,肆意切割,将整个伞面切成一块块细碎的破布。

    “咔!”

    长直刀带着头颅突破了灰黑的雷霆,带着七颗头颅直直向下,却久久没有找到落点。

    “老师,这里好像没有底。”子沐身体倒悬在空中,抬头看了一眼下方,然后对良刀说道。

    “好,你先松开我吧。”良刀点了点头。

    子沐闻言松开了良刀的身体。失去了子沐的帮助,良刀的身体再也不跟之前一样高速下坠,在空中骤然减速,很快跟子沐拉开了距离。

    “咻!”

    良刀的身体消失在半空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柄有些陈旧的长直刀。

    “噼啪噼啪……”

    另一边,良刀的身形出现在七颗头颅的中间。

    “噼啪噼啪……”

    无数雷霆终于找到了目标,朝着良刀的方向汹涌而来。但很快,这些雷霆似乎被什么东西切断了一样,纷纷在空中显现出一种“断裂”的姿态,然后泯灭在半空中。

    “唰!”

    良刀脱下自己的外套,把身边的七颗头颅包起来,再“咻”地一声,消失在雷霆中央。

    “老师?”子沐看到良刀重新出现,控制着身体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会,接住了从空中掉落下来的良刀:“这些人是……”

    “他们是六十万年前的人,我当时的……”良刀依然是那副淡然的样子,停顿了一会,似乎在回忆什么,然后才继续说道:“……战友,当时他们是这么说的。”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子沐突然意识到,自己要听到一个自己从来没听过的,良刀曾经的故事了。

    良刀将衣服包着的头颅翻出来,哪怕过去了六十多万年,这些头颅依然保持着生前的模样。良刀仔细端详了一会,似乎在辨认他们的身份,最终却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我不记得他们分别是谁了。”

    良刀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遗憾,但依然那么平淡。子沐突然感觉到一股荒诞,哪怕已经习惯了良刀的语气,但这个时候的平淡,却让他感觉到心底有什么东西堵住的感觉。

    “我只记得,他们当中有三个人是一家,爸爸妈妈,和他们的孩子。”

    “当时他们曾经说过,因为同为一家人,朝夕相处,他们之间有着其他人没有的默契,在作战的时候彼此的配合能够更好。那个孩子还曾经抱怨过,因为父母一直都在身边,他想谈个对象都没办法享受地下恋情的乐趣。”

    “还有一个人,他做的烤饼特别好吃。在遇到洛特凯尔之前,我经常会去找他,让他帮我做一份烤饼。那次战斗之后,我再也没吃过那种烤饼。我后来找洛特凯尔请他帮忙做过,明明味道是一样的,但吃起来总有什么不太一样的地方,后来洛特凯尔就再也不愿意给我做那种烤饼了,说什么‘那种味道已经无法复现了’,里面有一种调料他做不出来。”

    “你说洛特凯尔是不是在撒谎,他那么厉害,而且味道就是一样的。”

    子沐突然感到一股违和。他现在正在拉着的这个人,明明不应该在用这种语气在说话,他知道这应该就是自己的老师,这就是良刀说话的语气,但他还是感受到一股深深的违和。

    “还有一个人,哦,我找到他了……”

    良刀挪动了一下自己的手,将其中一个额头上有疤痕的男性头颅往前拱了拱。

    “这是你的大师兄。”

    “哦不对,我也还没有收他当学生,也不知道算不算。”

    “他练刀的天赋很好,比你都好,也比我教过的所有学生都好。他额头上的疤是我留下来的。”

    “在遇到我的时候,他一直在说他是练刀练的最好的人,要跟我较量一下。”

    “当时我已经不是什么天下第一了,找我挑战的人也没以前那么多,当然我还是很烦。”

    “后来他就开始偷我的烤饼,跟我说不跟他较量一场就不让我吃。”

    “所以我后来跟他打了。打完以后他就非要让我教他练刀,非要叫我老师。但我不知道怎么教别人,我练的刀跟别人说的时候,别人都搞不懂是什么意思,但他就是要听,还专门记下来。然后每天指着他记的那些东西,问我那是什么意思。”

    “哦对,那个时候就是在准备对尸渊的清理工作了……他们是这么说的……再之后,他们就死了。”

    子沐突然反应过来了,之前的那股违和感到底在哪。

    他的老师,良刀,他面前的这个人,不应该用这么平淡的声音在说这些东西。

    他,是不是应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