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肆】小兽胐胐，吃人忧愁

    钟声响起，处在地心深处的人界亮起了一排排火红色的灯笼，挂在枯死的榕树上，数不胜数。

    这里，永无天日，天地扭转，因而就连光都是由天上翻滚的岩浆组成的，阴得发紫。

    山脊耸立，如刀削过一般。

    迎亲的队伍从皇城里走出来，高耸的宫墙，红砖碧瓦，在叠峦重重的云雾衬托中，显得分外诡谲可怖。

    “要来不及了。”阿莲诺给我换上了一双软底缎面的绣花布鞋，按照惯例，熟稔地帮我绾发。

    “你别乱动，我在你身上搜查一下气息。”陆云泽的声音从我身体里传来，“看看是谁封印住了你的记忆。”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脸一下就红了，“你要怎么搜？”

    莫不成，我的身体他都能看见？

    “你、你别乱想…”陆云泽听我怀疑他，居然显得比我还要紧张的样子，“我对你的身体没兴趣，我也看不到。”

    “真的看不到吗？”我眯起眼睛，逼问他。

    “看不到看不到。”他着急了，“时间有限，我只是想看看之前你都接触过谁。”

    说罢，我只感到一阵清流从锁骨之处飕飕散播出去，那气息顺着我的头颈和脊梁蔓延，凉意落到我的手脚指尖。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坐得更直了些。

    零星的记忆在眼前闪现，覆盖了我的视线。

    水榭之上，红砖绿瓦，挂在四角的铃铛轻轻晃动，似雨霖霖。男子一袭素色的锦衣华服，步履生风，摇身拦在我身前。他细长的凤眼微微弯起，嘴角噙笑，问我可否想好了，和他达成交易。

    画面一转，那人化作一只白尾小兽，脖子上有一圈柔软的鬃毛，模样像猫也像狐狸，总之看上去人畜无害，男女通吃，大眼无害，可爱就是了。

    外表萌翻天地的小兽绕着我旋转，银光四射，一圈一圈的包裹着我，就像是织茧的蚕一样，很快就将我的身子包裹得密不透风。

    然而残留的回忆都是碎片，我只记得皎洁月下，结冰的湖面霜气成雾，形成幽幽鸿蒙之象。那雪白的小兽施了法后，摇身一变，又化作了白衣的妖娆男子。他望着早已昏厥过去的我，掩面打了个饱嗝，眉眼含笑。

    “这什么鬼？”我的身子一颤，大口地喘息。其他的画面片段，我看不到，在我身子里的陆云泽自然也看不到。但还好他比我懂得多，认出了那只小兽化作的妖娆男子。

    “小兽胐胐，其状如狸，为忧而生，以忧而食。”陆云泽在我的身体里，发出了为难的叹息，“这家伙在人界是个神医，据说之前还揽下了食人忧愁的生意，说能让人能够无忧无虑的快活生活。他对外宣称在民间妖界造福四方，只是不知道，你跟他交换的是什么。”

    “所以，他吃了我的烦恼？”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世间有做这种生意的，恐怕胐胐是“嘴”抖，不慎把我和他做交易的前因后果，都一并给吃掉了。

    “你看你，左臂的手肘内侧，是不是还有一撮白毛？”陆云泽在我身体里提醒我。

    我掀开左侧的衣袖，果然发现了一撮白毛。

    “你怎么看到的？”我不悦地质问陆云泽。

    “我在你照镜子的时候看到的，你自己没注意到而已……”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是吗。”我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告诉你哦，其他的地方你可不要乱看，不然小心我饿死你。”

    “好了好了，我知道，别再说了。”陆云泽在我的身体里耍起了赖，“要不是我现在没了真身，也犯不上屈尊于你的小身板里……”

    “不满意可以找别人。”他以为我听不见，我却把他自言自语的嘟囔听得一清二楚。

    “哎呀，宿主大人您听错了。”陆云泽马上软了下来，“我刚刚是说，这胐胐施法的副作用还挺大。”

    “那我的记忆，是不是都回不来了？”

    “都被他吃掉了啊。”陆云泽长声喟叹，“也不知道你都经历了什么，记忆里难不成只有不开心和忧愁不成？全给他吃了。”

    “好吧。”我露出一丝苦笑，“我总不能让他吐出来吧……不过这么一说，也不是不可以。等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就去找这个小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