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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残阳

    苍穹无色,金日无光。

    浩瀚的天际,过眼之处尽被浓云遮挡,只是这密云,形状非烟非雨,颜色非黑非白,缓缓流动,细观之下,竟是赤红鲜血汇集而成的血云,那一片片猩红之中,密密麻麻,无数张人脸狰狞在血水之中,挣扎,惨叫,痛苦万分,如同置身地狱的恶鬼。

    大地之上,赤色的湖面破涛汹涌,映射出血云在天空之境的流淌蜿蜒,水天之间,一片血色茫茫,人们早已分不清,那里是天,哪里地。

    或者,这就是地狱。

    红云风卷三千层,血海狂摧九万里。

    远方水天之间,一个身影,手持魔剑,凌风悬于血云之下。

    一张面容狰狞可怖,那是灭世的魔王。

    恶魔挥动魔剑,剑锋直指苍天,一道红光冲天而去。血云收到红光,开始有了变化,云内翻滚不休,无数的人脸,哀嚎之声更甚之前,响彻天地,令人闻风丧胆。

    一滴血雨,顺着风势,落在地面一个士兵身上,那么安静,那么渺小,不落一丝声息。

    突然间,士兵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恐惧,滴落肩上的血雨,穿过了皮革的肩甲,穿过了麻质的兵服,穿过了粗糙的皮肤,滴进了在了士兵的身体之内,紧接着士兵的皮肉开始融化,片刻之间,士兵便化为一滩血水。

    一个,两个,三个......

    惨叫的声音越俩越多,大地之上的血水也越来越浓。

    “所有蜀国将士听令,结金光阵,开始御敌。”

    一片金光在地面上蔓延开来,如同一把无形的大伞,遮挡住了正在下落的无数血雨,最终形成了闪耀着金光的巨大保护罩,将大地之上磅礴的阵列,悉数笼罩在阵法之中。

    血雨继续下落,点点滴滴的击中在金色幕布之上,击中之处,涟漪泛起,有如水纹波动,由中心缓缓向四周散去,数不清的血点,点在金光之中,点起无数的光圈,红点金边,仿佛湖水之中盛开出了无数的金色莲花,竟显得无比美艳。

    只是这美艳之中,闪烁出的却是死亡的哀歌。

    血雨越下越猛烈,金光越来越暗淡。

    阵眼之中,一个男人满脸痛苦,嘴角开始流淌出一丝鲜血,渐渐的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只是那个身躯,却始终无法放弃,倔强的坚持着。一双深邃的眼睛,始终死死的望着天际,看着那无尽的血云,漏出无尽的期望。

    他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间,有雷声轰鸣。

    一个身影似一道流光,流星般划破了狰狞的天空,冲破了血云的阻挡。

    那流光在天空极速飞驰着,却在金光天幕之上,猛然的停止,接着缓缓的,凌空驻足在金光灵罩之上,一双黑色的眼睛之中金光闪闪,凝视着远方天边的恶魔。

    一头银发,迎着空中的狂风飞舞,雪白的衣衫,在血云映照之下,反射出赤红的光芒,猎猎作响。

    男人也不多言,迅速的伸出右手,在虚空之中,食指划出一道巨大朱红色的符咒,顶天触底一般,仿佛比脚下的金光阵还要巨大,红色的线条在血云之下,散发的光芒竟然也毫不逊色,男人双手手印翻飞,倏的向前一指,符咒便如疾风一阵,呼呼的飞向魔王而去。

    远方的魔王冷哼一声,也不见有何动作,那血云却仿佛心灵相通一般,之内却瞬间化出四条长余万丈的巨型血手,将男人的符咒拦了下来。

    那符咒与血手甫一触碰,立即迸发出熊熊的黑色烈焰,那黑火烧灼着血手呲呲作响,血手冒出了腾腾的黑烟后,逐渐的弱小,最终消散在空中,那符咒势如破竹,继续疾驰着魔王飞去。

    魔王却仿佛目空了一切,身体四周登时散发出无穷的黑气,将那符咒的黑色烈焰团团包围,片刻之后,只听“嘭”的一声,响彻云霄,那黑气缓缓散尽,符咒也化作点点灰烬带着一丝丝火星,最终也消逝在猩红的血云之下。

    男人的身影也随着符咒的响声,随之一震,喉咙一股热流上涌,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人们的眼中,充满了绝望。

    就到这里了么?

    猛然间,男人眼神闪烁,似有顿悟一般,用手擦抹掉了嘴角的血,身影微微一动,瞬间化作一道闪电,向那片腥臭的血云冲去,在血云里发出无数惨叫后,男人穿透了浓厚的血云,看见了云上此时已经是傍晚的太阳,如此的光彩夺目。

    男人俯视着身下的那汹涌滚滚的血云,仿佛落日之下被夕阳染红的微波荡漾的江海,又是那般的悠悠潺潺。

    一界天堂,一界地狱。

    男人忽然想起了此时已死去多年的典韦,想起了那个傍晚的残阳,想起那个波光粼粼的湖边,那两个纯真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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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西下,赤红的太阳将自己的余晖照射的水面上,把粼粼湖水染得血红。

    岸边,两个少年手提着刚刚在湖中捕到的两尾鲤鱼,慵懒的躺在岸边,愣愣出神。

    平静的湖面,像一个巨大的染缸,残阳这个染料,把岸上的两人,脸颊染的如同奄奄的落日般赤红。

    一个少年身形瘦削,但面容之间,却有几分清秀,转过刚刚看着落日的头,对着身边另一个少年,问道:“无双,这世道这么乱,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名叫的无双的少年,看着渐渐低垂的落日,答道:“我啊,希望有一天能够是像我父亲一样,驰骋沙场,战功立勋啊!”

    无双眼神渐渐迷离,仿佛看见了自己战场厮杀的场景,只是仍旧看着斜阳,却不曾回头,开口对着身边的瘦削少年问道:“怎么样,白露,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建功立业,若有一日能够封爵赏地,也算是光宗耀祖了,是不是,哈哈!”

    太阳将自己的身影,压得越来越低,将岸边两人的影子拉的细细长长,白露显得有些失落,说道;“我身子自小就弱,我这种弱鸡,在乱军之中,恐怕活不过一日,就会被敌人砍成肉酱了吧。”

    随后白露又恢复了满脸的笑容,似乎有些哭笑着,继续说道;“我觉得我还是继承父亲衣钵,做一个郎中,替人治病开药,也算是报效国家了吧。这样,无双你去医国,我来医人,可好?”

    无双听完有些忍俊不禁,也不知是不信还是在开玩笑,半戏谑着说道:“你当郎中,那万一有一天我负伤了,你给我医伤......”魏无双看了一眼秋白露,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哎,我命休矣啊!”说完,起身笑着跑掉了。

    秋白露刚想起身去追,却被已经被水面吃掉一半的太阳所吸引住了,那红霞纵然只有一抹,纵然即将消失,竟也是迷人无比。

    白露沉醉其中,却猛然想起了什么,对着魏无双喊道,“天要黑了,现在这世道不太平,夜间常有妖怪,听说隔壁的村庄前一阵有妖怪出没,也不知是什么妖怪,反正吃了好些个村民,那妖怪也一直没抓到,万一真的遇到妖物,我们两个孩童,该如何应对,咱们还是早点回家,以免横生事端。”

    无双听后,放慢了脚步等了等身后的白露,发出了豪情万丈的笑声,笑道:“你这胆子未免太懦小了些,男子英雄,理应除魔卫道,报效国家,保域疆护百姓,岂会惧怕一小妖,这小妖不来便是它修来的造化,若是遇到了我,看我不顺手除了它,为那些被食的村民雪恨。”魏无双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已的衣袖挽了起来。

    秋白露听无双这话,倒也不觉得魏无双信口夸大,想这魏无双的父亲,乃是行伍出身,一身铜皮铁骨,沙场之上取人首级不计其数,只因后来兵败,队伍溃散,无双父亲也厌倦了战争,才索性直接卸甲归田了。

    魏无双便自小便跟着父亲刷枪弄棒,如今虽然才年方十六,但也是练了一身筋肉,观其周身,宽肩阔背,虎臂狼腰,如此强劲的身体,寻常的农汉,与无双是比较不过的,就算山涧之间的豺狼虎豹,恐怕无双也不曾畏惧过。

    二人说着,天幕却也渐渐低垂,太阳逐渐被吞没到了湖水之内,东方一弯弦月,悄然间挂上了树梢。此时正是初秋,路边的杂草无人整理,早已及人高,在路旁如墙一般遮住了眼目,经风掠过,飒飒作响。

    白露向村头望去,目测之下,离村仍有两里之遥,不由催促无双加快了脚步。

    正走着,忽听那哗哗的草丛之内有一人声,低沉粗犷:“好肥啊!”

    秋白露听后喜上眉梢,得意的笑着回道:“那是自然,这秋天的鱼,不仅肉肥,倘若煨之为汤,那滋味更是鲜美。”

    魏无双却突然惊觉了起来,偏僻乡野,临夜人语,似乎显得甚为异常。

    无双左手护住秋白露,右手慢慢的摸向腰间,暗地里将父亲赠与的短刃缓缓的抽了出来,在月光之下,闪着瑟瑟寒光。

    秋白露不是第一次见此短刃,此刃长约一尺,刃锋寒芒,名叫鱼刃。

    无双说,这把短刃是父亲按照铸剑大师欧冶子所铸的鱼肠剑打造的,虽不及神兵,但是却也是锋利无比。如今世道战乱,仓癝不足,无双与秋白露经常会入林猎食,随身带此兵刃,一来可披荆斩棘,割物断枝,一来遇险防身,极为方便。

    无双自幼受到父亲的训练,警觉胜于常人,此时感觉不对,立即凝神戒备,对着那影影绰绰的荒草道;“草丛之内是何人,若是英雄,如此藏身匿行,岂不可耻。”

    无双话刚刚说要,霎时间,这夜晚的冷风骤然加剧,连空气也似乎冷了几分,迅疾的夜风,将两边的萋萋杂草,吹断了不少。

    草丛之中传出了沉重的脚步声,杂草哗啦一声,缓缓走出一大汉,黄发大眼,须髭满腮,赤裸着上身,胸前黑毛浓密,浑身上下,只有一块青布围腰,体型魁梧巨大,竟然比魏无双还要大上一圈。

    二人因为急着回村,所以走的乃是一条回村小路,并不是很宽,勉强够三人并排而行,平时也少有人走动,此时大汉径直走到路上,竟横跨在路中央,口中涎水直流,好像没有让路的意思,明显是拦住二人前行。

    魏无双见大汉有点渗瘆人,心里也是直打鼓,和秋白露私下窃语,说道:“此大汉估计流民,垂涎我俩手中的鲤鱼,不如将鱼给他,我俩也好尽快脱身回家。”

    秋白露没有什么主意,听后头如捣蒜,立马表示同意。

    无双将手中的鲤鱼晃了晃,朝着大汉抛了过去,说道:“我今将鱼赠与英雄,英雄暂且果腹,倘若日后有缘,必定以酒肉待之,请念我二人年幼,勿要为难我等,放我二人回家。”

    鲤鱼啪的一声掉在大汉脚下,大汉身形竟纹丝未动,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一双微微发黄的瞳仁,死盯盯的看着无双和白露。

    这傍晚的风,似乎又冷几分。

    大汉彪悍的身形,在这夜空里,犹如一颗大树稳稳不动,看的魏无双心里一惊。不知大汉到底想要怎样,又暗自担心,大汉身形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强悍,倘若真的发生冲突,恐怕斗之不过,好在大汉赤手空拳,自己有鱼刃在手,倘若真的死斗,自己还算有几分胜算。

    念到此处,魏无双不由将手中的鱼刃,握紧了几分。

    白露记得无双说过,东海有鱼,名叫龙鱼,鱼鳞锋利至极,见者都说可断风斩瀑,北海有龟,名叫苍甲,龟壳至坚无比,可碎玉破金,鱼肠神刃就是以这两种神物打造而成,驱之可控风御水,威力绝伦。

    秋白露从小和父亲在村中学的都是郎中医术,十几年间也从未出过这村子百里之外,自然不懂兵刃,也不知道这鱼肠的威力绝伦有多大,但是此时他只觉得魏无双的鱼刃,就是威力最大的。

    想着想着,白露将自己的身体,不由得向魏无双又靠了靠。

    风,似乎越来越大,路旁的杂草也越来越响,吹得白露内心慌慌。

    倏忽之间,大汉眼中寒光一闪而过,脚下奋然发力,单手屈指向前,一只大手弯成爪子,直直的朝着二人面门疾驰而来。

    魏无双没有想到大汉突然发难,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慌忙之间一把推开秋白露,自己却勉强的侧身躲过了大汉的手爪。

    一滴鲜血,顺着无双的脸颊流了下来。

    “好锋利的手。”魏无双没想到大汉速度如此之快,心里顿时震惊无比。

    此时,二人于大汉位置刚好调转,拦路之人已然位于身后,魏无双的眼神已经不敢离开这大汉半寸,低声对秋白露说道:“我现在拦住大汉,你速速回村,去叫人来支援我。”

    只是无双这一句话还未说完,电光之间,大汉已经再次迎面而至,如风似电,一掌击中魏无双胸口。

    无双只觉胸内如被一块大石砸中一般,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出口外,手中的鱼刃也没有握住,甩到草丛之中。

    秋白露纵然隔着魏无双,亦是感觉如大山压顶,不待反应,无双便向自己飞来。

    一瞬间,似乎风止了,树静了,待神志恢复清醒,二人已是倒地不起。

    仅仅一击,二人便被击溃,魏无双内心惊叹大汉的力量竟然如此强大。

    大汉见二人倒地,脚下的脚步似乎更加沉重,径直向无双与白露走来,口中涎水流的更甚从前。

    脚步最终停到二人眼前,白露仰起了头,却看见大汉两只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嘴里犬牙尽显,散发的腥臭之气熏得白露喘不过气来,眼睁睁看着大汉一张人脸,竟然变化出尖耳花斑,最后竟然变化出一张虎脸。

    大汉咧开了大嘴,痴痴的笑道:“好肥呀!”

    无双白露心头一凉。

    原来大汉口中觊觎的,并非是二人手中的鱼,大汉想吃的,乃是魏秋二人!恐怕这就是近来传闻中频频吃人的妖怪,而且看大汉这面容变化,多半是大虫成精了。

    秋白露此时内心恐惧无比,此处距离村庄距离尚远,村民恐怕救之不及,况且看这虎妖本事,魏无双都毫无招架之力,怕是村民在场也无可奈何,反倒白添性命。

    一股绝望油然而生。

    魏无双仰天长叹:“大丈夫理应战死沙场,死得其所,奈何今日遇此妖物,我命休矣啊!”

    虎妖的利爪颤抖着伸向无双,爪间绒毛滋生,刀锋般的指甲弹出,指尖在凄惨的月光之下,亮着闪闪的寒光,眼看直取二人心窝。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影鬼魅一般的闪过,与虎妖相撞,发出轰的一声,待无双眼光看到那黑影之时,虎妖已经退出了十丈之外。

    跟前,另一魁梧大汉,破烂青布裹身,漏出的皮肤在月光之下,反射着青铜一般的色泽。

    秋白露与无双面面相觑,谁都不识此人是谁,但都长长的呼一口气,心想无论他是何人,眼下总算暂时是得救了。

    虎妖眼见到手的食物被人截走,心中亦是愤懑不已,当下四肢伏地,身上花纹尽数现露,虎眼怒视这大汉,喉咙里发出怒怒低吼,俯下身子在大汉周围左右游走,准备伺机攻击。

    走了约十余步之后,虎妖猛然跃起,虎口之中獠牙尖长,腥气扑鼻。

    大汉却不慌不忙,虎妖从天刚一近身便一手抓住虎妖前爪,一个转身,借力把虎妖抡了出去。

    虎妖在地上滚了几圈,泥土也沾了一身,显得有些狼狈,反观着大汉,却是气定神闲,似乎丝毫没有把这凶猛的虎妖放在眼里。

    这虎妖毕竟也是修炼百年的精怪,倒也是练就一些本领。只见虎妖纵身一跃,身体好似插了双翅,竟然飞到半空,无双不敢相信这么庞大是身躯会跳的如此之高,飞起的虎妖,遮挡了本就微弱的月光,一个巨大的黑影,遮天蔽日的压来,哪怕大汉这般身躯,无双也担心会被这虎妖压成肉泥。

    大汉冷笑了一声,心中暗道:“如此拙劣的攻击,根本就是班门弄斧之技。”随后却是心头一惊。

    自己的身躯竟然动不了了,这虎妖竟然有定身之法!

    无双和白露眼见着大汉要喂了老虎,害怕的闭上了眼睛。却听“咚”的一声,再次睁开眼睛时,那虎妖已被弹了出去。

    乍一落地,虎妖脚上再次发力,不待几人反应,这虎妖便带着一股黑风,嗖得冲到了眼前。

    大汉此时弯曲右臂,手肘向后摆起,粗犷的脸上毫无惧色,猛虎甫一到来,粗壮的右臂青筋暴起猛然挥出。

    秋白露怎么也想不明白,面对如此迅猛的虎妖,大汉为什么能够精准的一掌击中虎妖额头,他还看见,白白的月光之中,金光在虎头上闪过,下一刻,虎妖就被大汉死死的按在了地上,地面硬生生被砸出了一个大土坑,虎妖眼睛口鼻,七窍鲜血蹦出,眼看着,呼吸就没有了。

    魏无双扶起瘫坐在地上的秋白露,对着大汉作了一个揖,眼含感激的说道:“感谢壮士今日的救命之恩,天色已晚,寒舍就在附近,还望英雄不吝赏光。”

    魏无双正说着,大汉身形却丝毫未动,而是微微侧头,以余光瞥视着二人,嘴中却说着虎妖一样的话语,痴痴说道:“好肥呀!”

    魏无双和秋白露听到这句话,心中真是欲哭无泪,真是一妖刚平,一妖又起,刚逃虎穴,又入妖手。

    魏无双不禁再次仰天长叹:“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二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