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最冷的冬天1

    在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我在宿舍围着棉被瑟瑟发抖。

    八二年的北方平房，炉子是砌在屋子里的，不光宿舍，教室也是一样，每个班都需要有学生每天早半个小时到校生炉子，我带的几个班，是选择住的近的几个孩子轮班。夏天还要每天给窗户上下挡板，学生们还要给操场锄草，据说冬天还要学生自己带锹，给学校扫雪。

    宿舍里有窄窄的一截土炕，连着炉桶，这个U型设备是屋里全部的温度来源，远不足以抵抗北方的初冬。被窝是温的，脑袋是冷的，我觉得自己多年保养得宜的脸蛋似乎正在冷空气里丝丝碎裂，散发出青黄的红光。

    宿舍的绿色木板门咣咣响了起来，我实在不忍心离开尚有余温的棉被，只高声叫道：“门没锁，进来吧。”

    门口滚进来一个绿色的圆球，圆球上还沾着一点雪，嗓门倒是不小：“哎哎哎，你说你选的这叫什么地方？赶上深山老林子了，这么大的雪！放着好日子不过，在这儿演什么智取威虎山呐？”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王主任呐！真是好久不见！不说半年过来一趟吗？何故如此盛情啊？”

    王全科返身关上了门，拉过一把椅子放炉子旁边，伸出红通通短粗胖的手指烤了起来，半天才缓过来劲：“你以为我想来啊？老大找你！”

    我点点头：“嗯，猜到了，啥事？”

    王全科抬起红鼻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老大要娶孟小辉了，年底。他让我来问问你，你要是乐意他也可以跟你结。”

    我差点叫一口气噎着：“宫昶平这什么脑回路？娶谁都行？为了磕池卫东这是疯了吧？这辈子能不能干点正事？”

    王全科低着头：“老大疯没疯我不知道，池卫东肯定是疯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脱口问道：“池卫东怎么了？”

    王全科顿了一下，抬头觑了我一眼：“对象死了，你猜他能怎么了？先是把崇明县翻了个个儿，接着快把上海滩的地皮掀了。这都不算什么，不知道他搭错了哪根弦，非要把之前盖的好几栋楼都推了，那些项目里有我们掺的沙子，老大得拦着，这才想着叫他转移下注意力。”

    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转移注意力？那还是娶孟小辉吧。我要是敢嫁宫昶平，池卫东估计能直接给龙岗项目部推了。”

    王全科抬起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我：“哎哎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挣死八命的非要走呢？还走的这么绝，为点什么啊？”

    我懒得解释：“听你这个语气，还挺为池卫东抱不平的，你这个立场有问题哈。”

    王全科又低下了头：“都是一个大院长大的……”

    我立马来了兴致：“一个大院？你们都是发小儿？”

    王全科抬头看着我：“敢情你不知道？我爸是老爷子的警卫兵，小时候我们都在一个胡同里住。”

    我连忙问道：“那你也算是个小二代了？在这儿当什么跟班呢？”

    王全科忽一声站起来：“什么叫跟班儿啊？我们这是一辈传一辈，不都这样吗？”

    我在脑子里捋了捋他们的关系：“那你就看着他俩这么死磕？你也不厚道啊！”

    王全科嗐了一声：“有什么办法？俩祖宗哪一个是肯退步的？现在又夹着血仇，更是不死不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