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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章(下)

    不出两分钟,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从咖啡店内冲出,头也不回地逃向407号巷的出口。从这一刻起,他便开始了与死神的赛跑。青年无暇去猜想那名少年在找到“崖”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事,但他很确信,接过那张价值五万的银卡的瞬间,这个407号巷、这个城市、乃至这个国家,都不再会有他以及他周围人的容身之所。

    “溜得还真果断。”

    羽吉安慢悠悠地跟了出来,目送了一番落荒而逃的狼狈青年。当机立断跑路的选择确实是正解,因为只要“崖”没死,出卖首领的举动注定那家伙难逃一劫。对此,羽吉安并不感到怜悯。至于有没有必要把“崖”给宰了,就取决于接下来的事态发展了。

    他取下了眼镜和口罩,放回大衣的口袋中。接下来的任务会变得稍许有些麻烦。

    羽吉安对着空气随意地探出右手。顿时,不知是否能被定义为“物质”的黑色粉尘无中生有般地浮现出来,在其指引下于指间环绕、盘旋,短短几秒内便凝聚为了一张漆黑的狐狸面具。用面具将面容完全掩盖后,羽吉安顺手拉上了风衣的帽子,使整张脸都被笼罩在宽大的帽檐下。

    根据先前那家伙透露的情报,“崖”几乎每天都是在夜间的407号巷开启前不久才会到来,并在407号巷深处的一家小餐馆的二楼独自约见客户,数量不等。而“崖”作为掌控这里最高权限的负责人,手头有着一批只能从他那里购得的特殊货物。那些有资格与“崖”进行直接的当面交易的客户,也无一不握有不容小觑的财力与权力。

    因此为确保万无一失,这种级别的交易在进行时,“崖”自然会安排部下对那家餐馆所在的区域周围实施警戒。

    当羽吉安离那家餐馆的正门还有十米左右距离时,他不出预料地被阻拦了下来。

    拦截在羽吉安与餐馆入口中间的,同样是一名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岁的青年。他穿着干练的黑色战斗服,鼻子上有一道显眼的疤痕。当羽吉安出现在其视野中时,冰冷的枪口便已对准了前者的脑袋。

    “帽子摘下来。你是什么人?应该不是BOSS今晚的客户吧。”

    见对方没有继续上前的意思,护卫眯起眼睛,沉声发问。语毕,他立刻打了个响指,两道脚步声随即分别从羽吉安的左后方与右后方响起。

    又有两柄手枪将其瞄准。三名全副武装的护卫形成三角形的阵势,把这名已是插翅难飞的不速之客从三方包围,随时准备扣下扳机。

    “看来我没找错地方。”

    黑色帽檐下传来少年淡然的声音。模棱两可的答复中,显然并没有老老实实自报家门的打算。

    正前方的那名护卫再度眯了眯眼。既然无意老实回答他的质问,来者的大概身份便显而易见了。如此一来,根本就没了同他继续废话下去的必要。

    他朝另外两名同胞做了个手势,随后不含感情地吐出三个字。

    “干掉他。”

    然而,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三人的手枪同时失去了聚焦的目标。

    那个原本伫立在那里的黑色身影,如同蒸发一般消失了踪迹。

    三名护卫怔怔地望着这一幕,堪称灵异的场面令得大脑麻木了一瞬。而就在他们无法理解眼前的场景、不知所措地陷入短暂的宕机时,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悄无声息地搭上了位于右后方的护卫的肩膀。

    心脏都仿佛在此刻停跳了一拍,一股凉意顷刻间袭遍全身上下的每个角落。那名护卫条件反射地迅速回过身去,而幽灵般出现在那里的黑色身影揪准了这个时机,猛地一脚踢在了前者的小腿肚上。腿部的吃痛使得护卫顿时重心不稳,羽吉安不给其片刻反应的机会,原地旋起,裹挟着劲风的一脚落在那名护卫的右侧脸。蛮横的力道直接崩碎了骨骼,碎裂的牙齿伴随着血沫从护卫口中喷出,其整个身躯都在这一记之下侧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巷子的地面上。

    一切都只发生在几个呼吸间。

    那名位于左后方的护卫察觉到动静转过头时,看到的只有倒在一旁、已然不知死活的同伴,和那个同自己对上了视线、将自己锁定为了下一个目标的黑色身影。他这才看到,帽檐阴影下的,是一张令人不禁浑身颤栗的黑色狐狸面具。

    宛如凝固了的空气中,黑色的身影再度消失、闪现、欺近了第二名护卫,抬腿一个膝踢狠狠命中其腹部。剧烈的疼痛令他当即便屈下了身体,原本握着的手枪也脱手而出。但不待他的剧痛有半点缓解,羽吉安又是一记笔直的上踢腿击中了护卫的下巴,将之踹得人仰马翻、倒地不起。

    打人不打脸这句话似乎在羽吉安这里完全不被当回事。挨了刚才那一脚,这个倒霉护卫的下颚骨恐怕已经粉碎得拼不回来了。当然,前一个的下场也没比他好到哪去。

    快速摆平了两人,羽吉安看向最后站着的、一开始将他拦截下来的那名护卫。后者此时也直勾勾地望着他,只是那表情犹如跟见了鬼一样。

    一种掉头就跑的冲动油然而生。护卫意识到,在这个黑衣人面前,他已经连继续站稳的勇气都不具备了。

    就在这时,护卫感到眼前一黑——一只戴着手套的黑色手掌已经从前方捏住了他的脑袋,将其视线完全遮蔽。他的身体在那只手掌迎面而来的力道下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来不及采取任何反抗的行动,后脑勺便被扣在了坚硬的石砖上。一道令人心惊的闷响,最后一名护卫彻底地昏死了过去,殷红的鲜血顺着砖块的缝隙缓缓流淌。

    整个过程从头到尾没有超过二十秒钟。停下身形的羽吉安拍了拍衣摆,有些诧异整个407号巷最重要的地方竟然只安排了三名护卫。

    但仔细想想也合乎情理。如果一直以来都从未遭到过今天这样的袭击,“崖”也没必要大动干戈地派人盯紧这里,毕竟一份人力就是一份工资。

    羽吉安从正面的移门进入了室内。这家二层楼的餐馆的一楼空无一人,桌椅整齐地排列在落针可闻的黑暗环境中,隐约还可以嗅到一股熏香的气味。餐馆的面积不大,装潢意外地典雅古朴,通往二楼的楼梯则位于餐馆的正中央。

    他绕过桌椅走上楼梯,常年执行任务的习惯使他踩在木质地板上的脚步没有传出丝毫声响。楼梯的上方是第二扇紧闭的移门,移门以及两侧的墙壁都做过特殊加工的迹象,具有相当良好的隔音能力,显然是“崖”为了在这里接待客户而专程设计。

    种种因素使羽吉安确信了这家餐馆就是“崖”在夜间的交易场所。看来先前那名青年为了能够苟且偷生,还是心甘情愿地出卖了自己的上级。而一点筹码与几句威胁便能叫人言听计从,甚至连亲密之人都能轻而易举地背叛,这也算是黑市的常态。

    拉开移门踏入二楼时,羽吉安率先看到的是与一楼风格一致的装潢。随后他感受到了四道投向他的目光。

    比起惊异,恐怕那些目光中更多包含的还是恐惧。想来也是。正常人看到一个一席黑衣还戴着面具的鬼一样的家伙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第一反应当然会被吓一跳。

    一名长发披肩、胡茬杂乱的消瘦男子率先回过神来。这里说到底是他的地盘,而眼前的黑衣人并不是今晚受他邀约前来的买家。

    “你谁啊?”

    他抬了抬下巴,语气中满是挑衅的意味。

    羽吉安不以为然,这种口气他在黑市已经听腻了。他打量了一番出声的男子的面貌,同青年的描述几乎完全吻合。

    “一个普通的赏金猎人。你就是‘崖’吧?有点事要问你。”

    “崖”闻言眉头微挑。自从他傍上了这座城市的市长作为靠山,其他混黑道的都不敢这样目中无人地对他说话。虽然他明白赏金猎人一行在行事时压根不会把此类人际关系放在心上,但在首领这一席上坐惯了的他还是按捺不住满腔的火气。

    “我的人呢?”

    “外边躺着。”

    “崖”嗤笑一声,随即抄起手边的一把椅子就砸了过去。手下的死活与状态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但这个混蛋的态度足以让“崖”不想让他活着离开这家餐馆。

    椅子脱手后,他立刻接上了下一步的动作,放低重心径直朝目标逼近。

    往边上一跳避开飞来椅子的羽吉安自然也注意到了迅速向自己近身的“崖”。他鬼魅般地侧身闪过“崖”迎面而来的一拳,当然,这直挺挺的一击充其量也只是这场搏斗的前菜。“崖”在进攻中立刻展现出了全然不同于其部下的了得身手,玩命三郎的狠辣架势也展露无余。而面对“崖”连绵不断呼啸而来的攻势,羽吉安却选择了一味的闪避与防守。看似凶残的拳脚皆是被其抓住破绽,或是以刁钻的角度避开,或是游刃有余地格挡下来。短短几分钟的交手间,“崖”因为拼命的进攻而逐渐显得体力不支,攻势也明显有了缓慢下来的趋势,但从始至终他都未能击中羽吉安哪怕一下。

    这样的结果令得他狼狈不堪,暴怒也旺盛得即将冲破理智。

    ——啪。

    看准时机,羽吉安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手一把钳住“崖”的手腕,后者顿时慌乱地尝试挣脱,却发现完全无法摆脱那股力道。

    “我说了,只是有点事要问你。你真不打算老实配合下?”

    回答他的是一记膝踢,手腕被制住的“崖”试图以这脚来逼得羽吉安躲避,从而放开其钳住自己的手掌。

    他的行动确实奏效了。羽吉安不假思索地便放开了手,向后方轻轻一跃使“崖”的攻击再度落空。两人终于稍微拉开了距离,激烈的搏斗在这一刻陷入了僵持。

    而僵持仅持续了一瞬间。

    “崖”的瞳孔骤缩,因为那个戴着面具的黑衣身影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了。丢失目标的方位无疑是战斗中最致命的情况,事实也正是如此。

    羽吉安毫无花哨的一拳已经趁着这个空档闪电般地打中了“崖”的腹部。拳头反馈回来的触感示意着这一击的力道受到了防弹衣的缓冲。

    可即使防弹衣消减了部分力道,受击处传来的剧痛仍然让“崖”差点干呕出来,连身体内部仿佛都一并翻江倒海。

    犹如是几十公斤重的物体被人在空中抡了几圈以后携着惯性砸过来——虽然刚才自己的进攻屡屡被挡下时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但当真正挨了一下之后,“崖”才更感难以置信。

    简直是在开玩笑。黑衣下的这具单薄身影,一拳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力量。

    反击并未结束。一拳击出,羽吉安向后微挪半步,对“崖”受击的腹部再度掀起一脚。由于问出需要的情报才是此次前来的目的,这一脚他刻意更多地收敛了力道。捂住腹部无法作出任何防御的“崖”被直接踹飞,撞翻了两组沿路的桌椅后狼狈地瘫在了墙角,原本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

    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的三名客户见“崖”在黑衣人出手后被顷刻间打趴便再也无法保持镇定,生怕自己被黑衣人锁定为下个目标,一时充斥着惊恐的尖叫声不绝于耳。其中那一对珠光宝气的中年男女一边求饶一边缩至了最远处的墙角,稍年轻的那名男子则满头大汗地连连后退,随后一头冲向楼梯口逃之夭夭。

    羽吉安暂且没有搭理那两人的求饶。他随手从他们先前所在位置的桌子上抄起一个高脚杯,里边盛着的是他们中的某人未喝完的红酒。

    他慢悠悠地走到瘫倒在地的“崖”面前,杯中的液体泼了后者一头,高脚杯则被随意地摔在了地上。

    “别给我装死。刚才那两下还不至于要了你的命。”

    面具下传来不耐烦的声音。粗暴的言行显得比“崖”这种恶棍更像恶棍。

    “崖”顾不得挨了两下的疼痛,挣扎着坐起来,再度望向羽吉安的眼神里有浓重的忌惮与怨毒。他知道自己这回是彻底栽了——无论是他一手掌管的黑市,还是他本身的实力,又或是他背后的倚靠,这些资本在面前这名自称赏金猎人的人眼中无外乎一场笑话,丝毫不能作为与其交涉或将其震慑的筹码。

    更何况,那个供他下的台阶已经被他刚才不知好歹地亲手舍弃掉了。

    然而,这名赏金猎人是为了某个情报而来的。若非如此,这家伙早就眼也不眨地下手了。“崖”很清楚对赏金猎人一职而言顺利完成任务的重要性往往凌驾于其他一切。既然如此,那他或许还有继续与之周旋的余地。

    羽吉安透过面具俯视着“崖”。后者贼心不死的模样一目了然,这也算是在预料之中。要解决这家伙易如反掌,但任务要求的情报才是重中之重。

    通俗点讲,羽吉安可不想让任务许诺的赏金就这么泡汤了。

    不过没能让“崖”认清当下的状况也是事实。看来先前出手还是太轻了。

    羽吉安摊开手掌,一把通体黑色的长匕如同变戏法般地出现在其手中。他上前一步在“崖”面前蹲下,手腕猛一发力。刀锋划开空气,留下一道清晰的残影后径直捅入了“崖”的手背。施加在长匕上的庞大力道令之毫无阻碍地刺碎了骨骼,将其整个左手捅了个对穿后死死地固定在了地面上。

    鲜血四溅。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餐馆二楼,其中也有几声是边上那两个被无故卷入这起事件的倒霉客户发出。

    “你们两个要滚的话,现在可以滚了。”

    待惨叫差不多散去后,羽吉安偏过头,看向那对中年男女。接下来毕竟是重要的问情报环节,按照行规应该尽量避免有任何无关人员在场。而听到这句话,那两人根本无暇顾及“崖”的死活,立刻逃命似地溜往楼梯,在心中欣喜着逃过了一劫,没有被这个恐怖的黑衣人顺手灭口。

    赶走了无辜路人,羽吉安这才转向了正试图用另一只手把匕首拔出来的“崖”。他摇了摇头,一脚踩在刀柄上,引出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好了,现在该聊聊我需要的情报了。”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崖”咬牙切齿地道,不知是在忍痛还是在发泄此刻的怨恨。

    “你的供货商信息,全部的。名字、联系方式、地址,交易方式,一样都不能少。还有你跟他们的交易记录,我需要以此来确保情报的真实性。”

    闻言,“崖”原本扭曲的面容又多了一份阴沉,他很清楚从各种意义上讲,这都是事关整个407号巷存亡的情报。407号巷说白了在整个货物的交易流程中起到的只是中间商的作用,仅仅是那些货物流向市面的无数渠道中的一个。一旦“向赏金猎人泄露供货商信息”一事被供货商方得知,两者的合作关系被单方面中断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407号巷届时也将名存实亡,“崖”在当地黑道的权力和声望也会因此一落千丈。

    “我给你二十秒时间考虑。你可以选择老实招供,今天这事就告一段落。你不用继续吃苦头,我也完成了任务,皆大欢喜。”

    羽吉安漫不经心地接着道。

    “你要是不想招,我也有办法让你开口。”

    “但你后果自负。”

    “崖”恐怕终于理解命被别人捏在手里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此刻的他没空去怜悯那些曾经被他如此对待的手下。以他自己的命作为代价,他根本不敢在对方是否真的有让他强行开口的能力这一点上随意下注。

    不知不觉中,“崖”也被逼上了与先前咖啡店中的那名青年相同的绝路,只不过两位当事人对此都浑然不知。

    “你还有十秒。”

    赏金猎人的倒计时从他下完通牒的那刻就已开始。

    有那么一瞬间,“崖”对自己没有安排更多的护卫感到懊悔,也在心中怒斥了一番手下的无用。但下一瞬间他便意识到,布置更多的人手可能只是无用之举,普通的手段或许压根没法拦下这名不寻常的赏金猎人。

    “五秒。”

    面具下黑色的瞳孔中,开始有一丝猩红色在闪烁。

    “三。”

    “楼下吧台后面的房间,正中央的地毯下有暗门。”

    “上边有一道锁孔和一个密码锁。密码是96278。你要的所有东西,都在那里。”

    放弃了一切挣扎的“崖”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拿自己的命当赌注。他用还能勉强活动的那只手摸出一串钥匙,有气无力地抛给了羽吉安。

    407号巷与其供应商之间本就是合作关系,他没有蠢到在这层关系上坚持守住口风,甚至连命都一道搭进去。

    黑市上本就没有什么情义可言,只有纯粹的利益作为齿轮与纽带,以维持整个系统的运转。

    羽吉安接过飞来的钥匙圈,上面挂着五串钥匙。如果“崖”所说属实,其中的一串可以用来打开那扇暗门。

    “感谢你的配合。”

    他淡淡地道,声音中并没有任务进度更进一步的喜悦。

    “不过我还没蠢到自己去开你的密室。你也要一起下来,而且开门是你的事情。”

    光凭这些显然无法担保那串密码的真实性。错误的密码一旦输入便可能会引发机关,徒增不必要的麻烦。与其在密码上死磕浪费时间,不如直接把“崖”丢去亲自开门,还能省下他不少功夫。

    钥匙落回了“崖”手边,他的瞳孔却怔怔地凝在了被匕首钉在地板上的自己的左手处。

    那柄匕首此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本大脑就因今晚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一片混乱的“崖”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眼前这一幕。只有留存下来的狰狞伤口、皮开肉绽的疼痛和温热的鲜血警示着“崖”这一切都并非幻觉。

    “好了,带路吧。”

    赏金猎人的催促把“崖”从眩晕中唤回,见识过前者手段的他已经不敢表露出半分拒绝拒绝。他吃力地拾起钥匙、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向通往楼下的移门。

    羽吉安最后环视了一圈一片狼藉的餐馆二楼,随后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