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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退与不退

    禺谷国,槐安城。

    人国,人城。

    城中人人无不心慌,昨日有一浑身血污士兵踉跄倒在城门口,随后便传出国境两人城已被敌军攻破,敌军正向槐安城前进的消息。今日正午城主府便贴出告示承认了此事,并宣布本人城五日内就会进入战争状态,请人们于两日内撤离本人城。

    人心大乱,人们争先恐后的回家整理家当收拾行李,拖家带口连日离开槐安城,能去多远的人城就去多远的人城,不过几个时辰,熙熙攘攘的槐安城已经冷清了数倍。

    依然有地方人声鼎沸,这是槐安城的佣兵工会,槐安城的所有佣兵都聚集在这个地方,槐安城的佣兵工会和其他人城的佣兵工会一样,由集体的佣兵团和个体的佣兵组成,此时槐安城两个最大的佣兵团的团长都大眼瞪小眼的坐在一张桌子上。

    自盛佣兵团团长伍渭石怒目圆睁看着平时就不对口的众川佣兵团团长刑百步。“狗日的刑百步,平时窝里斗行得很,狗都赶不上你叫的欢,这下真来家伙了,你他娘就怂了?!老子平时多吃你一口肉你都要咬人,这下你家都要没了,你他娘就这么怂了?!”“我怂你姥姥!”刑百步一开口就是唾沫星子喷出,伍渭石熟练的一把拉过身旁人的衣服挡住,“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老子怂了?!老子说的是让团里面的人把家里面的人都给我送走!怂?家马上就要没了怂个卵怂!”“他妈的,”刑百步狠狠的咬了一口肉,“你说个卵,老子拿你杯酒你跟老婆没了样,猪死了都没你叫的凶!”

    盔老头颤巍巍的收起了自家的锅盔铺子,听到隔壁的佣兵工会热闹的不行,就打算进去看看是什么这么热闹。刚一走进工会,几个眼尖的佣兵就瞧见了他,“哟,盔老头,你还不走呐,这马上就要打仗咯,你再不走就没命咯。”盔老头闻声笑笑,没有说话,找了个角落坐下静静的听他们争论。

    “老子觉得,老子们就不能只靠老子们去打,要切把城主府的那些人拉上,老子们一起打。”伍渭石大声说道,“城主府?哦,那个龟儿子哦!”刑百步眼睛一亮,“走走走,说走就走,现在就去。”

    “槐安城城主府已经发出红色警戒,宣布槐安城进入战争状态。后勤营正在检修兵器,城墙,鹿角。源师营正在加固城池防御阵,城池防御火力阵列正在检修,已经动用所有库存火力。”城主府中,人影交错,行色匆匆,议事堂中紧急议事正在召开。

    “城中居民有序撤离,已经派出足量士兵前往维持秩序。军队战前整备正在进行。粮草清点工作已经结束,所有准备工作预计日落前结束。”

    “另外,已经收到王城通知,禺谷国全国进入战争状态,所有行业强制为军队让步,必须优先供应军队所需。槐安城支援预计两日内到达,入侵军队为终烬帝国下属第四军团,死兆皇帝..率军出征。终烬帝国并未向我国宣战,并未发动其他战争措施,于五日前突然进攻攻破我国国境两城,两城防守部队全军覆没,所有人族被纳入终烬帝国统治……”

    寂静,

    当死兆皇帝的名讳出现在这片空气中时,空气凝结,冰冷之意湮灭所有温暖轻抚上人们心头,轻轻捏住人们减速跳动的心脏。所有人的呼吸都无意识的停止,这个名讳的出现直接击碎了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准备都一瞬间失去了意义,这场战争从敌人发动的时候就已经结束。

    城主重重咳嗽,将所有人拉回现实。“情况大家都听见了,也不用多说了,所有人立即进入岗位,完成各自职责,准备抗击来犯之敌……”堂外忽然传来喧哗,似是未卜先知,城主起身出门。

    “城主小子,老子们知道有群畜生要打过来了,看,老子们两个带着全城的佣兵来帮你了,怎么样,老子们够仗义吧。”两人到了城主府仍然大大咧咧,可是城主一出来,严肃的气势无声将他们镇住,两人瞬间沉默不言,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没有斥责,城主肃声道:“槐某感谢两位前辈的支持,感谢佣兵们在这最紧要的关头也没有抛弃槐安城,感谢你们……”看透了两位前辈的惊疑不定,槐人安躬身请求:“槐某即将在城门向尚在城中之人宣布现况,恳请两位前辈与槐某同行。”两人对视一眼,收起嬉笑,默默跟在了城主身后。

    耳顺古稀互搀缓行,撑杖居后而立,而立不惑前聚,及冠急出,不见黄口垂髫,也无束发总角,尚留在城中的人们等待城主宣布现状。

    槐人安环绕人群行至人前,看着眼前的人们,不知如何开口,有些发愣,他看到了盔老头,他想起自己从小吃他家的锅盔长大,他想起了盔老头以前还被称做盔大叔的时候,他想起了以前在这里生活的日子,不知不觉,他已然开口:

    “在场的各位爷爷奶奶,很多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在场的很多人,也和我是同辈,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我在这里出生,我在这里长大,我无忧无虑,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知道了一件事情,原来啊,我们禺谷国,已经是人族的最后一个国家了,已经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人国了。”

    “当时我还不懂事,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就没有在意,可是啊,有一次我随父亲出国,去了另外一个国家。”

    “那里的人神色忧郁,终日惶惶,那里,人族是最底层的存在,不受保护,没有尊严。其他种族肆意欺凌人族,甚至,他们说话,都不允许说人话,要说其他国家的话,吃饭不允许与其他种族同桌,凌晨正午不允许出门,走路不允许直腰,想要靠自己的力量挣一口饭吃,也只能从事最低等的工作,大部分人当着奴隶,当着奴仆。好像奴仆这个词,天生就是指的我们人族。”

    “后来,我们回到了槐安城,我问我的父亲为什么,为什么人族在外面如此不堪,我还记得我父亲当时的神情,是那么的失落,他告诉我,安儿,因为我们太弱了,我们弱的无法保护自己,我们弱的无法保护自己的同伴,我们只能受人欺凌,任人宰割,我们无力反抗。”

    “外面是如此冰冷的世界,只有在人国,只有在人城,我们才有人的尊严,才有人的生活,才可以被称之为人。以前啊,是没有人国,人城这种称呼的,因为人们在其他地方没有归属感,没有生存的意义。才称呼人族统治,人族不受欺凌的国家,城市,为人国,人城。”

    “在人国,在这里,我们不会被欺压,不会被虐待,这里我们可以平等的生活,这里我们可以开心的欢笑,这是我们最后,唯一的净土。”

    “但是,看来这个世界不愿意给弱者生存的机会,这个世界连我们最后的一片净土都要剥夺。就在几天前,终烬帝国攻破了我们两座城池,现在,死兆皇帝率领着第四军团正向我们前进。”

    “呵,死兆皇帝啊,多么尊贵的身份,多么强大的力量。这让我们怎么反抗呢,仅仅这四个字就足以消灭我们所有的希望,说实话,我们无力反抗,所以我下令让人们撤退,让他们多少带着一点希望离去,让他们还能享受再多一些的自由。”

    “但是他们可以退,我还可以退吗?!我身为淮安城主,这已是禺谷国境内,这已经是最后的人国了!我还能退吗?我还能退到哪里去?!我已经退无可退!”

    不知何时,淮安城所有军队都已经集结在这里,所有的佣兵已经集结在这里,所有的人都集结在了这里。

    “我的身后就是手无寸铁毫无反抗能力的人们,我身后就是生我养我的大地,我身后就是人族最后可以安居乐业的地方,这二三十年来,我深负大恩,如今,到了该我偿恩的时候了。”

    “如今正值人族生死存亡之刻,还留在城里面的人,我不强迫你们战斗,我不愿强迫你们留下来送死,想要离开的,你们可以离开,趁人国仍存的时候,再享受享受仅剩的自由。如若有不愿离开,愿意留下和我一起送死的,我会骂你,我骂你不知好歹不知死活,骂你不知道活着偏要留下来送死。”

    “但是,我会称你一声兄弟,我会敬你一碗酒,我敬你在家国危难之时不顾自身安危,我敬你在最后时刻也在奋力反抗,不放弃尊严,不愿放弃作为人的尊严。”

    “我相信,人族不会一直弱小下去,我相信,终有一天,”槐人安红眼嘶哑,

    “终有一天,人族会有拥有自己的皇帝。”

    “那一天,人们不用再东躲XZ,不用再担心被侵略,那一天,他们不用再担心被压迫,他们可以好好的活着,可以吃好穿好。可以安心看每一天太阳升起,可以安心看每一天太阳落下。”

    “那一天,面对我们的骨灰,高尚的人们将撒下热泪!”

    声音嘶哑,他颤抖着停下来。

    军队全体肃立,目视人旗国旗两旗,手持武器上举,力竭而吼;

    “誓与淮安共存亡!”

    “誓与淮安共存亡!”

    “誓与淮安共存亡!”

    如梦初醒,伍渭石刑百步仰头咆哮:

    “誓与淮安共存亡!”

    “誓与淮安共存亡!”

    如同星火泛滥,瞬间即成燎原之势,全城皆高呼:

    “誓与淮安共存亡!”

    …………

    半夜,槐人安尚未入眠,值守在城主府。需要紧急将新增的战力划归编制,需要操练提高磨合度。各种防御措施都需要更新修改……正按眉稍微休息,槐人安内心一颤。

    “报告城主,敌军已至淮安城外!”

    这么快!!与原本预计的时间快了四天!!

    槐人安登上城墙,终烬帝国的军队已经抵达,并没有急着进攻,如同围猎野兽,敌军分散开来,围成一圈,将淮安城完全包围,忽然,他们向天空发射五枚照明弹,源力大盛,宏伟城池拔地而起,庄重威严,一国首都不过如此。

    城围城!淮安城在敌军城池围困之下显得格外卑微渺小,原本广阔的视野已是举目黑暗。远高于淮安城城墙的敌军城墙之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人族全体行动,来不及继续磨合,所有战斗人员进入战斗岗位,防御阵全力运转,防御火力阵列脱离待机状态,所有人等待全力以赴。

    无边的压力沉重的压在人们心头,并无惧怕,人们跃跃欲试,各级军官正在大声紧急给新增战力讲解战场知识,各佣兵团团长在相互沟通,欲提高各佣兵团间的配合度。新兵微微颤抖,紧张的握着自己的兵器,老兵一脚踹出,让其闭眼休息。久不见动静,敌军再次发射四颗照明弹。槐人安皱了皱眉,一看时间,轻轻一叹。

    竟是连明日的太阳都不想让他们见到。

    此时,凌晨一点。

    “传我命令,”槐人安沉声下令,“通知正在赶赴本城的各支援部队,立即停止支援本城,本城已绝无可救,全城人族已决定与城共存亡,决心捍卫人族仅存的领土。感谢所有支援部队,感谢所有兄弟姐妹,愿人族永存。”

    …………

    三发

    …………

    两发

    …………

    一发

    …………

    离凌晨五点还有几分钟,大战将临,敌军打开城门列阵而出,战场上黑夜似白昼,士兵黑甲漆黑如墨,如一片黑色的潮水淹没而至,肃杀之气直逼咽喉,有人不禁后退,似乎靠近即被封喉,战旗迎风而舞,两位虎人披甲前行,一大一小。

    尚未开战,不少人心神恍惚,失神茫然。槐人安在城楼朗声开口,震人心魄:“同胞们,最后时刻已经来临,所有留下来的人都是真正的勇士,都值得所有人族铭记。大敌当前,我们没有退却,我们明知必死仍在这里守护淮安城,为的就是让这群畜生知道,人族弱小,绝不懦弱!我们绝不会放任这群畜生践踏我们的国家,我们要守护国家,至死不休!”

    “至死不休!”

    呜!!!!!

    号角响起。

    轰!!!

    淮安城源力防御阵被摧毁。

    轰!!!

    四枚箭矢同时击中城墙,淮安城四面城墙轰然倒塌。

    尚未对敌就已损失惨重,尚有战力的人重新集结,准备应对敌军。

    轰!!!

    天上漫天火光,淮安城火力防御阵列开火!不计代价向敌军倾泻源力炮弹。

    敌军发动冲锋!利刃般直切人族阵列,“至死不休!!”刑百步怒吼!人族死死保持阵型,正面硬抗敌军冲锋!源师营被护在最后,红着眼疯狂释放术式轰击敌军,源士营提刀在手,侧面切入敌军,全力袭杀!

    无用!!

    黑军海啸般淹没人族阵列,仅仅一个冲锋,凿穿!!人族阵列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被迫各自为战。黑军中异军突现,一队队白甲士兵入场!一队队寻找被分割的人族作战,不同于黑甲士兵,白甲士兵配合生涩,并不是战场上的熟手,但是实力依旧不逊,冒着源师营的远程轰击,同时面对着军队源士营和佣兵团的攻击,仍是在稳步击杀人族。

    “狗日的畜生!!!”伍渭石咆哮如雷,“竟敢把老子们当试炼品,兄弟们,一起干死这群狗日的畜生!!”自盛和众川两个佣兵团被分割在一起,同时面对三队白甲的攻击,昔日争吵斗殴不断的两伙人如今协力奋战!白甲虽然配合生涩,但是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上战场,掩护同伴,间隙的攻击配合,近战远程的相互补充……战场上必要的手段已经略见雏形。

    “你他妈的胡傻子,前两天你的刀捅老子不是厉害的很吗,你他妈在这怎么就砍不动那些狗杂碎了?!”一人举起盾牌突进为另一人挡下致命一剑,大声咆哮!“洪付荣你他妈的说个卵,你以为老子想砍不动吗,”一把推开胡沙,一刀击退趁机而上的白甲,“这些狗日的穿的跟他奶奶的乌龟壳一样,他妈的老子的刀都砍缺了都砍不动!”

    咻!一箭裹挟风刃飞射而至,直射胡沙太阳穴!洪付荣急救不及,即将钉入头颅!一个水球猛然砸下,箭矢堪堪偏移方向飞走胡沙小片皮肉,“娘的这在打仗,你俩狗腿子干啥嘞!”胡沙急忙闪身而过,瞄了一眼救自己的人,想起前几天还在他的铺子赊了一账,大吼一声“等老子活下来,就来结老子的…………”

    轰!!一道石柱从天砸下,那人再无声息。“我草!!!!”怒血上喉,洪付荣盾牌还未赶及,冲劲未卸,已无旁人照应,一道身影从空气中钻出,迅捷一刀抹掉他脖子。胡沙暴怒近身全力暴砍!冰冷的长枪突然透体而过,胡沙被穿在长枪上徒然暴毙。

    人已经越来越少,刑百步眼中决绝之色暴闪,“众川(自盛)所属!!!”伍渭石与其同时暴吼,“众川(自盛)团技!!”

    “赴海!”

    “不息!”

    众川团所属心有灵犀般双手虚握,一杆长枪在手中虚空浮现,气势暴涨人尽决然,双手紧握长枪猛然刺出!尊严一枪!虽死必刺!无视攻击,自盛团所属辉光乍现包裹全身,死志不过人人皆存,只是死前必带畜生共死!向前猛进!无视攻击!辉光庇护着人们。伤痕累累不曾倒地,他们死死抱住敌人。

    轰!!

    爆炸不绝于耳,他们强行带着敌人共赴黄泉!众川一枪刺出气势未消!再起!一尊虚幻巨人站起,带着全团人的意志,紧握长枪一枪暴刺而出!

    白甲破裂,残肢四散,鲜血横流。

    战场上光芒相继而起,又相继熄灭,佣兵所剩无几,士兵屈指可数,源师源士相互掩护寥若晨星,槐人安被黑甲将领死死拖住,眼看着同胞厮杀,眼看着同胞怒吼,眼看着同胞阵亡,眼看着同胞零零星星。

    绝望中怒吼!!!

    侵我国土!踏我河山!破我城池!杀我同族!

    精神早已疲惫不堪,身体早已伤痕累累,他双眼盈出血泪,无边的愤怒已经吞没他的所有。

    如此大仇,

    岂能不报!!

    喉咙中溢出恶鬼般的咆哮,

    “死!”

    从残躯中榨取力量,狂风骤起!

    飓风呼啸!肉眼可见的狂风迅疾卷地而行,泥土纷飞,龙卷风横空出世!摧枯拉朽!无数黑甲被狂暴的的飓风席卷上天,

    扯裂!

    撕碎!

    满天血肉飞舞!

    “哈哈哈!”

    “好风凭借力!”一位身影从黑暗中持剑暴射,脚踩狂风一剑横下!敌将头颅无声飘飞!

    “送我上青云!”

    盔老头!

    槐人安已经力竭之极,龙卷风颓势尽显。

    “小子,看见那两个畜生了吗,老朽尚余一剑!”

    狂风未息,槐人安仰天大笑,大声笑问: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城墙废墟中人旗无人自立,划破长空呼啸疾飞!

    老人踩旗顺势而行,大笑应声!

    “气吞万里,封狼居胥!”

    两虎人披金甲观战,破空呼啸声由远及近,撕裂耳膜!

    嘭!!

    人旗剧烈撞击在防御罩上,失力倾斜插地。

    威势再起!老人从天而降!一剑递出!破碎防御直取头颅!

    似是震惊居然有人突破至此,两金甲抬头直视剑芒!

    轰!

    老人半空浑身炸开,

    半空中术式之芒一闪而逝。

    一金甲摸着脸颊的血痕,剑威微微跳动,低头看向飞来的旌旗。

    这一场战斗已经结束了。

    晨阳微升。

    旌旗上,

    人字随风微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