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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美食家

    “有时候我挺佩服自己的,就适应环境而言。”

    劳伦斯浑身一颤,险些没握住擦汗的手巾。

    “我是中国人,相信爵士您想必对我祖国的风俗习惯有些了解,毕竟您自称见识广博。”

    黑暗里一点微末烛光静静燃烧着,四周黑洞洞的,只有温润的男音回响。

    劳伦斯斟酌许久,这才缓缓开口:

    “我曾周游各国,品尝美食。确实对东方各国的文化习俗有些浅薄的认识,而华夏独特的美食和悠久的文化传统令人影响深刻……”

    “当然,您可是大名鼎鼎的美食家啊~”

    男音里多了份戏谑。

    “只是我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阁下做出如此行径,是想要赎金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阁下开一张支票,只要……”

    “爵士您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蜡烛的火光隐约照亮对面的人影,五官柔和,只有嘴角的线条生硬的像铁。

    “还是说您认为有办法逃离这艘船?”

    “有的,有的!一切不幸皆源自于我们的原罪,唯有投入母神的怀抱中,忏悔自己,释放自己,解脱自己,舍弃肮脏的皮囊,超越世俗的屏障,和母神同在……才有机会,才有机会逃离苦难!这是唯一的救赎,也是我们逃离这艘船唯一的出路!”

    说道动情处,这位年过半百的绅士站起身来,挥舞着手臂做出一系列手势,唾沫横飞。

    “叮叮叮~”

    调羹敲击杯壁的声音消弭了劳伦斯眼中的狂热,使他赫然惊觉自身行为的不妥,慌忙坐下,眼眉低垂。

    “十,十分抱歉,一想到母神的教诲我便难以遏制自己的情感。”

    “我无意置喙他人的信仰,但我想作为一位阶下囚,与其把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神,不如思考一些更现实的问题。”

    “阁下到底想要什么,我不是很明白,恳请您给予我一些指点。”

    沉默持续了片刻,随即被一阵短促的低笑取代。

    “呵呵,爵士是个幽默的人呐,在装糊涂这块我的水平的确有待提高……我们那儿有一句老话,叫‘既来之,则安之’。我不知道这句话它是怎么翻译的,但想传达给您的意思是,您不必紧张。”

    对面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但不久后脚步声的主人便迅速折返。

    劳伦斯只见黑暗中伸出一双手,将一盘西餐摆在他的面前,对方还礼貌地摆好刀叉。

    “尝尝我的手艺,爵士。我对西餐没有研究,做出来的菜式可能不太符合您平时的饮食习惯,但我还是希望您能品尝一番,并说出您的评价。”

    餐盘里装着老大一块肉排,色泽诱人,还冒着腾腾热气。

    明明是最正常不过的要求,劳伦斯却好似如临大敌,眼睛死死地盯住餐盘里的肉排,不发一言。

    对面也没再催促,静静的等待着回答。

    烛火微微晃动。

    ……

    “哐当!”

    紧锁的窗户被突兀撞开,窗帘翻卷舞动,发出“呜呜”的响声。

    月色如期而至,伴随着湿润的水汽,稍稍冲淡了浓郁的血腥味。

    月光照耀下,一切都套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但却改变不了什么。

    光洁的地板上干涸的血渍成片粘连,残肢断臂四处可见,狰狞的裂痕遍布,房间内一片狼藉,只剩一张桌子完好。

    光滑敦实的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正中间放置的是瓷器和烛台。烛火的照耀下,瓷器中插着的郁金香愈发娇嫩。

    月光同样恩泽了这张完好的餐桌,堪堪在餐盘的边缘止步,却吓了对面的人一跳。

    “快关上窗户,快关上窗户!”

    劳伦斯爵士神色扭曲,神经质的尖叫。

    男人瞥了对面一眼,放下手中把玩的调羹,慢条斯理地整顿衣裳,这才从餐桌旁起身。

    在风中招摇的窗户发出吱呀的响声,随时都有可能散架。

    男人靠在窗边,扭头眺望海景。

    时值黑夜,海上明月高悬,水天一色。荡漾的波光映射着明月的剪影,浓稠的水汽氤氲,流荡的月色好似霜霰飞扬。

    “多美的景色啊,您说是吧,劳伦斯爵士。”

    男人关窗的时候赞叹了一声美景,却丝毫不在意绯红的月亮。

    劳伦斯大口地喘气,瘫软在椅子上,眼角还余留着惊悸。

    这里是位于赫尔墨斯号最高层甲板的邮轮餐厅,采光良好,此刻偌大的舱室里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着,只有一根蜡烛提供着光源。

    窗帘停止了摆动,遮住了外头的红月,而舱内又陷入了黑暗,只剩一只蜡烛提供微薄的光亮。

    等男人仔细检查一遍所有门窗是否紧闭,确保万无一失后,这才转过头来,踱步走向餐桌。

    看着对面分毫未动的西餐,男人浅笑一声,

    “看来我的手艺入不了您的法眼啊。是我做的菜不合口味吗,我亲爱的劳伦斯爵士?”

    男人重新落座,坐姿轻松。

    “不,不是的。”

    劳伦斯大幅度晃动自己的脑袋,对于男人的本性,他有着清醒的认知。别看现在好言好语的,他毫不怀疑,只要他的回答出现了差错,令男人不满意,蛮横乃至暴烈的攻击便会落在他的身上,一如地上的残尸。

    那是他的扈从和保镖,以及追随他的其他船客。

    他永远也忘不了男人饱蘸戾气的眼神,就像他牢牢记得他和眼前这个亚裔男人的初次相遇。

    劳伦斯想不明白,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问题,以至于走到如今的局面。

    是自己的言语有冒犯男人的地方?还是对于母神理念的不认同?或者是其他不知道的理由?

    这令劳伦斯感到十分的窝火和疑惑:如果没记错的话,我明明是想邀请他共享晚宴来着……

    在这种情绪的酝酿下,劳伦斯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委屈。

    “阁下……”

    “我的名字叫钱观潮,爵士喊我名字就可以了,不必那么拘束。”

    劳伦斯停顿了一会儿。

    “我想不明白,米斯特钱。到底是因为什么导致了我们之间关系的恶化,以至于,额,令无辜的人失去了生命。”

    餐桌的另一头陷入了沉默,却让劳伦斯有了些许底气,逐渐找回了以往的从容不迫。

    “杀戮是不对的,米斯特钱,这是魔鬼的行径。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们更应该互帮互助,携手度过难关才是,不应该……”

    砰!

    硬物对撞的声响格外清晰。

    劳伦斯的脑袋被扣在桌上,血糊了半张脸。

    剧烈的疼痛从额头袭来,劳伦斯的嘴巴开合,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说完了么?”

    沙哑的嗓子里像是塞了块火炭。

    劳伦斯的脑袋里乱的像团浆糊,“啊?”

    钱观潮漠然地扫了一眼劳伦斯,松开攥着的头发,右手下移拎起劳伦斯的脖领子,将他拎至窗户旁,粗暴地踹开窗户,任由狂风灌入。

    海风的吹拂下让劳伦斯清醒了片刻,还不等他适应月光,便看见一样事物被人用叉子叉到自己眼前。

    那块早已凉透的肉排!

    劳伦斯的瞳孔收缩成针,还不等有所反应,便听到钱观潮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

    “你不是自称美食家么,为什么不敢吃这块肉?不如让我来告诉你吧。”

    说罢不顾劳伦斯的阻挠,缓缓将那块肉排挪向窗外。

    肉排沐浴在绯红的月光里,一切都没有发生,好像这就是一块普通的肉排。

    除了钱观潮怀里疯狂挣扎的劳伦斯。

    仅仅十几秒,伴随着轻微的炸响,一股股气泡从肉排表面翻涌,像是浸在硫酸之中,外观开始朝黑色转变。

    肉排迅速缩小,逐渐向椭圆状靠拢,并且开始阵阵鼓动,好像有力的心跳。

    蓦地,细密的肉芽在表面凸显,生长的方向有意无意地指向了窗边的二人。

    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肉芽开始迅速生长膨胀,衍生出滑腻的触手,椭圆状主体也开始咧出一道狰狞的血口,粘连着水线,借助着触手,便要移动至钱观潮的手臂!

    钱观潮手疾眼快,粗暴地将劳伦斯甩在一旁,掏出手枪瞄准射击,握枪的手臂稳定。

    不等肉排有所动作,便炸碎成漫天血肉,跟几颗黄澄澄的弹壳一起铿锵落地。

    收起散去白烟的手枪,钱观潮乜斜着劳伦斯。

    “你当然不会吃那块肉排啦,因为那是‘母神’的幼仔啊。”

    劳伦斯错愕抬头。

    “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呵呵,爵士,你不是问我到底想干嘛么?”钱观潮凑近至劳伦斯的面前,“很快你就知道了。”

    ……

    粉嫩的血肉代替钢铁,表面结出厚厚的褶皱角质层,一道道枯槁的身影深陷其中,或深埋,或倒吊,粗壮的触手从他们的口中伸出,与血肉之墙连结,并沿着一根根粗大的血管,向正中心的茧输送着营养。

    那茧就像肉排异变后模样的放大版,顶部的触手密布周身,透过略有些透明的外膜还能够隐约看见污秽的形体,鼓动的心跳有如沉闷的雷声回响。

    随着视觉颠倒的感觉消失,劳伦斯才睁开了眼睛,看着周围的环境,多少有些觉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原来你连这里都知道了,怪不得你能够认出‘母神’的幼仔。既然如此,不如我们通力合作,共同完成这份事业,一起回归正常的世界。”

    劳伦斯的脸上多少有些疯狂。

    “亚伦·劳伦斯,56岁,英格兰温切斯特生人,投机倒把的诈骗犯,有数次入狱记录,机缘巧合获得了赫尔墨斯号的船票。谎称拥有子爵爵位,是一位正在周游世界的美食家,企图巴结权贵。在这艘船失事后开始宣扬一名名为‘母神’的邪神,声称信仰‘母神’即可获得救赎,从而收获一大批信徒。并在暗中借助自己的党羽诱骗乃至威胁他们服下含有“母神”幼仔的食物,以他们的血肉供奉取悦邪神,帮助其塑造降临的躯体,以此来换取脱离赫尔墨斯号的机会。我说的没错吧?”

    劳伦斯神色一滞。

    “看来是了。”钱观潮点头。

    “你集狡诈、贪婪、自私、冷漠于一身,是个不折不扣的野心家。通力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爵士,我想你最大的慷慨仅限于给那些失措无助的人们渺小希望,收割他们的信仰,折磨他们的精神,压榨他们的身体,然后让他们绝望中死去。”

    钱观潮扫了一眼深陷血肉之中的人们,在一道手上佩戴黑色腕表的女性身影停留了很久。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错了事,惹上了不该惹的人,犯了我的忌讳。”

    “不,不……”劳伦斯一步步的后退,被血糊了的脸上写满狰狞,“不可能,不可能,都到这一步了,都到这一步了,她就要降临了,她就要降临了,马上就要完成了的,却被你毁了……”

    “我明白了。”劳伦斯恍然大悟,“你也想回去,所以你要杀了我。休想,休想……那机会是我的,是我的!”

    房间里回荡着劳伦斯的大吼。

    “哼哼……呵呵……哈哈哈哈”

    劳伦斯死死的盯住钱观潮的眼睛,后者神色如常。

    “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说罢,他发疯似的冲向茧,疯狂撕咬茧的外膜,引得周围的触手卷起他的脚踝,将他倒吊至空中。

    “你来不及了,她要提前苏醒了,将会毁掉所有事物,包括你!没有人能够逃出这艘船……”

    还未等劳伦斯说完,躁动的触手便开始灌入他的口中,抽取着体内的养分,本就不甚强壮的身体很快便被抽成一道干尸。

    周围的身影也是如此,中心的茧加快了孵化的速度。

    “真蠢啊,劳伦斯。生有翅膀的鸟儿又怎么会嫉妒作茧自缚的虫子呢……”

    钱观潮喃喃自语,低头端详着自己手掌的纹路。

    周身的血肉之墙开始出现晃动,触手们疯狂扭曲,如雷般的心跳轰隆隆地震动,每一下,都在加快舱室的坍塌。

    隐约能够听见沉闷的嘶吼,布帛撕裂的声音越来越大,茧中的怪物即将脱困而出!

    “结束了。”

    钱观潮伸出右手,身体浮空,接踵而至的……

    是席卷整个舱室的焰流!

    火焰笼罩住每一寸血肉,黑山羊幼仔痛苦的嘶吼声仿佛能够撕碎灵魂。

    随后玻璃碎裂的声响逐渐盖过血肉燃尽发出的嘶吼,舱室内空间开始出现蛛网状的裂痕,随着钱观潮右手腕猛地一抖,一切都化为了虚无。

    唯有黑暗在飞速倒退、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