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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非和

    11、非和

    肉树底部。

    洛佩斯驻足于琥珀卵前,昂首观望着生长在其中的青涩果实。

    它蜷缩着身体倒置于琥珀卵之中,呈人形模样,似是正在沉眠的缘故,连接着上端的脐带随着胸膛起伏微微颤动。包裹住琥珀卵的,是正在源源不断的输送着养分的根茎,每每这时,便会与之一齐涌动,这份共鸣激起了浩大低沉的声响,刺激着胚胎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幅,试图将贯穿心脏与脖颈的两杆长枪挤出体内。作为回应,两杆古朴却又神圣的长枪便会同时亮起微弱却又不容侵犯的金光,将增生的物质悉数湮灭,迫使其逐渐趋于平静。

    “洛佩斯队长,根据您的要求,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开始仪式。”

    站在洛佩斯身后的神父卢米尔正了正衣襟,出声汇报。

    “嗯。”

    洛佩斯语气平淡,似乎没把神父的话放在心上。

    相比于洛佩斯的风轻云淡,神父就显得焦急得多,他欲言又止,老半天才咬牙开口:“恕我直言,这次行动的风险极高,如果稍有不慎,只怕……”

    “只怕会死,对吗?”

    洛佩斯接过话茬。

    神父迟疑片刻,点点头,“是的。”

    洛佩斯将右手放在胸膛上,感受着两股不同韵律的跳动声,一股平稳有利,一股微弱却没有任何规律可言。但在数分钟前,那股微弱的跳动参与了胚胎的共鸣,那剧烈而又强劲的跳动一度盖过洛佩斯自己的心跳声。

    “其实你听得到吧,卢米尔,尽管它现在不再闹腾,但祂残缺的心脏仍旧在我体内跳动。死亡,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神父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很差。不知道是为洛佩斯的未来担忧,还是沉湎于过去他失控造成的阴影。

    “我和祂之间,只能有一个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洛佩斯手指着两杆古朴长枪,“况且,以审判之矛的位格,能封印到现在也是极限了。”

    “嗯。”神父应声回答,“虽然近日有所收敛,不像以前那样激烈,但是逐渐增强的气息是瞒不住的。”

    说罢,他仰头注视着穹顶之下的身影,感慨道:“真不愧是神明降临所用的容器,哪怕是个次品,也依旧不容小觑。”

    “我年轻的时候,常常食不果腹。”

    洛佩斯突然开口说道。

    像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他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流落街头的生活并不好受,瘾君子、帮派成员、蛮不讲理的条子、还有未成年小混混的嘲讽,回想起来,一切都糟糕透了。”

    “真抱歉。”

    “都过去了。”洛佩斯摇摇头,“那时候,我经常守在一家中国人开的餐馆后厨外边,拣点别人不要的剩菜吃。”

    他脸上露出缅怀的神色,“那个中国人是个落魄的中年男人,嘴里叼着根廉价的香烟,为人不怎么样,还常常咒骂着听不懂的家乡话,偏偏奇怪的是,一家无人光顾的餐馆,每个晚上都有吃不完的剩菜要扔掉。”

    “后来呢?”

    “后来,由于经营不善餐馆倒闭了,每天都有黑帮上门讨债,男人不堪重负自杀了,吊死在了厨房里。”洛佩斯叼起一根香烟点上,“我常常在想,为什么那个男人要死守着一家半死不活的餐馆,甚至死也要死在里面。是因为多年以前有位令他痴迷的女士值得他等待吗?还是说这家餐馆是他的骄傲令他难以割舍?好像都不是。当我逐渐明白的时候,已经是在恐怖片里面挣扎的时候了。”

    “原来他跟我一样,也是条卑微的野狗,什么都没了,仅有一丝值得慰藉的依托,当支撑的依托没了,他也就死了。”

    点燃的香烟剧烈的燃烧,肉眼可见短了一截,洛佩斯闷声抽着,不顾呛人的烟雾。

    “所以您希望,能够网开一面,放了那些人一条生路?”

    神父抬头看向了漆黑的天花板,微弱的光顺着窟窿和缝隙渗透下来,凭借着超凡的听力,他能够听见上面传来的啜泣声,不用亲眼所见,他便知道那是中洲队沦为战俘的新人发出的。

    “不。”

    洛佩斯弹开燃尽的烟屁股,呼出一口白烟。

    “他们得死在这,和这艘船一起,这是必要的牺牲。我需要活着,这是我仅有的依托。”

    洛佩斯斩钉截铁地说道。

    “是。”

    神父眼皮低垂,应了一声后便悄悄退了下去。

    ……

    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我说,你好像对我有很大的敌意。”

    安莹突然开口。

    “你应该感谢队长的网开一面,否则我早就杀了你了。”

    玛格丽特的声线仍旧是那般冷淡。她埋头整理安莹的衣襟,而后者任凭施为,仿佛没有生命的洋娃娃。

    “就因为我更受洛佩斯的青睐?”

    安莹轻飘飘地一句话引得玛格丽特顿时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她挺起身子直视安莹,“你什么意思?”

    她眯起眼睛。

    “跟你想的一模一样。”

    “你不要以为立下契约就能有恃无恐。”

    说罢,玛格丽特右脚踏进安莹双腿之间,脚下一绊,趁安莹重心不稳提膝痛击腹部,安莹还来不及呼痛便被拽起衣领给狠狠地打了一记清脆又响亮的耳光。

    随后,玛格丽特松开了拽着衣领,任由安莹跌坐在地,眼睛俯视着她,“如果你再敢乱嚼舌根,我就撕烂你的嘴。”

    “哈哈,哈哈哈哈哈……”

    谁料,安莹却捧腹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玛格丽特皱起了眉头。

    “我很欣赏,你恼羞成怒的样子。”

    安莹站起身来,在玛格丽特错愕的神情中缓缓凑到她的鬓发间,右手死死地按住她的脑袋,从容地说道:“作为过来人,给你个忠告,不要相信男人的嘴,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刀子和蜜糖究竟是哪一个先到。”

    “你!”

    玛格丽特挣脱了安莹的手,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匆忙离开了房间。

    “晚安,玛格丽特小姐。”

    安莹提起裙摆做了个屈膝礼。

    等目送玛格丽特离开,安莹这才站直了身子,随手拭去了嘴角的鲜血,她对着镜子整理好被扯乱的衣领,好半天,才听到她嘴里吐出的一句话。

    “蠢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