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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耒水涟漪

    世间无上仙门,共有二十四家,合称二十四诸天。细分下来又称四大洞天、十方福地、海外七宗、草莽三山。

    其中衡山青玉坛仙门排行十二,福地排行第八。

    薛让从无渊洞离开以后,便让张巨君率领人马回返福城坐镇,自个拿了装有李恕人头的包裹,启程衡山。

    由侯计山到衡山,约三百里路途,薛让连夜寻到船家,从耒水进发。

    暴雨未有停止的迹象,打在船上竹篾蓬发出一连串“哆哆哆”的声音,这还罢了,也不知今天什么日子,风大浪急。

    船夫一身蓑衣滴下雨水接在船板上,化作一个微型瀑布,人跟随着船左右摇晃。

    幸好这是顺江而下,不然他把木橹摇破也难稳住方向。

    竹篾蓬里打坐的薛让闭目养神,对外界不闻不问,半晌将眼睁开,入不了定,眼底划过一抹难堪,下意识握紧拳头。

    李恕自戕,替他做下了选择。

    他也不是什么矫情的烂好人,才会拿李恕人头回师门交差,谅旁人没有话说。

    看似和风细雨,一场危机消弭于无形,其实不然,恶果已经种下。

    因为薛让此次回去青玉坛,一为复命,二为完成李恕临终遗言,为四妹张蔻年报仇雪恨,不可能会和漓湘君门下善罢甘休。

    思罢,薛让收敛心神,偏头看向蓬外,有些奇怪这雨越下越大,又见船夫狼狈模样,想到水路虽快,到衡山也得一两日功夫,当即出声招呼:“船家,进来避雨。”

    雨声极大,船夫听不真切薛让话语,照旧用功维持木船平衡,忽的摇橹动作一顿,打着了什么似的,连忙松了木橹,矮身快步走进竹篾蓬,抹了把脸上雨水,露出一脸惊容,急道:“小哥,这雨下得太大,把水底怪物都给惊动了,我们靠岸等雨停下吧!”

    薛让正要答话,就看船夫返身又去摇动木橹,不禁失声发笑,暗暗想到船夫未免也太大惊小怪。

    忽的木船颠来倒去,几乎翻了个个,惊得薛让提剑在手,把包袱背起,闪身出了竹篾蓬。

    但凡大江大河,多出诡异莫名之事,尤以雷雨天最为频繁。

    魏文帝开辟修真七境,理清仙道向上路途,天纵奇才不堪夸。

    薛让筑基修为,不过是修真第二境,要说能视高山大川奇诡如无物,可谓痴人说梦。

    此时乍逢变故,他也不能等闲视之,忙将紫郢剑连鞘一齐插在船头,木船立时稳住,不料下一秒木船摇晃的更加剧烈。

    “咵嚓”一声,雷鸣电闪。

    看得耒水当中,乌篷船被水掀翻,又一个浪头打过,乌篷船重新浮在水面,能看到趴在甲板上的船夫,不见了薛让。

    说这耒水河往衡阳流去,汇入湘江。河下一片黑暗,水流湍急,竟往反方向流去,不知要到何处。

    是以薛让坠入水中,身躯立时有被撕扯的感觉,察觉到耒水上下流向不同后,好奇心占据上风,任凭河水将他卷走。

    水下不觉时间流转,只是失重感盈满心胸,身躯不能自主。薛让内气快要耗尽时,忽的落空跌在地上,后背一片剧疼,忙将紫郢剑拔出,借宝剑自有神光照明。

    四下里尽是水迹,前方有一水池,接住岩壁上洞窟落下河水;岩壁上洞窟不大,刚好能容一人通过;水池总也不见满,想来下头还有条活路。

    在薛让身后,正对着水池的地方,有一口寒潭,凉气氤氲。

    寒潭上头悬浮着一根原木,也只能容一人行走,通向未知黑暗。

    这一副场景,让薛让想起无渊洞里的阴河,当即变了脸色,欲要离开,鼻中先闻到一股腥臭血腥味,像是坏掉的河鲜海味……

    薛让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行船时水下异物许多,他落进耒水也有不短时间,却没有感受到身旁有活物存在的迹象。

    薛让把紫郢剑提在手上,一跃上了原木,信步前行,犹如置身于冰天雪地,两旁吹来刺骨寒风。

    寒潭后是一条倾斜的台阶,尽头有一道腐朽的木门,轻轻一碰,木门化作粉末消散,豁然又出现一条台阶。

    薛让心中估算距离,连着行过七条台阶,才知别有洞天。

    人头粗细、丈许长短的木棍横七竖八抵住穹顶,放眼望去,像是人为搭建一个木质巢穴,托住一个碗,或是托住一个圆球。

    薛让走近了看,没发现哪里有入口,忽的手上紫郢剑“铮铮”两声,剑上芒尾指向左侧,发出欢快的低吟。

    薛让跟着一笑,往左边走去,离立柱近了,才知木棍非棍,而是一颗颗无枝无叶的树木。

    行进了约三四百米,湿润的地面泛起邪异色泽,凑近一看,泥土被血浸透。

    薛让望向不远处一个小木门,面上犹疑转瞬即逝,把紫郢剑收入鞘里,摸黑前行。

    到了小木门前,已能听见里头动静,传出语言十分古怪,薛让却也听得明白,一滴冷汗从额头冒出。

    “血污耒水,可坏湘江。”

    前文提过,衡山青玉坛下辖三湘四水,又有一外门石鼓书院。除此以外,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境内多如牛毛的小门小派,只要以正道自居,都得尊青玉坛一声“宗主”。

    由此可见青玉坛体量之大,与眼下薛让发现比较,又可知危险几何。敢招惹青玉坛的势力,总不至于弱到哪去。

    湘江上有湘江剑派,是漓湘君名下势力,与薛让所在的蒸湘子一脉并无干系,好坏都影响不到他。

    让薛让纠结的是他青玉坛执法一脉弟子的身份。

    青玉坛本部衡山不理俗务。下头三湘四水,漓湘君传功,潇湘客掌管宝库,蒸湘子执掌门中法度;四水主事负责青玉坛对外事宜。

    为李恕,薛让可以放弃现有的一切,不干义兄弟事的时候,他还是正儿八经的青玉坛弟子。

    念头闪过,薛让将内气运上眼眸,透过木门缝隙向里看去。

    陡然生出变故。

    支撑着“大圆球”的立柱极为快速的生长出枝叶,将“大圆球”完全包裹。

    一时间,薛让进退维谷,就看面前木门、上头木墙纷纷浮现青黑色彩,不一会儿便跟烧焦的木头别无两样,联结成一整块,散发出令人头昏脑涨的腐臭气息。

    薛让无法,内气灌入紫郢剑,轰开一个豁口,进到大圆球内部。

    幽深绿光升在半空,照得下方影影绰绰,惨叫声若有若无,处处能见水兽死后白骨,唯独见不着丁点血肉。

    “血腥味从哪里来的?”

    薛让喃喃,将内气运上眼眸,忽听脑后风声响起,急转身一剑刺去,竟落了个空。

    一滴血从空中落下,被薛让手中长剑剑锋搅得粉碎。

    薛让猛地一跺脚,腾空飞起七八丈高,望穹顶一剑斩去。

    刹那间紫郢剑光芒大作,将穹顶照亮一瞬,真是人间地狱。

    却说这穹顶,乃是一块块血肉堆砌而成,联结处都有细小的肉芽生长,往好了说是件巨大的百衲衣,往坏了说就让人难以启齿了。

    总之薛让挥剑,将一道剑光甩向穹顶上的肉墙,惹下一场“肉雨”。

    肉块伴随着血水一起掉落,尚未落地,“嘭”的一声炸成红雾,将这黑暗地界都给染红。

    红气炸开之时,薛让业已挥出十数道剑光,来到穹顶中部,见着一块空处,同样的青黑色焦木。

    空处边缘血肉快速聚集,电光火石间,薛让便知正主刚刚离开,使紫郢剑望焦木刺去,未能建功,手上反而传来一股斥力,身不由己落进红雾当中。

    大木球上,站着两个绿衣女子,一个扎马尾,一个扎总角辫子,同样的粉雕玉琢,憨态可掬。

    她们手里布袋子样式无二,动作也是丝毫不差,都在将布袋系紧,完事后,异口同声道:“好啦。”

    忽的脚下木球响起一声“咚”。

    扎总角辫子的小女孩低下头,漠然的眼神里流淌过一抹温情,喃喃道:“大哥。”

    “善慧质,你想做什么?”马尾女孩伸出手,抓住总角女孩要解开布袋的手,咬着牙继续说道:“别忘了你的身份,妖怪一个,学什么不好,要学人类儿女情长!”

    善慧质不以为忤的笑笑,伸出一根手指用力戳了戳马尾女孩的额头,叫道:“恶兰心,不要对我大呼小叫,你该回泥丸宫睡觉了!”

    两个女孩身上泛起金光,眨眼间变作一人,扎着总角辫子。

    再说大木球中薛让,被红雾罩住也不惊慌,还想凭借紫郢剑杀将出去,惊悚的发现丹田里内气重如铅汞,竟难调动。

    薛让反应倒也不慢,察觉内气受到压制,将脑袋晃了一晃,心神沉入泥丸宫中紫府,摇动御神铃。

    铃声清脆,只他一人能够听见,大抵神物自晦,发出作用也无华丽异相,一如春风拂面。

    红雾倒卷而回,远离薛让。

    穹顶肉块整片整片落下,在地上蠕动,组合到一起。

    大木球咔咔作响,显出蛛网般的裂痕,即将垮塌。

    薛让看向肉块堆砌、逐渐成型的巨人,才明白过来,什么叫做“血污耒水”,翻手亮出紫郢剑,挥出一道剑光。

    剑光掠过。

    昂藏巨人前行一步,下半身还在原地,上半身摔落尘埃变作红气,从腰上长出个身子。

    薛让气极反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把紫郢剑刺入巨人身躯,跟着弯下身子,将巨人牢牢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