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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麻天云要把女儿阿凤嫁到城里去,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麻天云长久以来一直在谋划的一个打算。大山里穷,麻天云想以此来改变女儿阿凤的人生,为女儿阿凤尽一份深切的父爱。

    可是,要把阿凤嫁到城里去,阿凤一点也不愿意。阿凤不想离开五根,也不想离开大山里。就算大山里要废除传统产业,五根当不成了炭老板,阿凤也不在乎。尽管麻天云天天讲,时时讲,阿凤就是听不进去。实在听不下去了,阿凤就跑到收购点找五根去了。

    阿凤的到来,五根感到很是意外。虽然,他跟阿凤的相恋有了一些时间。但是,阿凤的父亲麻天云极力反对阿凤跟他交往。所以,阿凤一直没有来过收购点。现在,阿凤亲自跑到收购点来,神情又如此慌乱紧张,五根不知道,阿凤来找他会有什么事,会是什么事。

    阿凤告诉五根,她阿爸要把她嫁到城里去,天天对她磨牙唠叨,她在家里呆不下去了,就跑到收购点来了,她要到收购点来帮忙,到收购点来住。

    阿凤要到收购点来帮忙,五根并不反对,多一个人,多一双手。但要到收购点来住,五根则感到有些为难。要是阿凤的父亲麻天云到收购点来找,到收购点来吵闹,那还不要翻了天。因此,五根只是答应阿凤在收购点帮忙。

    阿凤要到收点来帮忙,八斤和土生很是欢迎。一来,收购点多了一个人说话,其二,八斤和土生要阿凤帮忙做饭。

    就这样,阿凤在收购点留下来了。

    阿凤在收购点帮了一天忙,心情感到格外地舒畅。在收购点,阿凤不但可以摆脱父亲麻天云的唠叨,还可以和五根一起做事,一起吃饭。阿凤觉得,只要能和五根在一起,就是她最大的快乐和莫大的幸福。

    然而,回到家里,阿凤却遭到父亲麻天云的一通怒骂。麻天云骂阿凤是一个不听话的贱骨头,就知道守在大山里,守着一个炭老板五根。

    阿凤告诉父亲麻天云,她就是要和五根好,就是不想去城里。

    阿凤的态度,把麻天气得三官动怒,脸色发青。麻天云直言不讳地告诉阿凤,城里过的是好日子,不想去也要去。

    阿凤知道她说不过父亲,也不想跟父亲多说,只想找机会避开。可是,麻天云紧紧地看着,跟着,让阿凤丝毫没有可乘之机。阿凤不想去城里过好日子,麻天云有一大堆的话要说。麻天云告诉阿凤,人生一世,就是要过好日子。不过好日子,那是枉活了一世。

    阿凤说,城里虽然好,但是,大山里照样可以活人。

    麻天云一听就火了。对阿凤吼道,就算大山里也能活人,活得好吗。大山里跟城里比,一个是天,一个是地,人家城里人的日子,过起来都现代化了。

    阿凤不知哪里来的底气,冲着父亲麻天云说,大山里就不用过日子了。再说,大山里,以后也会好。

    阿凤的回敬,把麻天云气得直跺脚。麻天云强忍着怒火,忍着急燥,耐住性子对阿凤说,就算大山里以后也会好,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太阳从西边出来。大山里要能好,那不早就好了,还等到现在。大山里,领导一拨一拨的换,可是,大山里,照样还是大山里。现在倒好,来了一个大学生当乡长,这是大山里的定数,没治了。

    阿凤不想听父亲继续唠叨,不想跟父亲继续理论下去。阿凤告诉父亲麻天云,就是在大山里喝泉水,吃杂粮,她也不去城里。然后,走进房间,关上了房门。

    麻天云要把女儿阿凤嫁到城里去,这事急坏了石村长老伴,五根的母亲。石村长老伴叫石村长去管一管,毕竟,阿凤是五根的恋人,是他们未来的儿媳妇。

    不料,石村长告诉老伴,麻天云的家里事,他没办法管。况且,乡会议的决议,大学生乡长的决策,弄得他现在还头疼。

    老伴说,再头疼,也得管一管这个事。要是麻天云把阿凤嫁到城里去了,他们就没有媳妇了,他们的儿子五根,也只有打光棍了。寨子里,光棍还少,年纪大的,是锤子,丁老四,阿六他们,年轻的,怕是要轮到五根他们了。

    石村长不言语。大山里就要废除传统产业,要进行经济转型,这些大事他都把握不过来,他哪有闲心去管麻天云的家里事。

    石村长没有闲心管麻天云的家里事,自然,麻天云的家里事麻天云自己管。阿凤跑到房里关上了房门,麻天云索性拿把大锁把房门锁了,吃喝拉撒,让阿凤一并在房里解决。

    麻天云觉得,把阿凤关在房里很安全,只要阿凤不出去找五根,一切都好办。过两天,等城里的消息下来了,他就直接带阿凤进城去相亲。

    于是,麻天云便不再理会阿凤。阿凤,也懒得理会父亲麻天云。父女俩就这么僵持着。过了两天,阿凤憋不住了,她不能这样被关着,她要去找五根。只有五根,只有收购点,才能收住她的心。阿凤在房里朝麻天云大喊,她要出去,她要到外面去方便。

    麻天云知道,阿凤出去方便只是一个借口,真实的意图是要去找五根。因此,任由阿凤在房里喊,任由阿凤在房里折腾。

    然而,喊多了,喊狠了,麻天云也有些扛不住。于是,麻天云对阿凤说,出去方便可以,但是,不能去找五根。

    为了出去,阿凤答应了父亲麻天云。

    可是,出去之后,阿凤就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麻天云知道上了当,跟在后面一边喊,一边狠劲地追。无奈,麻天云年老体衰,越追,离阿凤越远,越喊,声音的威力就越小。望着阿凤渐渐远去,麻天云捶足顿胸。麻天云知道,阿凤这次出去,肯定要去找五根。麻天云悔不当初,后悔没有坚持原则,上了阿凤的当。

    阿凤从家里逃出来,就一个劲地往前走,刚走上公路,就被一辆摩托车拦住了。阿凤不知道,这辆摩托车为什么要拦住自己,阿凤更不知道,坐在摩托车上这个陌生人,为什么要瞪着眼睛看自己。

    坐在摩托车上的人姓陆,叫陆光明,是古副乡长的远房表弟,在兴平市经营一家餐馆。闲时,总喜欢开摩托车到大山里来兜风,目的是看风景,散心。今天,陆老板看见阿凤急冲冲的迎面而来,便想来一番恶作剧。不料,眼前出现的竟是一个貌美靓丽的山妹。

    陆老板问阿凤是哪个寨子的。阿凤告诉陆老板,她是屯底寨的。说完,便急冲冲的走了。她要去找五根,呆久了,害怕父亲麻天云从后面追来。陆老板一直目送阿凤远去,然后,开着摩托车车,直奔表姐夫古副乡长处。

    古副乡长正在做菜,丝毫没有想到陆老板会来。做好菜,表兄俩一边喝酒一边闲聊。古副乡长禁不住问陆老板,城里的餐馆一大堆的事,怎么有兴趣到大山里来闲逛。陆老板说,大山里风景好,这是其一,主要的,是大山里的山妹长得好。古副乡长听得云里雾里,似乎不解其意。古副乡长对陆老板说,好看的姑娘到处都有,干嘛非得跑到大山里来。陆老板说,大山里的姑娘清纯,就像大山里的风景和空气一样。陆老板问古副乡长,屯底寨熟不熟。古副乡长告诉陆老板,他在大山里七八年,哪个寨子都熟。陆老板兴奋的说,他在大山里看见一个山妹,是屯底寨的,一见面,就被山妹迷住了,他一定要把这个山妹追到手。陆老板问古副乡长,能不能帮他这个忙。古副乡长问陆老板,山妹叫什么名字。这一问,把陆老板问住了。当时,只顾欣赏山妹的美貌,竟然忘记了过问山妹的芳名。

    工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不懈的询问查找,陆老板终于知道了山妹的芳名叫阿凤。于是,陆老板决定亲临屯底寨,登门相亲。

    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陆老板登上了相亲之路。陆老板买了很多优质水果,都是大山里难得看到的东西。他要给阿凤一份不寻常的见面礼,他要给阿凤一个惊喜。

    一路上,陆老板开着摩托车悠悠扬扬。大山里的好风景,伴随着跟阿凤见面的好心情,让陆老板感到精神亢奋,心旷神怡。经过收购点,陆老板被收购点的大茅棚吸引住了,越看,越觉得收购点的大茅棚希奇。

    见陆老板盯着茅棚出神的观看,八斤走过来,问陆老板是不是买炭的。

    陆老板这才知道,这个大茅棚,原来是一个收购点。陆老板很是纳闷,城里早就烧电烧气了,这里怎么还在烧炭。

    八斤见陆老板不回答也不吱声,便问陆老板到大山里来干什么。

    陆老板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陆老板告诉八斤,他要到屯底寨去找阿凤。陆老板还对八斤说,阿凤貌美靓丽,他一见到阿凤,就被阿凤的美貌迷住了。

    陆老板要去找阿凤,八斤马上绷紧了神经。八斤告诉陆老板,屯底寨没有阿凤,叫陆老板回去。

    五根见八斤跟陌生人说话,以为是来联系买炭的,丢下手里的事情走了过来。八斤悄悄地告诉五根,这个陌生人,要到寨子里去找阿凤。并且,八斤示意五根,不要对这个陌生人客气。

    五根打量了一下陆老板,告诉陆老板,屯底寨是有一个阿凤,叫陆老板自己进去找。五根还告诉陆老板,去屯底寨要经过几个山坳,叫陆老板多加小心。

    陆老板得到了实情,开着摩托车,带着那份美好的期盼,一溜烟而去。

    望着陆老板远去,八斤一个劲地责怪五根,觉得五根不该对这个陌生人客气,明知道这个陌生人是去找阿凤,还告诉阿凤的实情。

    五根说,人都来了,还能堵得住。其实,自从阿凤到收购点来找他,五根就感到他跟阿凤的恋情出现了危机。阿凤告诉五根,她父亲要把她嫁到城里去,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只是,五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更让五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陌生的城里人,竟然会亲自跑到大山里来相亲。

    陆老板开着摩托车到了屯底寨,把摩托车停在屯底寨的寨口上,摩托车,引来了一大帮山民围观。阿凤的父亲麻天云走来,告诉围观的山民,这是高档摩托车,是很精贵的东西。并且,麻天云特意交代,摩托车只能眼睛看,千万不要用手摸。山民观看着,议论着。看着山民那种羡慕的表情,听着山民那种赞叹的议论,麻天云一脸的骄傲,一脸的得意。

    木楼上,阿凤和陆老板静静地坐着。阿凤没有想到,只见了一面的陆老板,会不顾路途遥远找到她的家里来。阿凤更没想到,这个一面之缘的陆老板,竞是一本正经来相亲。

    陆老板跟阿凤相对而坐,望着貌美靓丽的山妹,陆老板似乎已有几分醉意。陆老板夸耀阿凤长的好,像大山里的一只山凤凰。

    陆老板的夸耀,让阿凤感到很不自在。阿凤说,大山里,最多的是青毛鸟,她连青毛鸟都不如。阿凤接着说,陆老板大老远从城里来,难为陆老板了。

    陆老板告诉,认识阿凤,这是缘分。自从认识了阿凤,他天天晚上做的都是美梦。陆老板说着话,眼睛紧紧地盯着阿凤。

    阿凤避开陆老板的目光,切意地说,她一个山里人,不值得陆老板做梦,山里人笨,什么都不懂。

    阿凤的谦虚,更体现了山里妹的清纯,可爱,陆老板甚是欢喜。陆老板对阿凤说,山里人不笨,只是跟外面接触太少,只要跟他去城里,一切都会发生改变。

    阿凤切心地向陆老板表白,她不想去城里。

    阿凤不想去城里,陆老板一听就急了,急忙问阿凤,为什么想去城里。陆老板对阿凤说,城里哪方面都比大山里好,大山里,除了山就是水,什么都没有。

    阿凤告诉陆老板,大山里有她的爱,她在大山里已经有了人。

    大山里,已经有了阿凤的爱,阿凤在大山里已经有了人,陆老板听了不觉紧张起来,急忙问阿凤,这个人是谁。

    阿凤不吱声。

    陆老板侃侃地对阿凤说,爱,其实是可以改变的,会因为条件而发生改变。陆老板告诉阿凤,城里什么都好,完全可以改变阿凤的一切。

    阿凤说,城里再好,也改变不了她,她是不会离开大山里的。阿凤希望陆老板能够理解她,不要为她再往大山里跑了。

    阿凤的表态,让陆老板感到很是失望。但是,陆老板没有泄气。陆老板告诉阿凤,认识阿凤,这是他的福气。陆老板叫阿凤好好地想一想,想通了,马上跟他联系。

    陆老板带着遗憾走了,麻天云却带着怒气走上了木楼。麻天云将阿凤一通好骂,骂阿凤是个不知道好丑的东西,城里人都找上门来了,还把找上门来的城里人朝寨门外推。

    阿凤告诉父亲麻天云,她跟这个城里人没有缘分,以后,再也不要叫这个城里人到他们家里来了。

    把找上门来的城里人推了出去,还不让城里人再来,麻天云这下真是火了。麻天云告诉阿凤,城里人,好多人打着灯笼想找都找不到,嫁到城里去,是拿钱都买不到的好事情。

    阿凤问父亲麻天云,大山里有什么不好,五根有什么不好。

    阿凤的提问,让麻天云感到伤心透顶。麻天云没有想到,已经长大懂事的女儿,竟然这么不开窍,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弄不懂,连这么明白的道理都理不清。大山里穷山僻壤,经济落后,还一心一意恋着这个连兔子都不拉屎的穷地方,恋着一个依靠炭业开收购点的土老板五根。麻天云告诉阿凤,大山里再好,也不能跟城里比,五根再好,也不能跟城里人比,城里人吃的,用的,都是好东西,就是城里人不用了的东西,丢到大山里来都是宝贝。

    阿凤嘟囔着说,城里都被你说上天了。

    麻天云坚定地说,跟大山里比,城里就是天。

    阿凤不想跟父亲争论下去。阿凤知道,争论下去没有用,她也争论不过父亲。但阿凤心里明白,她不去城里,父亲也奈何不了她。阿凤相信,大山里会好起来的,大山里好了,五根也会好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陆老板到大山里来相亲,虽然遭到阿凤的拒绝,但是,却在大山里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三光棍闲着无事,也在谈论男婚女嫁的事情。

    丁老四说,麻天云鬼精得很,他把阿凤嫁到城里去,是想跟过去过好日子。

    阿六问锤子,都说城里人的日子好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

    锤子告诉阿六,城里人,吃菜多,吃饭少,连吃肉都吃怕了。

    听说城里人吃肉都吃怕了,阿六很是感慨。阿六说,你看看,人家城里人都吃到这份上了,这么好的日子,麻天云哪有不想。

    丁老四带着疑惑问锤子,听说城里人拉尿都能拉出油来,不知道是真是假。

    锤子十分肯定地说,这话不假。

    丁老四感叹起来,自语似地说,吃到这个份上,一生只活半世也值了。继而,丁老四告诫阿六,下辈子投胎,可要选着点,不要再投到这大山里了。

    阿六说,下辈子,他变一个瞎子,瘸子,也要变到城里去。

    锤子说得更离谱,锤子说,就是刚从娘肚子里生出来,就得了软骨病,趟在床上起不了床,都比大山里好,比大山里强。

    丁老四和阿六连声附合着说,那是,那是。

    三光棍想到城里的好,相比大山里的差距,不禁伤感起来,沉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