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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32.秉烛夜读

    郑元升抖抖身上的衣服:“没事儿,大嫂,我回去了。”他怕田二丫当着大嫂的面给他难堪,索性棋盘不要了,转身走人。

    郑元信媳妇进入打铁院,看散落一地的棋盘和沾满泥水的棋子,诧异:“这是怎么了?棋子和元升身上怎么都湿了?”

    田二丫把身体一转,端饭碗排队吃饭,仿佛这一切和她无关。

    郑壹德看她跟无事人一样撇清关系,也不言语,慢悠悠洗手:“老大媳妇,最近街上有什么新鲜事?”

    “听说,江宁府新来的知府大人是皇亲国戚,咱们县太爷康知县为了巴结他,到处搜罗新玩意。康知县得知在富华茶楼唱戏的徽班的班主赛貂蝉美貌无双、唱功一绝,很受大家欢迎,就让戏班排练新戏,准备给知府大人欣赏。到时候,城里的老百姓有眼福喽!”

    “康知县积极讨上司的欢心,你爹和其它大户肯定会上赶着给康知县送人情。你爹这回又拿家里什么宝贝孝敬出去了?”

    郑元信媳妇尴尬一笑:“二叔净说笑,公爹的事情,我们哪里知道。”

    郑壹德坐下,待侄媳妇倒上酒,端起喝了一小口:“你爹一天到晚净想着巴结官府,跟康知县走的那么近,小心有一天跟着吃瓜落儿。”

    “爹也是为家里好,才会辛苦奔波。二叔,四弟跟您生气了?”她让人收拾散落在地上的旗子。

    “你觉得元升那个脾气,敢在我的面前动手掀棋盘?”

    郑元信媳妇想想也不可能:“四弟脾气很好,不会跟您发火掀棋盘。不过,他的全身怎么湿透了?难不成掉进水井里?”

    田二丫来一句:“是,他的脑子进水,头重脚轻,倒栽进去了。”

    “啊?”郑元信媳妇一惊,看向郑壹德,“二叔?真的吗?”

    郑壹德夹菜不理她。

    她想想也不可能,看向田二丫,只见田二丫的脸上好像有哭过的痕迹。她转向郑壹德:“二叔,怎么回事?”

    “老大媳妇,跟你有什么相关,没事儿没瞎打听。你要是吃饱了没事干,把那些剪刀磨一磨。”

    郑元信媳妇瘪嘴:“二叔,我也是随便问问。老大给您找来一些连环画,让我给您带过来。”

    郑壹德喜上眉梢,放下筷子:“早说啊!有那些精神食粮,不吃饭都行。”

    田二丫看他高兴地摸着小本书不明所以。

    郑壹德注意到她的目光,把眼睛一瞪:“这上面的字是人类最珍贵的宝贝,它能让人知礼,让人明智,让人在消沉时精神百倍,能解烦恼能消哀愁。不认识它是睁眼瞎,还不自知。”

    田二丫看着上面的字,确实一个都不认识,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它好,问:“二爷,这上面写的什么?”

    “不知道就别问,你永远都不会懂。白痴。”

    田二丫看向元信媳妇:“大少奶奶,上面写的什么?”

    “项羽传。”

    “什么意思?”

    “讲后楚霸王项羽的传奇故事。”

    “啊?”

    郑元信媳妇反问:“你知道项羽是谁吗?”

    “不知道。”

    “三言两句讲不清楚,有时间再跟你说。”郑元信媳妇让人收了饭桶,带人离开。

    田二丫一肚子的疑惑。

    郑壹德看她盲目的表情,嗤笑:“你连项羽是谁都不知道,大少奶奶怎么跟你沟通?大少奶奶也是经过名师教导,有些学问在身的人,她能费时间和你讲这些基本历史知识?”

    田二丫有些受打击,垂下头。

    “你现在知道你跟我元升侄子之间的差距了吧?人家能讨论古今,谈诗作赋,你只懂得打铁、种庄稼,天天浑浑噩噩,不知所何?”

    田二丫不服气:“不就是认字吗?我也会学,早晚追上你们。”

    “追上你们?切!你以为你学认字的时候,我们不看书学习了?拿我那元升侄子来说,他是日夜苦读,经常三更起五更睡。你在忙着养家糊口之外学的那三瓜两枣的字,还真以为学识赶得上我们?真是井底的青蛙见识短浅”郑壹德鄙视地扫她一眼,抱着连环画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田二丫憋着气,她不仅要学会认字,也要增长学问,踩扁这些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这一日,她在打铁铺忙活到晚上才擦着汗回住处,路上看到郑元辰抱着两本书匆匆过去,她赶紧上前拦:“你是郑家的少爷吧?上次,我看到你和写假借条骗我到富华茶楼要帐的少爷在一起。”

    “你想干什么?”郑元辰的眼珠子乱转,生怕她找自己麻烦。

    “您能不能教我认字?”

    郑元辰意外:“你想认字儿?”

    田二丫的目光中透着急切:“对,认字之后就不用担心被别人嘲笑,也能长知识。拜托您,少爷,请您帮教我识字,也算是上次捉弄我给我的补偿,好吗?”

    郑元辰的脸一红,想起上次和朋友下套让她丢脸的事情,实在有辱体面。他正不知怎么办才好,看到四哥的书童夏季赶紧招手,让他过来。

    夏季跑过来:“五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田二丫,他是我四哥的书童夏季,我四哥的学问在我们郑家最高,夏季也不差,你想学认字,你让他教你。”郑元辰说完要跑。

    田二丫眼疾手快,挡在他的前面:“五少爷,您别急着走,帮帮我。”

    “我很忙,没时间帮你。”郑元辰看她哀求的表情,承受不住,从包里掏出一本书,“行了,给你一本《中庸》,你让夏季教你。”

    “哎?”田二丫看他一溜烟跑掉,只得转过来求夏季,“请您教我识字,拜托您。”

    夏季撅嘴:“教你识字耽误我玩的时间,我为什么要教你?你给我钱吗?”

    “我没有钱,但是,我可以帮你干活,给你洗衣服、跑腿。”

    “这是你说的啊!你除了给我洗衣服,还能帮我刷鞋吗?”

    田二丫点头:“没问题。我每天傍晚从打铁院回来吃完饭之后,我就给你洗衣服,你在旁边教我,行吗?”

    夏季想着这个时间,四少爷吃完饭需要在院子里走路消食,也不需要他陪伴,正好,点头答应。

    “你能不能先教我几个字?”她把郑元辰刚给她的《中庸》举给他看。

    “行,算我做善事,这两字念中庸,里面写的是: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田二丫听的是一脸茫然:“讲的是什么意思?”

    夏季其实也是一知半解,不愿在她这个文盲面前露怯,含糊带过:“你好好背,把这本书背下来,里面的字都认识,你就明白了。现在,赶紧去吃饭,不然,错过时间,你又要挨饿。”

    “谢谢,你真好,你能再重复一遍刚才的字吗?”。

    夏季又重复一遍,不管她是否记住,跑向餐厅。

    田二丫默默地重复,在吃饭的时候,也一遍遍地在背诵。

    郑元升夜里睡不着觉,辗转反侧,索性起床出去走走。

    深夜的郑府很安静,间歇挂着的夜灯将院内轮廓照射分明,景色一览无遗。他胡乱地走,看到走廊里有人,走过去惊讶:“田二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