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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复读

    居佳美初中毕业后没有考上高中,她没有复学,就待在了家里。她的面前只有两条路——招工和顶母亲的职。要是这两样都实现不了,刘伟达又只把她当妹妹待,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嫁给当地的一位年青的渔民。

    她的身份,既不是农民,也不是居民,因而少了农家儿女的辛苦,但也少了居民的那种优越。

    顶母亲的职,不是没有可能。但祖美娟那时还不到四十岁,远没有到达内退的年龄。但如果要变通,还是有可行的方法。那时年龄弹性很大,就是知情人,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有的人,为了某种的需要,篡改了年龄,要是细细追究起来,他可能十岁就工作了。

    居佳美没有顶母亲的职。这个职,若干年后,给她的妹妹顶了。

    招工,也是件可遇不可求的事,多少年都没有招过了,只能耐心的等待。居佳美那时年龄还小,她能等的起。

    刘伟达没考上,祖美凤后悔了,不该把她的职答应给老四顶。可现在顶职的手续仍没办,反悔还来的及,可是她不敢。答应了老四的事,现在要是反悔,就会闹的鸡犬不宁,搞不好要出人命。

    她不想还好,一想心里就不寒而栗。老四可不是好惹的,这几天眼神就有些不对劲,那霸道的横肉更是在阴郁的脸上常常浮现!算了,还是在其它方面补偿儿子吧。

    祖美凤对儿子的愧疚感越来越强了,多次在背人处抹眼泪,心直往下沉。

    居佳美可能还小了点,不太谙世事,更有可能是被情字所困,加上父母的溺爱,她那时确实有些无心无肺,顶职、招工,对她来说不是紧迫的事情。就是刘伟达看的很重的考大学这事,她也看的相当平淡,考不取就考不取呗,大不了去打鱼。刘伟达负责捕,她负责划船,同进同出,形影不离……这样的梦,小小年纪的居佳美已不止做过一次了。

    刘伟达第一年没考上,心里还算平静,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努力的再干上一年,兴许就成功了。这也是他过度的相信了自己,没有往不利的方面深想。待到了往不利的方面深想的时候,那已经是他上了马背不能下马背了。

    其实,那一年班上有好几个同学,和他一样,选择了复读。可一年后,这几个人都再次名落孙山。于是,有人放弃了,但也有人在坚持。

    刘伟达选择了坚持。祖美娟当然会支持,居水生也不可能反对。只要刘伟达不放弃,他俩就支持。可这时刘伟达的心情不再平静了,只是一颗不言败的决心在支撑了他。

    不知为什么,刘伟达的脑筋就是转不弯来,明明知道这里的师资力量不行,他尽可以选择去县城复读,至少也要到师资力量相对好一点的其它学校去复读。反正都是住宿,远近应该关系不大,可是他还是选择在这里复读。

    从选择在这里复读的那一刻起,他的噩运就注定了,不可能考上。

    尽管年龄上只增加了一岁,居佳美却成熟了许多。她不在使小性子了,而是在心中默默的关心刘伟达,有时甚至表现的像一个姐姐一样的爱护他。

    她内心仍非常的矛盾,既希望刘伟达考上,实现他的愿望,可又怕他考上了,远走高飞。到那时,自己就配不上他了……但人不能太自私,哥哥刘伟达的前途比起自己来应该更重要。

    ……居佳美的话明显少了,就是笑也是有些勉强,她有了很重的心事……祖美娟知道女儿的心思,可是她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呢?

    就在刘伟达第二次复学期间,渔业大队说没就没了,这看起来牢不可破的渔业生产组织,一眨眼的功夫,仿佛又回到了解放之初,各家捕各家的鱼了。

    祖美娟要上班,不可能去划船。待在家里的居佳美顿时忙碌起来,帮父亲划船,到街上去卖鱼。好在居佳美在湖荡里野惯了,不娇气,能吃的苦,应付的倒也从从容容。

    刘伟达第二次去复读时,渔村里就有了不少的议论。

    居水生这对夫妇怎么想的,这祖美娟好歹还是个教师,应该明白些事理。这瓢头瓢脑的儿子,还让他复学,这不是拿钱往水里扔吗?也有的说,这又不是亲儿子,花这么大的精力值得吗?有人说的更露骨,我就是养在家里,不要他做任何事,也不会让他出这个丑了……

    其实,在复学这个方面,刘伟达并不是最突出,有的人为了考个初中专,在初三就复读了五、六年,高中更是有八年抗战的。

    不远的一个村子,就有一个叫王晓宏的初中生,初三就读了六年。当然,他最终修成了正果,考上了师范,成了名小学教师,后来还当了小学的校长。

    高考的年龄比较宽泛,初中就不同了,有个年龄限制。王晓宏在这六年的初三当中,他的年龄就像他读的年级一样,始终没有变。

    也有很多人议论纷纷,可王晓宏的父亲就有那本事,他能自我解嘲。

    “我家的儿子,就是茅厕中的那石头,多浸一年,就多臭一成。臭狠了,自然有人会捞了上来。”

    刘伟达努力的辛苦了又一年,却又一次的败走华容道。

    这可不是平静不平静的问题了,刘伟达的心在滴血……他变得沉默了,为了排遣心中的那份深深的失落,那份重重的愧疚,他发疯似的去干活,白天他替下居佳美去捕鱼,可到了晚上,他的心又开始焦虑、痛楚起来。

    怎么就考不上呢,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小姨的叹息,姨父的宽容,居佳美的关心,甚至他不领情的祖美凤,都让他感到无地自容。

    他的眼前突然就出现了空虚、出现了平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狭窄……这种狭窄,使他感到了害怕……他焦躁了起来,一种想毁灭自己的狂怒从心中升腾了起来。

    这时,他还没完全失去理智,绝对不能在家里狂怒,这样会伤了小姨的心,让姨父痛苦,居佳美惊恐,必须到无人的地方处,在那里他想怎么毁灭就怎么毁灭……

    夜色已笼罩了大地,旷野一片黑暗,风从远处吹来,带着湖水的湿气,挤进茂密的草丛。于是,草丛颠狂了起来,不停的扭曲细长柔弱的身躯,就像群魔乱舞时瓢动的长发,发出的声响更像群魔嘴中发出的“荷荷”声。

    萤火虫好像并不受风的影响,它们在草丛中上下翻飞,划出了一道道美丽的弧线,“三姑娘”一直不急不慢的在单调的鸣叫,就好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青蛙的鼓噪,蟋蟀的欢唱……这些声音,刘伟达原来是多么的喜欢,可现在这声音却使他更加的烦躁……

    “你颠狂什么,难道你也来讥笑我!”

    他发疯似的在黑暗中双手乱抓着奋力拔草。可湖滩上的野草韧性十足,不容易扯断,很多的野草边缘密布了锯齿。不多时,刘伟达的双手已是鲜血淋漓,人也是气喘嘘嘘了。

    筋疲力尽的刘伟达,重重的仰面倒在散乱的杂草上,任泪水在两颊上流。他不去管它,可风儿却溜上了他的脸,轻柔的想帮他擦干。

    天上是一片的黑暗,可不久月亮出来了。这是月光和云儿在较劲,月光最终战胜了乌云,跑了出来,将它的清辉洒向了大地。

    刘伟达久久的注视着月亮,悠远深邃的天空,似乎抹去了他心中些许的忧伤。他坐了起来,摸出他那珍爱无比的口琴,这是早年小姨送给他的,吹出了一曲忧伤的曲子。

    他将这忧伤的曲子,吹了一遍又一遍,吹裂了嘴唇,吹干了舌燥,吹出了眼泪,可这又有什么用?这声音在自然的声音面前,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微不足道。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声音,依附于风力,越过了旷野,就像钟楼的钟声,悠悠扬扬的不知会传出去多远,才会沉寂于大地。

    居佳美就是循着这忧伤的曲子,才找到刘伟达的。

    这之前,刘伟达的心情已经平静了。颠狂的野草,他不再厌恶了,这时反而引起了他的兴趣,他的瓢劲又上来了……那野草倒伏了又站起,站起了又倒伏,即使风再大,哪怕它看起来瑟瑟发抖,甚至会匍匐在地,可风过后,它依然会坚挺的站了起来……

    草都能这样,难道人还做不到。不能倒下,一定要站起来!刘伟达又暗暗的下了决心,再试一次。

    居佳美在草丛中找到了他,但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这样的目光,刘伟达不回去也得回去了,不过这次,他收获了一种心情,也收获了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