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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梦魂

    司命府上,红姻扶着安帘初进房,让她坐在床上。

    青帷帐内,冰玉香枕锦凤衾。

    安帘初一躺下去,一阵比困倦强烈百倍的舒适感袭来,眼皮内藏泰山,沉重得支撑不住。

    安帘初放弃了抵抗,任由自己朦胧睡去。

    瞧着新交的朋友终于消停了,红姻松了一口气,转而检查起她的身子。

    她不精医术,只会粗粗把脉,只是一探脉搏,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脉象虚浮紊乱,气血亏空,红姻推断不出更多的结论,只知情况不好。

    燃烧气血首伤经脉,次伤五脏六腑,更严重者伤及根本,难以痊愈,修行之路尽废。

    安帘初平常谈笑风生,一颦一笑间风情万种,举手投足间仪态万方。

    这样一个人,却面色苍白如纸地躺在床上,这种反差实在是让人感慨。

    其实安帘初的脑子在一段时间的空白后异常清醒,睡着后仍保有自我意识。

    在这时,她竟看见一个个画面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闪过,细细品味一番后,恍然大悟。

    她魂魄的诞生除了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未知外,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冥河,也就是忘川河内的鬼魂。

    她受它们滋养,吸取灵魂消化。

    而事关灵魂,吞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以天、佛、凡三界的眼光来看,用别人的灵魂辅助自己修炼是邪恶至极的事,有伤天和。

    说来也奇怪,常人要利用灵魂需要学会一些很稀有的秘法,承受莫大的世俗偏见和舆论压力,被称为邪魔外道,天天被人骂“不得好死”。

    安帘初对自己的修炼却觉得很自然。

    大概是天赋使然,她是玩弄灵魂的行家,本身灵魂强大,吞噬灵魂更是信手拈来。

    世俗的正恶礼法在她看来更像一种立场的偏见,束缚不了她。

    灵魂也有渣滓,有她不要的东西。比如很极端的情绪,污污的记忆。

    这时安帘初会把它们剔除掉。

    但在灵魂上搞分裂是项精细活,在安帘初没未化形时,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和耐心慢慢操作,于是她只能选择最纯粹的部分吞噬。那些被她舍弃的碎片绝大部分重归冥河,一小部分沉淀在她的灵魂深处。

    现在她所见的就是这些残留下的灵魂碎片储存的记忆。

    安帘初是从第一视角进行观看的,犹如附身,她阅览灵魂记忆向来感同身受,闻其所闻,见其所见,感其所感。

    她就是凭借这种能力从许多前辈那里薅了不少阅历。

    不得不说,无论是什么生命,他的一生远比所有的戏剧和小说要精彩。

    安帘初一一认真看过去,心想当初没有清理掉它们真是明智之举,更是寻思着什么时候下界游历一番。

    千般繁华,万般锦绣,总是引诱人堕入红尘,逍遥自在。

    第一幕是一个屠夫的人生,因缺少大部分灵魂,所以片段是断续的。

    这名屠夫生在一户养猪人家,家里通过卖猪肉赚钱。

    家中除父母外还有兄弟三人,他排行第三,便以屠为姓,周围人趣称他为屠三。

    屠三未满十岁就学着父亲宰猪,不怕血腥苦累。

    老大在私塾上学,老二帮父亲卖猪,而屠三不喜欢读四书五经这些圣贤书,却是对杀猪这行情有独钟,以此赚钱来维持全家,弟弟又太小,做不了什么事。

    他每天都在家喂猪,宰猪,手法愈发娴熟。很快,他的名声比他父亲还响亮,他杀猪时,猪甚至不会发出叫声,而是任他宰割。

    安帘初看到这里时只能啧啧惊叹,在她看来,这个少年勤劳有胆气,对亲人和颜悦色,对陌生人有些憨厚,除了杀猪时心如止水外,还没表现出黑化的迹象。

    其实冥河内的怨魂虽罪业缠身,但往往事出有因,有一些还是被逼无奈的可怜人,堕入深渊,再也无法见着光明,只能身不由己地步入地狱。

    重历他们的一生,才看得明什么是世间险恶,何为正,何为邪。在表象下,正邪往往颠倒,没有一人是完全正义的,亦没有一人是完全邪恶的。

    撇去正邪,安帘初还是很欣赏屠三的,这个少年心性不错。

    但她知道,一个人要改变,从天堂到地狱,只需要一个契机罢了,之后便是脱胎换骨,天翻地覆!

    画面一转,安帘初看着他行冠礼。

    之前她只听到过有人叫他元儿,现在才知晓他姓柳,名元,字庚申。

    后面的画面零散得不成片段,安帘初稍等片刻,画面忽然无比清晰起来。

    安帘初精神一振。

    重头戏来了!柳元一定是对这段记忆印象异常深刻才会显得如此清楚。

    一天,柳元回到家中,发现有两个不认识的人坐在屋里,风度从容,腰间佩剑,正与母亲谈话。

    他进去时母亲解释说这是过路的旅客,天色已晚,所以在他们的家中歇脚,明天就会离开。

    柳元半信半疑,他可不是没踏出过几次门的母亲。这两人的手常有意无意地搭在剑柄上,眼中隐有血丝,布鞋磨损严重,一看就是白昼急行,走过许多山路,晚上又没睡好,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柳元怀疑他们是江湖浪人。

    而且两人的警惕性极高,颇有些风声鹤唳。他离家还有五步远时,两人就突然间转头看他,手更是先一步地搭在剑柄上,神色紧张。现在他们看上去十分正常,但还是掩饰不住焦急的情绪。

    安帘初的阅历可比对江湖一知半解的柳元多多了,她稍稍打量二人,便觉得他们十有八九是遭到了强手的追杀,日夜不宁,惶惶不可终日。

    这时,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从柴房走出,沉默不语。

    这意味着父亲默许了母亲的做法,既然如此,柳元也不好再说什么。

    安帘初却暗暗叹息。

    收留被追杀者是十分危险的,容易卷入江湖纷争,惹来杀身之祸。

    她不知道该说他们善良还是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