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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允诺

    阴雨中,网的急讯指引迦罗娜推开会议室的门,和葛瑞昂打过招呼坐在林思行旁边,揉起他的头:“没被涅汶的事吓到吧?”

    林思行指指泛黑的眼窝:“姐,你说呢?”

    “很抱歉打断你们叙旧,但有更紧急的事等我们去做,”葛瑞昂垂落长眉,高声提醒二人,“稍后该同他说什么,务必记得牢靠。”

    林思行扶住下巴,斜眼瞥去:“哼,老头子,你还会害怕?可真罕见哦。”

    “我们明白该问什么、说什么,”迦罗娜看着葛瑞昂,话很冷“倒是你,究竟有无问过祖仲良?别再找借口,立刻同我讲清楚。”

    “祖仲良?谁是祖仲良?”

    突兀的声唤过他们。赵无秋怒目圆睁,不知何时进来:“是…是那群、那个骗我的王八蛋?是不是你!”

    “我未骗你,但我确是祖仲良。”

    赵无秋气急反笑:“我可去你妈的。你在搞什么?想把我弄成傻子,听你的话杀人?”

    “不,我从未骗你。”

    “是吗?我真信了,信你的——”

    “阿竹,先别与他讲话,冷静,冷静。想想以前的你,你不是会讲污言秽语的孩子,对吗?”迦罗娜的声缓又柔,暖得他心安,“先同我们谈谈,好吗?”

    赵无秋坐到桌前,揉几圈眼,捂住脸深呼吸。可喘息一直加重,钻出毛孔的焦躁正压过理智。没法忍耐,赵无秋干脆磕断木桌,泄出怒火:“是啊!我去他的!我不是啊!”

    “哈哈哈…”笑话给轰塌的木头和玻璃,赵无秋觉得心情极好,“娜姐,你不知道他是怎么骗我、又怎给识破的!”

    见林思行已呆愣,葛瑞昂又不便开口,迦罗娜扯扯衣领,笑得和蔼:“阿竹,在觉醒本源的那天以后,你遭遇些什么?为何会躲在林海,十年都没找我们?”

    “啊?十年?!是、是的,我记得有十年…”赵无秋试图回忆,惊觉再没针扎的痛苦,直接滑跪至迦罗娜膝前,把头埋进她怀里,“本源…我的本源,我想用本源复活他们的!爸妈,阿姨,叔叔…萨叔,还有大家,可…可这混蛋,对,祖仲良!他让我好痛!让我头好痛!”

    迦罗娜抱紧他,轻拍着哄:“别害怕,别害怕。别给那些事吓哭了,慢慢讲,慢慢讲。”

    “哭?没哭…我没哭,不对,该怎么哭?”赵无秋猛地抬头,捏起内眦,感觉心很难受,像石头压着,沉且闷。想讲的话堵在喉头,眼角也湿不起,憋得赵无秋慌又急,只得按之前说下去,“祖仲良…是的,祖仲良,肯定是他!他在那狗屁的网里废话,还弄得我头疼…真的特别疼,相信我,娜姐,相信我!他、他疼得我忘掉好多事,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只记得名字,只记得血…还有疼,好疼啊!我、我想叫大家活过来的!可、可…可我给忘了,我感觉不到,没能叫大家重活…”

    听懂他的磕巴,葛瑞昂险将离座:“逆转生死?你的本源是回溯?和迦罗娜相同?”

    “回溯?”想起杀圣徒前建筑和士兵凭空再现的景,赵无秋两眼放空,说话慢慢明晰,“不是,我的本源是…是什么?你知道吗?”

    网传话给在场所有人:“我自然知道,却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没等赵无秋开口,林思行已发问,“祖老…先生,你是什么意思?还有,笨…他讲的可真切?是你糟蹋他的记忆?”

    网那头的声沧桑如故:“若他明白自己的本源,便会恢复早先的状态。我说过,我没骗他,更没害他。害他者另有其人,令他失忆的是他自己。”

    “胡说什么屁话?”赵无秋挣开怀抱,仰对空气臭骂,“我脑子里只有网!网又只听你的!不是它整我、你整我,还是谁?”

    隔着网,祖仲良依然耐心:“孩子,网是最公正的,我拥有的权限至多截取信息。你之所以会迷失,是因为你超越寻常的本源,掌握足够消磨你意识的本源。至于网,它不会切开你的脸,给你留下无法恢复的伤痕。我想,没人比你更清楚自己的力量。能突破那力量伤害你的,会是只传递信息的网?”

    伽罗娜点点头,拉着赵无秋坐好:“记得吗?在学院的时候老师给我们讲过,网是种奇迹造物、用于传递信息的奇迹造物,它没可能伤到你。”

    “怎、怎回事?想弄死我的是谁?”狠敲两下脑壳后,赵无秋摸过面部的疤,“我记得…想不起来?没有印象啊。你…祖仲良,你知道是谁?”

    “连你都蒙蔽的存在,我无法知晓。”

    “元老,”葛瑞昂微行一礼,借网提问,“恕我冒昧,过强的本源会消去意识?我从未听闻您说的这类案例。”

    赵无秋也跳起脚:“对!本源会叫我失忆?你别瞎掰!”

    很快,网给出祖仲良的回答:“与灵能不同,本源并非天武——亦即特罗伦人尊称的帝皇所赐予的超凡力量。本源是生命对‘真’的理解,本源的作用是对真理的运用。葛瑞昂·盖里耶,你虽是朝晟的第一前行者,可在本源的道路上也仅是待跑的幸运儿。

    赵无秋,你莫要急切,耐心听我讲。千多年之前,那被尊为帝皇的天武逝去,大地只遗留三位超越寻常本源的强者。他们分别是特罗伦的武神、梁国的焱王和格威兰的贤者。武神不知踪迹,焱王为我们消灭,唯有贤者的传承留存。可他的力量远不如你,绝非伤害你的存在。我会提起他,是因为他像你。我见过他,他的眼里只有理性。我知道你懂,那种了无情感的理性会是他超越本源的代价。而远强于他的你,失去的自然更多。”

    “谢谢,”葛瑞昂俯首起身,离开会议室,“恕我告退,你们继续商议吧。”

    “你…好吧。”迦罗娜眉头紧锁,目送他离开。

    门开合后,会议室再没人说话。林思行的视线跳跃在两位朋友间,最终落到赵无秋身上。他刚张口,又见赵无秋似在琢磨,便把声憋了回去,静静观察。

    他说的…可信吗?

    赵无秋还是有顾忌。

    若是假的,害自己的便是他;若他没错,危险就还在…要怎么办?要怎么办才好?

    看向迦罗娜的笑容,赵无秋咬牙起立:“你…祖仲良,你说,我该干什么?”

    回复显现在网中:“问你自己。力量或自我,由你自己选。”

    “能说人话吗?”

    “保持力量,让愤怒主导你。失去力量,寻回其他情绪。”

    “祖仲良,你扯什么闲经?我不是疯狗,我要——”

    “击败特罗伦,击败帝皇利刃、祈信之子与黑暗奇迹,或令他们投降。届时,我会帮你寻回完整情绪,请相信我的允诺。”

    “好——”

    迦罗娜打断赵无秋,眼流着些阴鸷:“元老,他的情况并不稳定。我认为——”

    可网传来的文字令她沉默:“他不是孩童,会做正确选择。迦罗娜·菲诺蒂,身为朝晟的军官,你应明白击败特罗伦并非易事。唯他能最快消灭敌人,带来和平。我以朝晟建立者与议院元老的身份恳求你,相信我,也相信他,让他自己抉择吧。”

    见她没阻拦,赵无秋拍眼前的文字,却只抓到空气:“不就是宰特罗伦的狗?你放心,绝对可以。对了,娜姐,他是?”

    松手后,赵无秋盯着林思行看,觉得少年有些面熟,却认不出是谁。

    “笨蛋,笨蛋,”林思行别过头,不给他看,“笨蛋。没见你记性好过,一如既往的笨。”

    熟悉的语气牵引车站的告别。赵无秋走近已非小孩的朋友,敲敲他的鼻尖,掐过他的脸,揉乱他的头发,挤出记忆中高兴时的笑容:“哈…哈哈。小林,你爸妈怎样?我回村的时候没见着他们,他们会是在丽城,肯定没事吧?”

    话音未落,林思行的脸已变得难看。直到迦罗娜轻咳几声,仍在等回复的赵无秋才明白讲错话,刚要道歉,却听他说:“没什么,也死了。”

    “对…”听他的语气,赵无秋有些难受,却摆不了歉意的表情,一味地狞笑。

    “你能逆转生死?”林思行明白他不对劲,随口叹息,“何不让他们活过来?”

    “我也想!我是说,是说…”怒意突现,赵无秋竭力忍耐,冷静争辩,“我看不到!我找不见他们…我…我不能做到?”

    网的消息给他解答:“如今你仍能逆转生死。可想改变觉醒之前的过去,那种程度的本源不是你能控制的。非要勉强,你只会再度迷失。”

    简短的消息让林思行眼冒金光:“祖老…先生,你是说有人能做到?有人能掌控那程度的本源?”

    祖仲良的回复挺快:“那不是人,是天武,是帝皇。孩子,莫要幻想,祂已消亡,更是不可接近的存在。你是叫林思行?最年轻的前行者,你确实聪颖。我该走了,将来我们或许会见上一面。”

    看着网里消失的讯号,林思行哼了声:“必不负你所望。”

    说完,林思行转向赵无秋,想跟他聊十年间的事,听他亲述村里的惨景,问他的能力极限何在,可他已消失,只留迦罗娜发愁:“小林,我做得对吗?”

    “总不能拦着他吧,”明白她的忧虑,林思行也叹气,“他简直没长大啊。照我看,祖仲良可没安好心,难说啊…”

    消失的赵无秋走进森林,肺通畅清爽的空气。这并非博萨湿热的丛林,更似林海的清凉树林,有松鼠在跳,有鸟在唱,有甲虫在嗡鸣。

    “瑟兰…精灵的国家,”赵无秋抱头躺倒,压住层层落叶,“林海…怎么和这里一样…奇怪…”

    “林海是祂赐给迁移木精的造物,自然会像瑟兰。”真诚的女声给他解答。

    既知真相,赵无秋懒懒翻过身,任倦意合住眼:“哦,这回事啊。”

    呼吸规律的睡梦很香甜。但刚休息的赵无秋恍然睁眼,因为这声音从未听过,更不在脑海里,而来自身边。

    赵无秋看向发声处,一位灰发的年轻女士走出消散的金芒,缓缓跪下。她的眉很深邃,面有几分雕刻的坚韧,冷厉却好看,但不像任何赵无秋见过的种族。她的淡灰眼眸有种莫名的心悸,身覆灰蓝衣甲的身体单膝着地,诚恳的姿态高傲又卑微,仿佛在祈求。

    突现的人没带来惊吓,只令赵无秋失控般发怒,跟着挥出一拳:“谁!”

    震落的叶飘飞着,但没有血肉炸裂,因为险些打爆头颅的拳已刹停。赵无秋强压怒意,尽量心平气和:“抱…不,你是搞…你想干什么?”

    她闭目垂首,动作里透着真诚:“最接近帝皇的强者,我是前来解答你的疑惑,并恳求你帮助的生命,茉亚·伊迪布兰·守卫。望你给我时间,解释我的来意。”

    “疑惑?什么疑惑?”流利的梁语让赵无秋犹豫,更猜不透她来自哪里,便拧歪疤听她说下去。

    “本源、情绪与自我的平衡,”茉亚抬高头,仰望的灰眸闪烁恳切,“如何掌控本源,而非被本源奴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