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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报名未果,陈涛心乱如麻。

    出了校门,还没决定好去留,此时已是傍晚,街道上的楼房下面都是阴凉,只能看到高处发黄的阳光在尘埃中形成光柱,倾斜照射在高楼上部。

    多年前毕竟在这个城市生活过,所以此刻并没有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只是因为事情没个着落而心里沉甸甸的,步履变得深重,像是在泥泞中跋涉。

    他领着儿子,缓步来到小卡车处,随意做了个决定:今晚就留在城里吧,回家的油钱和住在城里的开销差不多可以打平。

    早上以为会很快可以办完手续回家,又赶时间,所以小卡车就停在了校门口不远处,这里主干道上都是些收费的车位,一上车人家就过来收走了二十多块的停车费。

    他开动车子,去城边找了一处半途而废的施工路段上停好,这里必定是不收费的,也好省些钱。

    勤劳的人总不至于太穷,除非命运过于多舛。陈涛命运虽然不好,但在自己和妈妈的辛勤努力下,还没有沦落到身无分文的地步,他并没有凄惨地带领儿子睡在车上,而是去找旅馆。

    问过陈飞杰,他说肚子还不饿,于是陈涛决定先找住的地方安顿下来。他们步行,轻车熟路地来到长平街,这条街长一公多里,里面集中了大概二十来家大众化的旅馆,都是五六十块一晚上,最便宜的三四十,环境设施还行。对于不是富有的外来人,或者学生之类的最为合适不过。

    长平街上的每家旅馆都大同小异,到的时候早已经霓虹闪烁了。他们随便走进一家,交出身份证定好了房间,在二楼。父子俩进去,脚太热了,陈涛换上拖鞋,到卫生间冲一冲,再抹了把脸,上了个厕所。出来后坐床上打了个电话给家里的母亲报告自己的情况,然后夹着拖鞋出去找吃的,就在长平街口有小餐馆。

    天已擦黑,看儿子张望四周的霓虹灯,陈涛心里忽然升出怜悯之心。这就好比:平时你看到一个孩子穿反了鞋子,脚上别扭的样子你或许会觉得好笑,觉得孩子可爱,但是,如果你忽然知道这个孩子没有爸爸或者妈妈,你又会瞬间觉得孩子可怜。陈小杰很少在城里待过,只是他妈还在世的时候,过年前会来城里买新衣服、购年货,一般早上来,下午就回去了。所以晚上根本没住过城里,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夜里的城市,对灯火辉煌的地方当然充满新奇感。

    街口随意走进一家小吃店,陈涛点了个烫菜、一份猪肉小炒、一份孩子喜欢吃的煎南瓜饼,五十来块钱。

    填饱了肚子,陈飞杰跟在陈涛屁股后面出了门往回走,陈飞杰仍旧东张西望。陈涛显然没兴趣,五彩斑斓打动不了此刻五味杂陈内心的他。这趟进城的任务还没个着落,看今天的表现,感觉连日来燃起的希望终会付之一炬,越想越不是滋味。

    本打算直接回旅馆休息,可是见儿子兴致盎然仰着头,扭动脑袋四处看,眼珠上倒映着红绿灯火熠熠生光,忽然不忍就此返回,于是决定带他到处逛逛吧,假使最终不能如愿在城里上学,可能过好几年才会再见一次夜晚的县城,这次就让他看个够吧。

    然后又折返出长平街,往闹事人海而去。

    半路上,他买了一杯加冰芒果汁给陈飞杰,冷饮店是以前他和女朋友经常来的那家,叫做“冰岛”,现在听起来有些土气,但这可是十多年前就存在的老店了,当初可是很时髦的,深受年轻人的喜好,加上它占据着有利位置,生意一直火爆这么多年。

    女朋友就是已经过世的孩儿他妈,那时候虽然手里拿着微薄的生活费、微薄的工资,但是在对待女朋友方面却毫不吝啬,果断请她吃喝,钱很快花完了,星期四就开始到小卖部赊零食来吃,到星期天拿着生活费来还账,简直是恶性循环。但是开心啊,那种开心是时时刻刻存在的,不像现在,或许只有大笑的瞬间才会忘记烦恼。

    其实他们俩大量的娱乐项目还是逛街、逛公园,只要能黏在一起,干什么都高兴,这或许也注定了他们以后能永远在一起。即便后来她早早离世,但也有念想把他们绑在一起,也有俩孩子身体里流淌的血液把他们彻底交融在一起。

    想到这一层,陈涛忽然来了丝兴致,带着儿子穿过以前和女朋友频频踏足的街道,走过他们以前经常游荡的公园,驻足在他们以前住过的民房楼下回想。

    那个时候,她衣衫干净整洁,甚至很靓丽,至少在他心里是这样的,不然也不会在一起。是学习不好让他们走到一起,没有多浪漫,没有感天泣地,很平凡的爱情,很普通的一对恋人,最终修成了正果。可惜后来在城里生存不下去,回了老家。当了一名农村的妈妈后,邋遢了一些,时长穿着普通老旧的衣服,舍不得买新的,都洗得发黄变色了还穿,不过这似乎才是一个刚为人母的常态,起码在他们身边环境中大多是这样的。

    走到公园后部的游乐场区域,好多年没来过了,陈涛才发现这里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应该是近两年才翻新过,增加了许多大型娱乐设施,有彩虹滑道、摩天轮等等。这个时间孩子们还没开学,场地上男男女女的父母领着子女们在玩耍,四周满是孩童的欢声笑语,伴随娱乐设备发出的音乐和响动,中间还会夹杂着女子的惊叫。

    父子俩在其中慢慢地溜达,看那些孩子手里拿着买来的闪光玩具挥舞,在色彩缤纷的旋转木马上欢笑,乘在摇摆的海盗船上大叫;坐在椅子上扛着枪射击,站在模拟篮筐前投球,反正各种玩儿的应有尽有。

    两人一会儿头扭朝左,一会儿头扭朝右,像是近距离观看乒乓球赛,都忙不过来看脚下的路。他们漫步到声响最盛的一处,这里是碰碰车,十来张车在里面横冲直撞,有孩子带着妈妈的,有爸爸带着孩子的,互相伤害,看上去极为刺激有趣。

    陈飞杰站在护栏外,眨巴着眼睛看着里面的碰碰车,自然地微微张着嘴,意识不到自己是个穷人家的孩子,什么都没钱玩耍,也不会玩;陈涛看着身旁的儿子,稍微一想便觉得心里酸楚,意识得到自己就是那个会玩却玩不起的穷人。

    这一刻突然勾起了陈涛陈年的记忆,回忆中的父亲像是在经受轮回。

    近二十年前。

    那是在陈涛五年级寒假期间,有一次他患了病,发热头晕,起不来床。刚开始以为是感冒,请长田村里的赤脚医生来医治,一连打了三天针都不见好转。这时家里人都觉得奇怪,心觉不是普通的感冒,不然早好了,所以不敢再在赤脚医生这里耽搁了。

    第四天不得不往县城医院里送。可那年月自家没有的交通工具,连整个村里都没几台拖拉机,即使有拖拉机的也没个平坦的路。父亲和母亲计划两人轮换背着近四十公斤的陈涛步行十多公里,到大湾村,柏油省道从这村子穿过,在大湾村可以拦拉人的车坐到县城。

    周边村子的村民想要进城、想要去任何远方都得用这个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