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解与答（5）
她的语气平静，仿佛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
“只记得自己似乎是做了什么十分过分的事情，心里满是恐惧与自责的情绪，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感到身边变得非常吵闹，是人，很多人的说话声。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也看不清他们到底是谁，就只是站在原地。我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我试着挪动身体……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
沙纪端起了自己面前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已经变得温热的咖啡。
在抬头的空隙，我看见了她的表情。
那是一幅怎样的表情呢？我不禁搜寻起自己所掌握，不算丰富的词汇量，希望可以找出一个恰当的形容词。
那与其说是面无表情，或许形容为空洞更为妥当。就像是一个具有人类外貌的人偶，模仿着人类说话般开合着嘴唇，但声音却不是从发声器官中产生的，而更像是从被安置在其口中的某种自主发声装置，用合成的声音朗读着某段被刻印在不知何处的文章——现在的沙纪就是给我一种这样的感觉。
“我能够感受到，时间在流逝，吵闹的人声不绝于耳，身边的事物在不断变化着，意识是清醒的，可除了那些激烈的，像是包裹着全身燃烧的火焰似的情绪，我没办法对任何事情做出反应。”
她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用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漆黑双眸，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我的眼睛。
“然后，我诞生了。”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幅光景呢？
我不知道。
我难以想象。
“和人类不一样，在诞生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但可悲的是，这样的我却有了人类的知性，结果就是，我为自己的存在而感到悲哀……明明只是像自然现象一样的存在，只要放着不管总有一天会自己消失，变回自然中的能量，继续着无休止的循环。就像雨水落入湖泊变成湖泊的一部分，又因为太阳的炙烤，蒸发变成了水蒸气，大量的水蒸气又在高空中遇冷凝成了云，最后又会变成雨水落下。循环的形式是一样的，可是……当落下的雨滴，产生了莫名其妙的自我意识，情况又会如何呢？”
终将落地的雨滴，在下落时，对自己一目了然的一生，会作何感想呢？
会考虑这种问题的，只有像笨蛋一样的人类才对。
但是。
就像世界开的玩笑一样，这样的“雨滴”，确实存在。
根本就毫无意义……
“这根本就毫无意义吧……”
不管是她做为障妖的一生……
“就像你作为人的一生……”
从诞生开始……
“从出生开始……”
结局早已注定。
沙纪笑了，那是带着些悲伤的笑容。让她悲伤的，让本该感受不到悲伤情绪的她感到悲伤的，正是那时逃避了责任的我。
就算她憎恨我也不奇怪吧，就算她在具备实体的那一刻就杀了我也是情有可原的吧。就算是作为专家的那个赤，和作为妖怪的那个白，对于这样的我遭到妖怪的残杀，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吧。
因为我并不是无辜的受害者。
所以不该被原谅才对。
但是既使如此，沙纪却没有那样做，甚至还愿意和这样的我一起去找出真相。她的这份宽容，已经到了令我感到自悲的程度。对比之下，因为一些小事就唉声叹气的我，根本就像马戏团里的小丑一样滑稽。
啪——
我在沙纪惊愕的目光中，抬起右手，狠狠对自己的右脸颊来扇了下去。
右边的脸颊在开始的剧痛过后，是一阵火辣辣的麻木感，我能感觉到其正在迅速的充血肿起。嘴里有一股铁锈味，可能是口腔内部出血了吧。
不妙了啊，果然还是应该收些力的吧？外表的变化所带来的影响倒是其次，因为脸部肌肉大面积的肿胀，现在的我就算是轻微的咀嚼都做不到。就算是为了抒发内心的情绪，换一个地方下手其实也是没问题的吧？可能是认为，打架的时候攻击对方的面部是一种相当过分的行为吧，所以就下意识的动手了……只是没想到第一次竟是在自己身上实现的。我为自己的冒失感到有些懊恼，不过如果要问是否后悔打了自己这件事，那答案却是否定的。
比起沙纪所面对的痛苦，这根本就微不足道，比起沙纪所受的“伤”，这完全就不值一提。居然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了解她的感受，说到底也只是因为我们的关系太过亲密了，所以产生了一种在看自己的即视感，但是实际上我却完全不了解她。
就像是，同一个人生活在了两个世界之中的那种感觉。
当然，我并不认为一个耳光就能够弥补我所犯下的过错，只是很普通的一种，看到可恶的人就在自己面前，想要上去揍他一顿的冲动罢了。
我所犯下的错误，我会用自己的一生去慢慢尝还。找出真相只是一个个开始罢了。
沙纪的表情变化着，从一开始惊讶的微张觜唇，到现在愤怒的紧抿双唇，我意识到她可能又要发脾气了，所以为了不给店家添麻烦，我在那之前就站起身，牵起她紧紧攥住的一只小手，朝店外走去。
…………
时间接近5点，微微泛黄的天际，让我意识到时节已是深秋。
说起秋天，不知看到本书的各位会想到些什么？我想到的是柿子，红彤彤圆滚滚的，多到吃不完的柿子。住在乡下的爷爷奶奶尚在人世的时候，每到这个季节都会给我们寄来一箱一箱的当季水果，其中以柿子的数量尤其的多。要问多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家中的另外三个成员，和附近关系不错的邻居，都已经到了光是看见，就会露出苦闷的表情。这一点上我非常能够理解他们。但老人的好意实在盛情难却，所以父母就算是苦恼，却也对此无能为力。
但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或者说，其中的原因我再清楚不过。那是我尚不知自己具有跑步才能的遥远年纪，当被问及喜欢的食物时，毫不犹豫的就答了柿子。毕竟还是个为甜甜的糖果而着迷的年纪，喜欢熟透了就会非常甜的柿子实在无可厚非。顺带一提，那个年纪就满嘴嚷嚷着要吃肉的妹妹，现在想想还真是个不得了的家伙。
所以，之前每到这个季节，我理所当然的被要求负起责任。或许有人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会慢慢变得讨厌柿子，就像家中的另外三人一般闻之色变。但其实并没有，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喜欢依然还是喜欢。不同的是，曾经喜欢的是它的甜蜜，而如今喜欢的，却是它带给我的甜蜜感觉。
不过，直到爷爷奶奶去世之后，因为没了来源而只能自己去商店购买时我才发现，就算是熟透的柿子，其实也不都是那么甜的。这个事实对那时的我来说还是相当值得惊讶的。
但不管怎么说，柿子都是我童年中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我也为拥有这样的美好而感到庆幸。
所以，对于因为我而变得不幸的沙纪，我由终的希望她也可以拥有这样的美好。
现在没有也不要紧，我会为自己的希望付诸行动，至少也要让她明白，即使是终将落地的雨滴，也是可以感受到幸福的。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幸福。
“只记得自己似乎是做了什么十分过分的事情，心里满是恐惧与自责的情绪，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感到身边变得非常吵闹，是人，很多人的说话声。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也看不清他们到底是谁，就只是站在原地。我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我试着挪动身体……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
沙纪端起了自己面前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已经变得温热的咖啡。
在抬头的空隙，我看见了她的表情。
那是一幅怎样的表情呢？我不禁搜寻起自己所掌握，不算丰富的词汇量，希望可以找出一个恰当的形容词。
那与其说是面无表情，或许形容为空洞更为妥当。就像是一个具有人类外貌的人偶，模仿着人类说话般开合着嘴唇，但声音却不是从发声器官中产生的，而更像是从被安置在其口中的某种自主发声装置，用合成的声音朗读着某段被刻印在不知何处的文章——现在的沙纪就是给我一种这样的感觉。
“我能够感受到，时间在流逝，吵闹的人声不绝于耳，身边的事物在不断变化着，意识是清醒的，可除了那些激烈的，像是包裹着全身燃烧的火焰似的情绪，我没办法对任何事情做出反应。”
她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用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漆黑双眸，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我的眼睛。
“然后，我诞生了。”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幅光景呢？
我不知道。
我难以想象。
“和人类不一样，在诞生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但可悲的是，这样的我却有了人类的知性，结果就是，我为自己的存在而感到悲哀……明明只是像自然现象一样的存在，只要放着不管总有一天会自己消失，变回自然中的能量，继续着无休止的循环。就像雨水落入湖泊变成湖泊的一部分，又因为太阳的炙烤，蒸发变成了水蒸气，大量的水蒸气又在高空中遇冷凝成了云，最后又会变成雨水落下。循环的形式是一样的，可是……当落下的雨滴，产生了莫名其妙的自我意识，情况又会如何呢？”
终将落地的雨滴，在下落时，对自己一目了然的一生，会作何感想呢？
会考虑这种问题的，只有像笨蛋一样的人类才对。
但是。
就像世界开的玩笑一样，这样的“雨滴”，确实存在。
根本就毫无意义……
“这根本就毫无意义吧……”
不管是她做为障妖的一生……
“就像你作为人的一生……”
从诞生开始……
“从出生开始……”
结局早已注定。
沙纪笑了，那是带着些悲伤的笑容。让她悲伤的，让本该感受不到悲伤情绪的她感到悲伤的，正是那时逃避了责任的我。
就算她憎恨我也不奇怪吧，就算她在具备实体的那一刻就杀了我也是情有可原的吧。就算是作为专家的那个赤，和作为妖怪的那个白，对于这样的我遭到妖怪的残杀，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吧。
因为我并不是无辜的受害者。
所以不该被原谅才对。
但是既使如此，沙纪却没有那样做，甚至还愿意和这样的我一起去找出真相。她的这份宽容，已经到了令我感到自悲的程度。对比之下，因为一些小事就唉声叹气的我，根本就像马戏团里的小丑一样滑稽。
啪——
我在沙纪惊愕的目光中，抬起右手，狠狠对自己的右脸颊来扇了下去。
右边的脸颊在开始的剧痛过后，是一阵火辣辣的麻木感，我能感觉到其正在迅速的充血肿起。嘴里有一股铁锈味，可能是口腔内部出血了吧。
不妙了啊，果然还是应该收些力的吧？外表的变化所带来的影响倒是其次，因为脸部肌肉大面积的肿胀，现在的我就算是轻微的咀嚼都做不到。就算是为了抒发内心的情绪，换一个地方下手其实也是没问题的吧？可能是认为，打架的时候攻击对方的面部是一种相当过分的行为吧，所以就下意识的动手了……只是没想到第一次竟是在自己身上实现的。我为自己的冒失感到有些懊恼，不过如果要问是否后悔打了自己这件事，那答案却是否定的。
比起沙纪所面对的痛苦，这根本就微不足道，比起沙纪所受的“伤”，这完全就不值一提。居然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了解她的感受，说到底也只是因为我们的关系太过亲密了，所以产生了一种在看自己的即视感，但是实际上我却完全不了解她。
就像是，同一个人生活在了两个世界之中的那种感觉。
当然，我并不认为一个耳光就能够弥补我所犯下的过错，只是很普通的一种，看到可恶的人就在自己面前，想要上去揍他一顿的冲动罢了。
我所犯下的错误，我会用自己的一生去慢慢尝还。找出真相只是一个个开始罢了。
沙纪的表情变化着，从一开始惊讶的微张觜唇，到现在愤怒的紧抿双唇，我意识到她可能又要发脾气了，所以为了不给店家添麻烦，我在那之前就站起身，牵起她紧紧攥住的一只小手，朝店外走去。
…………
时间接近5点，微微泛黄的天际，让我意识到时节已是深秋。
说起秋天，不知看到本书的各位会想到些什么？我想到的是柿子，红彤彤圆滚滚的，多到吃不完的柿子。住在乡下的爷爷奶奶尚在人世的时候，每到这个季节都会给我们寄来一箱一箱的当季水果，其中以柿子的数量尤其的多。要问多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家中的另外三个成员，和附近关系不错的邻居，都已经到了光是看见，就会露出苦闷的表情。这一点上我非常能够理解他们。但老人的好意实在盛情难却，所以父母就算是苦恼，却也对此无能为力。
但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或者说，其中的原因我再清楚不过。那是我尚不知自己具有跑步才能的遥远年纪，当被问及喜欢的食物时，毫不犹豫的就答了柿子。毕竟还是个为甜甜的糖果而着迷的年纪，喜欢熟透了就会非常甜的柿子实在无可厚非。顺带一提，那个年纪就满嘴嚷嚷着要吃肉的妹妹，现在想想还真是个不得了的家伙。
所以，之前每到这个季节，我理所当然的被要求负起责任。或许有人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会慢慢变得讨厌柿子，就像家中的另外三人一般闻之色变。但其实并没有，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喜欢依然还是喜欢。不同的是，曾经喜欢的是它的甜蜜，而如今喜欢的，却是它带给我的甜蜜感觉。
不过，直到爷爷奶奶去世之后，因为没了来源而只能自己去商店购买时我才发现，就算是熟透的柿子，其实也不都是那么甜的。这个事实对那时的我来说还是相当值得惊讶的。
但不管怎么说，柿子都是我童年中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我也为拥有这样的美好而感到庆幸。
所以，对于因为我而变得不幸的沙纪，我由终的希望她也可以拥有这样的美好。
现在没有也不要紧，我会为自己的希望付诸行动，至少也要让她明白，即使是终将落地的雨滴，也是可以感受到幸福的。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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