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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胎中之谜

    随着仙妖两界大战落幕,由于妖界的落败,妖族地位一落千丈,并且逐渐开始被人类所取代。

    “灵气”乃是天地日月之精华所凝,人又是万物之灵长,在人族诞生之初,一些天资卓越的先祖便隐约感觉到了灵气的存在。

    只是,他们虽能隐约感知到灵气的存在,却并没有吸纳修行的法门,就犹如盲人,虽知日月之大光明,但却莫能见之。

    盖其愚昧引得圣人垂怜,出玄都紫府,下三十三重天,化身人间,立天之道、地之道、人之道,创立“人教”渡世渡人,著道德五千言,宣清静无为之思想,广传道法,开化执迷。

    自此,修炼的玄门也彻底向凡人敞开,天地间万道争锋,而作为主角的人族们,也迎来了独属于他们的修炼盛世!

    无数代人在修炼一途上摸着黑,一路上摸爬滚打,留下注解经验无数,承蒙前人福泽,灵气的修炼逐渐步入正轨,直至发展到了巅峰地步;并且而且由于修士们的不断繁衍迁徙,修炼法门逐渐扩散到了民间之中,这也导致了灵气与人们的日常生活,变得息息相关了起来。

    如此一来,在这片天地间,能够修炼与否,更是变得至关重要!

    当然了,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执,而修士作为人,自然也不例外。

    一番争执打斗之下,他们发现,虽说皆为修士,但其实力却参差不齐。

    于是,修士们根据自身实力强弱,将修炼境界由高至低划分为:淬体、山河、养气、元丹、凝神、练虚、归真、合道,八个境界,每个境界又有九重之分。

    随着修士们的开枝散叶,人族地位也是日益剧增,但各门各派的修行功法皆是不同,这也导致了,从“道”这条修炼主线中延伸出了无数脉络。而那些散落民间的修炼功法,经由不同修士注解简化,开始逐渐偏离最初的“道”,至于这些简化后的修炼之法,自然也有了高低之分。

    经过无数先辈的归纳统计,修士们将大陆上的功法,由低到高分为五级十二阶:凡、灵、宗、仙、道,每品又分为上,中,下三个阶段。

    虽说所修功法的等级高低不能直接代表日后上限,但却对灵气修炼的速度尤为关键!

    比如有两个同等级的修士,一个修炼下阶灵级功法,另一个哪怕修炼上阶凡级功法,不出数月,两人之间的修炼差距便会初现雏形。

    若是再过个一年半载,两人之间没准就已经隔着一个大境界的差距!

    不仅如此,在比试决斗时,经由高阶功法转换而来的灵力对比低阶功法,无论是在攻击力还是持久力上也都会更占优势。

    当然了,除了功法品阶的高低之外,主导一场战斗胜负的关键,便是武学。

    武学的等级划分,相较功法来说倒是显得比较简洁一些,从低至高被分为三乘九流。

    一至三流为下乘武学,四至六流为中乘武学,七至九品流上乘武学。下乘武学一般都是最常见的武学,所以一般流传至民间的大众武学,绝大多数都是下乘的一二流武学,其主要目的,都是为了让修炼者先打好自身武学基础。

    虽说根据品阶高低,境界深浅程度不同,武学被划分成了三六九等,但影响一场对局最直接的因素还是修士自身的实力。

    修炼者本身实力越强,所施展的武学威力自然也是越强,若是实力差距过大,哪怕是拥有上乘九品武学,也会因无法发挥出其全部作用而落败,换言之,哪怕是寻常的一品入门武学,在一些实力强悍者,亦是能够伤人性命。

    所谓一力降十会,正是如此。

    因此,若是两个实力相仿的修士比试决斗,其自身有用的功法与武学品阶,将直接决定他们之间的胜负,甚至是,生死!

    不过,品质高级的修炼功法常人很难得到,流传在普通阶层的功法,大多都是最为常见的凡级功法,一些实力底蕴比较强大的家族,或许有灵级修炼之法。

    灵级之上,便是宗级功法了,不过像这种高深的功法,一般只有那些地位超然的庞大宗门方可拥有。而作为除道级功法外最强的仙级功法……或许只有那些所谓的仙人方才知晓一二。

    至于那最为神秘的道级功法……可以说人人都有,但又不一定能够真正拥有。

    原因很简单,当你悟出独属于自己的“道”,并且实力达到了合道境界后,只要将自身的感悟融汇上大道之力,便能创造出独属于自己的功法。

    简而言之,最强的功法,唯有合道大能者,方能创造。

    总之,这是一个灵气富饶的修炼世界,万物皆有望修行成真的世界。

    在这里,只要你足够强大,什么东西都可以拥有!

    ……

    一条流速迟缓的河流载着艘小木筏,蜿蜒延伸至那望不到边界的远方。

    “我…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既明身体呈半透明状,孤身一人呆坐在木筏之上,他双眸空洞,并不清楚自己是谁,更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茫然的望向四周,就见天地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河流之上,朵朵好似浪花般的祥云环绕在木筏周围。

    既明并非没有尝试过挣扎,只是无论他再怎么驱动自己的身体,都动弹不了分毫,就好像自己只是个旁观者,这种失去自我的感觉与源自灵魂深处的迷惘,不由得令他心头感到一阵无力跟恐惧。

    可随着祥云每翻涌一下,木筏每前行一寸,既明脑海中的记忆,甚至是情绪都会洗刷去大半,不过片刻,所有的记忆与情绪便如过眼云烟般在他心中消失殆尽,归于迷惘的他就这么乘着木筏,静静地驶向远方。

    这便是传说中,能够让人忘却了自己前世身份目的的“胎中之谜”。

    不知过了多久,两座山峰的出现,打破了这片白茫空间的单调,高耸的山峰巍然矗立,河水从它们中间流淌而过,少时,一道耀眼的光芒盖过了空间内的雪白,刺得他一时间睁不开双眼。

    未能破解胎中之谜的他便这样茫然降世,这一世的“既明”,七岁修行,二十岁踏入山河境,四十五岁步入凝神境,是宗门内倾心栽培的重点对象,偶然一次带弟子外出历练,与另一敌对宗门产生冲突,为掩护宗门弟子撤退,就此陨落。

    死去后的他,几经周转,又再度回到了这条代表着往生轮回的河流之中。

    第二世,父亲是家族中一个年少有为的练气士,母亲却是一个没有修炼根骨的普通婢女。

    自既明记事起,自己便跟着母亲相依为命,母子俩流离失所不说,日子过的也十分清贫,可任由命运摧残,母亲始终没有放弃年幼的既明,独自抚养着他长大。

    本以为,这一世就这样了。

    一次意外,家族得知了父亲在外有个私生子,追查而来之后发现了既明的修炼资质,并将其接回家族,但碍于两人身份地位悬殊,父亲对母亲的态度极其恶劣,而既明也因为私生子这层身份,在族中也常常遭受欺凌,饱受族人白眼。

    可母亲却将这一切不幸归咎于自己身上,趁着一次家族祭典,母亲偷偷离开家族,独自在外忍辱偷生,时不时会冒着被侍卫打死的风险,偷偷潜进家族就为了看儿子一眼,但怕耽误了孩子前途,始终没敢跟他主动说过一句话。

    母子俩最后一次相见,是在一个落叶纷飞的深秋,当时的既明刚练完功,一转身就对上了熟悉的慈祥目光,两人相距二十余步,相视无言,心中万千思绪翻涌,可当话真的到嘴边,脱口而出的,却是只剩下一句简短的“珍重”。

    彼时的既明还不知道,这一别,将使两人彻底天人永隔。

    那时的既明虽还只是凡人身,但从小到大的经历造就了他远超常人的心性,所以在得知母亲死讯后,既明并未流下一滴眼泪,只是默默将自己与母亲所遭遇的种种不幸,统统归究到父亲还有家族身上,忍辱负重的修炼了几十年光阴,熬死了家族中一个又一个主心骨,趁着一次月黑风高,举族上下五百八十余条性命,无一生还。

    ……

    第三世,出生那天,母亲就因难产而死,父亲只能请来奶娘照顾我,这笔不菲的费用让得本就不是很好的家境日渐衰败,直至走向贫寒。

    这种生活既明虽无所谓,可爹却看得特别重,别人家孩子过年换新衣,买糖人,他宁可不吃饭也要给我买来备着,生怕我冻着饿着,受半点委屈。一年春节前夕,为了给我包守岁钱,父亲卖掉了家中原本准备过冬的木炭,无奈之下,父亲只能冒雪上山收集柴火以备过冬,可却正因此摔下了山崖。

    或许父亲到死也不知道,我其实无所谓的……

    ……

    第四世,这次的既明终于不再受亲情干扰,成了个孤儿,无亲无故,以吃百家饭为生,无忧无虑,当真快活!

    时间的齿轮缓缓转动,走到了十六岁那年,按理来说,以既明这比狗还穷的条件,娶妻生子对他而言已然是个奢望,可不知怎的,偏偏就有一女子喜欢上了他。那女子一袭红衣,生得明眸皓齿,父亲更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富商,上门提亲的人能从城头排到城尾,是城中有名的大家闺秀。

    不知是命运捉弄,还是自尊心作祟,一贫如洗的既明并不甘心当那吃天鹅的癞蛤蟆,一直对那袭红衣避而不见。

    这种如同浮萍般了无牵挂的生活,也使得既明心中愈加迷惘。

    在一个阳光和煦午后,既明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的自己,家境富裕,双亲安在,年仅二十岁便成了最年轻的秀才,在父母的催促,以及媒婆的介绍下,二十二岁便成了家,当然,这回的自己没有辜负那袭红衣。

    先中举人,后中进士,官位越爬越高,产业越做越大,家境也越来越富裕,一时间风光无限,不想却遭到了当朝宰相的嫉恨,宰相先是故意散布流言蜚语,致使他被贬官,后又诬陷他与敌国使臣勾结,被关进监狱听候发落。抄家那天,既明眼睁睁看着穷极一生攒下的偌大家业付之东流,心中悔恨交加。经此之后,既明渐渐老了,身体也越来越差,不过五六十岁就离开了人世。

    直到他伸了个懒腰再次醒来,赫然发现自己竟然还在那熟悉的茅草屋里,意识到先前种种不过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既明不由得惆怅了好一会,后知后觉,明白了人生所谓的辉煌,也不过如此!

    明白了人生荣辱、得失、生与死的意义,既明顿时明白,人生在世不能被欲望所左右,遂萌发了修道出家的想法。

    也正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初春上午,对于少女声嘶力竭的挽留,既明不管不顾,孤身一人踏上了属于自己的修炼之路,等到后面得知的,是她因不满爹娘给她安排的婚事,选择自缢的死讯,心中百感交集,既明深知自己无法,也不愿斩断情丝,道心深陷情关,至死,修为也无法再进一步。

    ……

    接下来的几世,“既明”都成了一位修士,但每当其在宗门内地位稳固之际,便会有各种意外接踵而至,而他每回也都会死在一次次意外之下,无一例外!

    从始至终未能破解胎中之谜的他,就这么一遍遍经历着生死轮回,每回记忆也都会像最初那般被往生长河洗刷得一干二净。

    不知外界距离仙妖大战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既明深陷入混沌之中轮回了多久。

    不同以往,这一世的“既明”并非修士,仅是个没有修炼资质的普通人,这一世的他,没爹,娘亲更是个下九流的妓女,而自己身为娼妓之子,一出生就受尽了冷眼,但这些对生性薄情的既明而言,都没什么所谓,他只想搞清自己究竟是为何而活。

    只可惜,娘亲魏红儿本来就不算年轻,长的也不是很好看,再加上生育产子的缘故,更是变得面容蜡黄,身材走样,可为了养活自己唯一的儿子,刚坐完月子不久的魏红儿就得上街拉客。

    有一回,魏红儿一如既往上街拉客,可那人却嫌魏红儿长得丑陋,抬手打了她不说,甚至还出言嘲讽,都人老珠黄不值钱了还出来拉什么客。

    世人都以为妓女卑贱,可她们打小就被卖到青楼,没怎么体会过家庭的温暖,以至于内心深处十分缺爱,这也使得她们之间以姐妹相称,极其团结。

    那人刚动手打了魏红儿,就被几个一起出来拉客的姑娘看到了,有的姑娘上去拉着那人不让他走,有的则跑回青楼摇人,结果就是那人被几十个红尘女子围着打,龟公、老鸨人人动手。

    但没想到,那人家中颇有实力,隔天一早,官差、大小帮派来了足足一共几百号人,他们一窝蜂的涌入妓院,见东西就砸,逢人就打,而魏红儿自然正是最倒霉的那个。可几经轮回的既明,凡情浅薄,连皇帝老子都看不起,自然更不会把一个妓女当一回事,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角落,眼睁睁地看着魏红儿蜷缩在地上被人拳脚相加。

    或许真的有“母子连心”一说,原本蜷缩在地上的魏红儿好像知道到自己命不久矣,她有些颤抖的抬起那张沾满了血污的脸,就凭一眼便发现了角落里的“既明”,对于儿子的冷眼旁观她不仅没有寒心,反倒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那笑容仿佛在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按理来说,一个正常女子被好几个大汉这么拳脚相加,哪怕不死,也得被打得骨折残废。

    或许是母性的本能,她勉强地撑起身子,用尽全身仅有的力气,拖着满是血污的身体,一点一点地爬向既明,鲜血在地面染出了一道散发着腥味的红线。

    由于整个人趴在地上,魏红儿自然也就看不到既明脸上的冷漠,费尽了千辛万苦爬到既明身前,试图张开双臂将儿子护在怀中。只可惜,她全身上下大部分关节早就被打得脱臼错位,能够爬到既明面前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魏红儿松了一口气,心中一直支撑着身体的那股信念好像也随之泄去了大半,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对着既明断断续续道:“小宝…你没事就好…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这辈子,我对不起你…下一辈子…我只做你的娘亲…不做娼妓……好么?”

    话音刚落,魏红儿那原本微微抬起的手瞬间垂了下去,既明低下头,魏红儿长裙被鲜血沁成暗红,四肢骨折,浑身上下关节错位,但让他最没想到的,是一个生前遭受了惨无人道折磨后的弱小女子,直到死时,嘴角竟还挂着笑。

    看到这里,既明再也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一声平时再寻常不过的“小宝”,就这么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彻底底毁了他那本就支离破碎的道心。

    “她是妓女,但她也是生我育我的娘亲,凡是今天打砸妓院的所有人,凡是跟他们有关的所有人,一个也休想活!”

    “复仇,我要复仇,只要能够复仇,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可以接受!”心中的狂怒与对力量的渴求,很快就让既明彻底陷入了癫狂。

    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扑向那个与娘亲发生冲突之人,在一通拼命撕扯中咬下了他的左耳,心中有着说不尽的快感,对面着一群人的拳打脚踢,他不做任何反抗,就好像身体丧失了痛觉。

    或许是生来就要与妖族为伍,既明只感觉心中好像有一根无形的弦断了,紧接着,方圆千里的所有猛兽都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召唤,它们彼此之间停止了无谓的厮杀,由五万六千八百九十余头猛兽组成的兽潮,从四面八方不断涌入城中,然后立马朝着既明所在的妓院狂奔而来,将那群打死魏红儿的人撕咬得稀烂,它们没有任何灵智,全凭本能驱使这才聚集于此。

    因为,他们的王受到了威胁。

    在这股庞大兽潮的席卷肆虐之下,霎时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城中五十多万百姓皆是葬身兽口,密密麻麻的猛兽围聚到既明身旁,猩红的兽眼不断巡查着周围一切,见危机散去,这才匍匐趴下。

    既明端坐于兽潮中央,发丝随风舞动,神情淡漠的看着被野兽撕咬得不成人样的仇人尸骨,那威风,如同一个刚从战场归来的将军帝王。

    只是这位猛兽帝王此时眼眶通红,脸上带着泪痕,他默不作声爬到魏红儿身旁,颤抖着将娘亲揽到怀里,感受着怀中逐渐冰冷的体温,既明却拥得越紧,试图将用自己的体温重新温暖怀中女子,在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徒劳之后,不由得嚎啕大哭,数万头兽也似乎受到了既明的悲伤,仰天悲鸣。

    一直风轻云淡的既明,在这一刻,无助得像个孩子。

    忽然,数十道流光由远到近,先后落到了城头。

    “没想到这么庞大的兽潮,居然只是一个少年郎引来的。”

    “不过这小子真是心狠手辣,竟然唤来这么多野兽将这满城百姓尽数杀光!”

    循声望去,数十个自诩名门正道的练气士脚踏飞剑,听着他们冷声宣判着自己的罪状,既明不禁觉得有些可笑,先前他们欺凌自己母亲之时,怎么不见这些所谓的名门正道出手阻拦,而自己只不过让这些人得到了相应的惩罚,怎么到了他们口中反倒成了罪人?

    五万余头妖兽毛发倒竖,对着城头那几道负手而立的身影龇牙咧嘴,并不断发出警告的低吼,五万余头妖兽一起发出的低吼宛若雷鸣。

    只可惜,这些寻常猛兽构成的兽潮,在那群练气士眼中构不成任何威胁,随手一挥,一剑掠过,百余个兽眼猩红的头颅齐刷刷地飞到了空中,而后掉到了地上滚了好几圈。

    此时,哪怕这群猛兽再怎么愚笨,也应该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可流淌在骨子里忠诚却不允许它们退缩。

    哪怕根本扛不住这些练气士的一剑,哪怕四肢颤抖,它们仍是义无反顾地挡在既明面前。

    不过瞬息,原本庞大的兽潮骤然消减了一半。

    看着数万头猛兽毅然赴死的壮观场景,其中一个练气士顿时有些于心不忍,惋惜道:“哎,可惜了这么好的修炼根骨,要不让他拜入我门下,由我亲自教养。”

    此话一出,立马遭到了其他人反对。

    “不行,若是让这小子修炼个百八十春秋,引来的恐怕就不只是没有灵智的猛兽了,到时候死的可就是你我了。”

    “为了杜绝后患,此子断不可留!”

    手起剑落,兽颅横飞,鲜血飞溅。

    顷刻间,一具具猛兽尸体在既明面前堆积成了一座小山,愧疚、愤怒、不甘,各种情绪瞬间涌上心头,他从未这么痛恨自己的弱小。

    这一天,既明第一次知道,原来就算斩断了凡情也会流出咸咸的泪水;这一天,他第一次意识到了人间是如此折磨,道心几近崩溃;这一天,他总算明白,太上忘情并非真无情,只要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再怎么厉害总归也只是个凡人,既然是人,就别总自命不凡,固执的认为自己高人一等。

    心中回忆思绪万千,外界却是转瞬即逝。

    一道流光以闪电般的速度洞穿了他的胸口,既明缓缓低下头,刚欲伸手抚摸胸口上的空洞,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浑身无力瘫倒了下去,伴随着死亡之神的亲临,既明只感觉呼吸越来越沉重困难,眼前所能看到的景象也是愈发模糊。

    “我…就快要死了么?”

    恍惚间,既明看到了一条散放着亮光的“长廊”,而自己已故的娘亲,此时正在站在走廊尽头朝自己招手,人体对死亡的本能恐惧,也逐渐被解脱的快感所替代,赶忙冲上前拥住娘亲,生怕再也找不到她,心中满是愧疚,就算那些杀害母亲的仇人被野兽撕咬成千块万块,自己的娘亲却也无法复活,而魏红儿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责怪什么,只是依旧用那慈祥目光的看着既明,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既明依偎在娘亲怀中,喃喃自语:“就这么葬身于此,真遗憾啊…但…我到底是什么时候死掉的呢?”

    依照惯例,在人死前的几秒,过往经历会犹如走马灯般在大脑中走过一回,倒叙着自己这辈子的生平。

    画面逐帧闪过。

    一秒…两秒…

    既明的嘴角突然咧开,脸上顿时多出了几分柔和的笑意,原来画面已经回到了自己还在娘亲腹中的时候,就见还处于少女时期的魏红儿不顾一众姐妹还有老鸨的劝说,坚持要将自己生下。

    临盆那天,本就筋疲力尽的魏红儿,直到从稳婆怀中看到了尚在哇哇大哭的男婴,确定了孩子平安后,方才昏死了过去。

    由于打小便被卖到了青楼,魏红儿初为人母毫无经验不说,更没有半点谋生技能,只能将全部心思放到拉客上,想以此让自己孩子过得好一点,哪怕魏红儿的身份是最被瞧不起的妓女,她也会竭尽所能地将最好的都给孩子。

    母爱,是一个母亲的本能,它不会因身份地位改变丝毫,也不会索求任何回报。

    “原来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娘亲也曾是个风华正茂的小姑娘啊……”

    看着切换到娘亲遭遇凌辱的画面,回想起孩童时期娘亲待自己态度,再对比自己对娘亲的不屑一顾,还有她被打时的冷眼旁观,既明嘴角也愈发苦涩,或许,从自命不凡那刻开始,自己就已经死掉了吧……

    弥留之际,既明似乎“看到了”一个脸部相貌一团模糊的青年蹲在自己身旁,心中泛起前所未有的熟悉感,但却又想不起对方到底是谁。

    “就这么到此为止了么?难道这千年轮回就将你的神魂磨灭了么?你难道还没想起自己苦寻千年的东西么?”

    一连串宛若长辈训话的口吻让人很是不爽,可既明却失去了反驳的气力,只感觉周围的声音愈发细微,自己与外界的联系仿佛被个无形的罩子隔绝了,身心也不受控制的变得越来越轻。

    “我……到底是谁?苦寻千年的东西……又是什么?”

    恍然间,几段并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在“眼前”一闪而过,那是一些充满玄幻色彩的记忆片段,这一世过的普通平淡,这种有关神仙妖兽的惨烈记忆应当不属于自己。可不知道为何,看着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陌生的记忆,既明心中却无比熟悉。

    朝闻道,夕死可矣。

    与其浑浑噩噩的活着,既明更想知道自己活着的真谛,哪怕神魂消散,他也不想再这么继续下去,在脑海中努力搜索着有关这些记忆的全部事情,又用尽全身力气,试图用手拂去那团遮住青年样貌的乌云。

    最后一秒,既明终于笑出了声,并非他真做到了,而是他“看到了”,一个与自己长相有着八分相似的青年,曾毫不畏惧的直面着无上帝王的尊容,神情狂傲的喊出了那句豪气直冲云天的壮阔话语——

    “若再借我百余载,敢教日月换新天!”

    此刻,笼罩在青年脸上的那层迷云方才徐徐散去,而他,正是画面中的青年。

    这一刻,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也就是在这一刻,他彻底大悟,青天之下即是人间,修士也好,凡人也罢,都是人;只要是人,就摆脱不了生老病死,六道轮回,而人间一切事,没有那么多的是非对错,究其本质,不过是:谁拳头大谁就是道理。

    回首千年轮回,该做之事,未完;应爱之人,已死;家中父母,生老病死。千年修行终有头,如今幡然醒悟,唯余悔恨贯穿始终。

    人活一世,不过百年,天下之事,最怕来不及。来不及偿还父母恩情,来不及娶到心爱女子,来不及完成约定,来不及有太多了……

    直至一阵嘈杂的声音盖过盖过周遭的一切,他才彻底明白,原来自己苦寻了千年的东西,不过只是“超脱”。

    超脱生老病死,超脱一切,从而将性命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

    ……

    再一次来到往生长河的既明,眼神再无前几世那般空洞迷惘。

    伴随着刺眼光芒的再度出现,下一刻,耳边传来了外界淅淅沥沥的雨声与公鸡的啼鸣声,紧接着,一道中气十足的男性嗓音传入耳中。

    “雨跟破晓,分别象征着福泽与希望。既然如此,你便叫‘东方既明’吧,希望你能够成为给天地带来‘福泽’的有用之人。”

    真正意义上的既明,于此刻,正式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