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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最珍贵与最华丽

    由大气中各种各样无名或有名的元素点缀的化石——它的前身、亦或是数千、上万年前乃至是世界诞生之初时便存在着的“它”,是一棵枝繁叶茂、枝杈呈现塔形的巨木。

    它的树干有多高,地表之下的根系就有多繁复。它盼望着躯干继续向上生长,树杈仍然能向四周延伸,直到绿荫遮蔽天空,直到它尖锐的顶峰能将世界唯一的光源贯穿。

    然而在一个繁星装点天幕的夜晚,巨木获得了天地间联手赋予的惩罚。

    再支撑不住体内浩瀚磅礴的灵力从而导致躯干濒临溃烂裂解,而在这之前它被自天而降的惩处拦腰截断,失去了往日的华美与威严。

    它的上半身还未坠地便化作了风暴与雷霆,以及微不足道却遍布各地的渺小灰尘;矗立在地表之上的残余树干则被大自然打磨、摧残、分解,绝不赐予任何一个令它得以重生的机会。

    地下的根系扩展并分化成世界上无穷无尽却在不断转化中可利用度逐渐递减的灵力,落于地面的残枝败叶堆积成土坵和山脉。

    后世诞生的第一位神明将“世界树”作为正式的称呼来缅怀这棵仅存在于创世传说中的巨木。祂指挥着人们刮下剩余树桩的表层,用那些未显焦黑、未变腐败的树皮制作成纸张。

    那些纸张后来又被装订成册,传说中原初的魔法使用它来记载他所认为的历史。

    “它是最后一份。”

    有着银白色长发的男人,似乎是在为自己“扫盲”——商人由衷地感谢起对方的好意,但还是想要委婉地向伊格纳茨表示自己根本不需要这些知识。

    “它们对我的未来有帮助吗?”托卡塔带着怀疑的语气询问着他自己,“可以靠着这足以与那些虚假传说划分到一类里面的故事来策划一些营销手段?”

    “你还真是轻松啊。”坐在单人沙发上的那位魔法师轻笑了一声,“那‘最后一份’被追随神明的人类找到,接着被献祭给了‘贪婪’。”

    “但是,”撇开从故事中寻求商机的想法,托卡塔在幻境中的小屋内找了个位置坐下,“它又为什么会被称为‘最华丽’的遗留物呢?”

    被称为“最珍贵”倒还能勉强……不,托卡塔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并不是勉强,而是他能完全理解为何这件镜厅中的藏品被冠以“最珍贵”的前缀词。

    只是,参照商人自己的个人想法,他觉得任何一位审美正常的人都不会认为那摆在底座上的“树木化石”称得上“华丽”。

    充其量只是一个树桩墩子……托卡塔将头埋进合拢在一起的双手中,内心责骂着自己带有亵渎意味的想法。

    无论如何,历经了成千上万、也可能在世界之初便已存在的“树桩墩子”,最初再怎么廉价到现在价值也肯定已经上涨,甚至涨到了对他而言十分夸张的地位。

    “如果是在其他的世界……”伊格纳茨柔和的声音此刻就像在演奏一支安眠曲,还有着催眠的额外优秀功效,“它会有一个正式的名字。”

    “可惜,这儿可没有哪位魔法使闲下心来研究元素之外的物质。”

    “所谓的元素也十分单一无趣,这也就是世界之间无法合并的理由……吧?”伊格纳茨右手握成拳,抵于唇边,咳嗽了几声,“纵然也有人类评价它们十分相似,可惜相似也只能是相似。”

    “睁大你的眼睛。”伊格纳茨轻柔的声音指导着托卡塔接下去的行动,“人类在意的不是它的外表,而是它的内在。”

    “不过……”商人没怎么仔细听面前这一位魔法师的安排,小心翼翼地开口说着,“你真的没问题吗?我是说——”

    “被钉在墙上,你真的没事么?”

    画面中有着银白色长发的魔法师依然是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看上去到现在也没有什么人会从镜厅外面忽地冲进来拯救他。

    “外面有个想把人做成雕塑的大胡子。”托卡塔说,“我的同伴把进来的机会让给了我,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那么做。”

    “总之,反正他是没有机会进来了就是了。”

    除非他们愿意冒着与莫名其妙守在镜厅门口、不惜一切代价针对受邀者们的大胡子工匠交战的风险……托卡塔似乎忽地领悟了些事情,瞪着眼睛却不是按照伊格纳茨的说法去端详那件遗留物、感受那所谓的“华丽”。

    他不经头脑思考直接出声挑衅纯白一侧的掌权者诺艾,是那位不知名的、出生自希顿尔达的少年救了自己——而少年的身旁还跟着纯白的另一位掌权者、“柚”新上任的城主。

    那两个人联起手来,难道还会怕那个不明底细的大胡子吗?

    托卡塔眨巴了下眼睛,略显茫然地瞅向伊格纳茨,随即又想到他其实是进了镜厅后才和这位苦逼的、被“水之恶魔”收拾了一番的魔法师相识的,伊格纳茨想来也没法帮他梳理思绪。

    “别想太复杂。”

    介绍遗留物的过程中三番五次地被本该用心倾听的对象打断,嘴角仍旧微微扬起的伊格纳茨放下抵住下唇的右手,上面沾有的少许血沫也伴随着他的动作消融在了幻境中。

    “他只是单纯的考量过得失,明白自己最不希望发生什么事情罢了。”

    “他?”商人从原先坐着的位置上蹦了起来。

    托卡塔被伊格纳茨吓到了,他不是很能理解对方在说些什么,却意识到这位神秘的魔法师感知了自己的内心所想,并做出了解答。

    “他不希望什么事情发生呢?”商人望向自己家中摆放在单人沙发对面的晶球,画面对准着被钉在墙上的可怜魔法师没有变动。

    “不希望自己变成怪物。”伊格纳茨摊了摊手,“不希望自己作为人类的身份被即将到来的未来、被即将承认的现实予以否定。”

    “嗯……”托卡塔隔空划动了下晶球的屏幕,让画面转向正在竭力博取遗留物所有权的“水之恶魔”,“我不是很能理解。”他坦白道,“而且感觉你再怎么解释我也不可能听明白。”

    “还是再依照你的想法——”商人愣了几秒,因为伊格纳茨只是在叙述有关那件遗留物的介绍,并没有表明他的想法是什么。

    不过显然这位魔法师也没在意他的说辞,同样将视线转向“最珍贵”、“最华丽”的藏品:

    “你对‘龙族’有概念吗?”

    商人眨了下眼,语气不怎么肯定地点了下头,又赶忙摇了摇头——好比是在甩脑袋那般:

    “有、有一点点。”

    作为一个并不怎么合格的、也可以说是刚出道的商人,他没有得到前去“龙之都”的通行证。

    哪怕不久前龙之都被上一任二把手交给了这一任二把手——托卡塔想到这事的时候,感觉头还晕乎乎的,也不怎么能确认它是否没被自己记错。

    也有可能是被首领分划给了这一任天父大人?就像被传闻中的新任二把手“枯楼”夺回的“白金布鲁”那样?托卡塔皱了皱眉,但也没怎么在意,所以也没有继续深入思考。

    “那你清楚龙鳞的颜色……是怎么一回事吗?”

    商人点了点头,又像刚才那句回答一样,在出声前抓紧时间“甩起脑袋”。

    “世界树的成分被大气中的灵力元素取代了。”魔法师轻轻咳嗽着,将完整的一句话表达出来。

    “所以它——”

    是颜色——托卡塔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由心而生,“华丽”的地方在于化石中闪烁着的华美色彩,这具跨越时代的残骸包容了万物,将一切美丽的微小物质都揽进了自己体内——又一点点、一点点地,将自己所不需要、或是会影响这份“美丽”的部分交给了企图“惩处”自身的大自然。

    画面中的“水之恶魔”忽然间回过头来,冲着幻境中的商人嫣然一笑。

    原本闭上了眼睛、任由商人自行思索遗留物的收藏价值所在的伊格纳茨,也随着画面外女士的视线的移动而剧烈咳嗽起来。

    幻境上下震动,窗外雨声更为清脆嘹亮,甚至还带上了几分恐怖的意味。

    下一刻,托卡塔坠入了现实之中,灼热的气息让他的神情不自觉地扭曲起来,双脚踮起脚尖点地,他开始盼望起能呼吸到上空或许更清爽一些的空气。

    “外面,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根本没心思关注“水之恶魔”究竟有没有取得遗留物的认可,担忧之情涌上心头,若不是碍于这位可怖女士的存在,他早就一步并作二步地奔向门口。

    ——然后再带着任务没能完成的遗憾、以及对自身能力的失望,去与那两位宽容待他的同伴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