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若只如初见
裴珠贤第一次看见宋承欢，是一个阳光强烈的午后。
回忆就是这样，经年后再回看，所有事物都会被刷得褪色残损，可是被放置在画面中央的人却可以一直保存完好。
那也是她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在走廊一旁的房间倏然响起，鲜烈炽热的声线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北美西部的荒野玫瑰。
途径的练习生都在门口驻足，所有人都在打量房间中央的黑色长发女孩。
裴珠贤才结束练习评价没多久，她在等康思琪出来，可是被等的人迟迟没影，她只好顺着缓慢移动的人群继续前行。
前行途中，她朝那个女孩看了一眼。
唱歌的时候那么大方，说话的时候又看起来唯唯诺诺，可是黑发女孩脸上挂着笑容，倒也有些讨喜，让人讨厌不起来。
里面的声乐老师她也认识，是一直和公司合作的外聘指导，一向言凶辞厉，不爱夸人。
可是现在他动作夸张，一脸欣慰的笑容，显然，里面那个新练习生正在被夸奖。
真难得。
裴珠贤只是稍微走神，等康思琪拍拍她的肩膀，她也就动了步子打算直接出去。
因为人很多，康思琪只能一直跟在她后面，说了两句她们老师的评价结果，又开始聊刚才这个女孩子出色的歌喉。
康思琪笑得很开，她跟裴珠贤开玩笑：“竟然有这么厉害的练习生进来了，好厉害，珠贤姐有没有跟我一样有压力。”
“没有。”裴珠贤不接茬。
“诶诶，珠贤姐。”康思琪把她拉到墙边，她们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姐，你看。”
康思琪怕旁边的人生气，忙给她指自己停下的原因，那个黑发女孩被人有意推到最后，几个练习生甚至凑在一起故意关灯闭门才走开。
“站住。”
康思琪还没反应过来，裴珠贤就先岔开一步，拦住几个始作俑者。
那几个练习生的资历实力自然没有眼前这两位深，既然做了弱肉强食的事，也不怪被当成弱势方拦住。
她们自知无理，虽然不情愿，还是低着头跟两位前辈问好。
裴珠贤笑了一声开口：“你们都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怎么有资格这么对待其他人，是没有好好受到父母老师教导么？”
康思琪在一旁十分惊讶，虽然知道裴珠贤一向温和怕生，却不知道还有这样一面。
那几个人只好鞠躬道歉，裴珠贤却还是拦着没说话，她在练习生中还是有些魄力的。
康思琪走过来：“你们下次不可以这样，在同一个练习室里练习，你们可以成为朋友的。”
还是觉得自己说话力度不够，又勉强板着脸说：“知道了吗？”
等康思琪放走这几个人，裴珠贤已经走到那间练习室门口，她打开门，那时怯生生的黑发女孩就那样在黑暗里冲她露出笑容。
她心想，这个人真奇怪，明明被欺负了竟然还要这样笑。
应该是怕两个人继续尴尬沉默，康思琪从她身后上前半步，然后率先向那个女孩伸手：“你好，我叫康思琪。”
宋承欢，她叫宋承欢，裴珠贤记住了这个名字。
那个时候，两侧的房间都已经没有灯光，只有廊顶还亮着一排小灯。
因为光的缘故，宋承欢显现出毛茸茸的黄色发顶，连眼眸都在这样的照明下有了一圈淡蓝浅灰的细细光晕。
宋承欢和康思琪聊了很久，好一会儿两个人才相互行礼告辞，裴珠贤看见孤孤单单站在原地的宋承欢，她忍不住开口抚慰：“你唱歌很好听的。”
宋承欢一时还在慌张羞赧，她又补充：“真的，会好起来的。”
裴珠贤眨眨眼睛，招手说再见后就去追走在前面的康思琪。
等到了康思琪近旁，康思琪难得敢出言调侃她：“珠贤姐认识那个女孩么？”
楼梯间放着一面很大的更衣镜，上楼的时候经过的人可以透过镜面看到楼下的景象。
裴珠贤看见宋承欢站在原地，一脸笑容的还在跟她们挥手。
真是傻得不像样。
她本来想说：不是很有趣么？
不知怎么，她笑着回答：“现在认识了。”
城市里除了那些要每天早早起床上班通勤的人以外，余下的大都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所以整个街区马路上人都很少，连很多店铺都还没开门营业。
她们两个人从电梯一路直下，电梯门一打开，就飞速冲了出去。
最开始是裴珠贤在带领奔跑，跑到一半了身份调换，宋承欢握住那只手，轻快地像是身经百战的战场骑士。
她穿着拖鞋本来不太好跑，可是跑出地下车库她就丢掉了鞋子赤脚踩在地上，裴珠贤的高跟鞋底倒不是很高，却也跟着宋承欢脱鞋奔跑。
幸而城市的石板街道平整光滑，她们跑着跑着居然笑了起来，宋承欢先笑出声，然后两个人像是两个孩子一样，一边跑一边大笑。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跑了多久，宋承欢在一座陌生的大厦楼下停下脚步。
因为这个地方本就偏远，大厦虽然高耸入云，楼底下却是稀稀烂烂，一溜的商铺都还是水泥外墙，也没看见有人来这里上班。
天空还是霾蓝色的，周围也有隐约的雾气环绕，路灯全部亮着，道路边间隔的细长小树也很暗淡，空气都透着浑浊湿润。
她们两手牵着手，很像是末日来临，唯二留下的两名幸存者。
宋承欢牵着裴珠贤的手，到大厦下面的花坛边坐下。她赤脚蹲在地上，把裴珠贤的脚抬起来，她低头仔细看裴珠贤赤脚奔跑过的双脚有没有被划伤。
还好没有一点口子，她松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擦拭裴珠贤的脚掌，她做得十分认真细致。
裴珠贤跑了一路已经气喘吁吁，加上之前几乎没有休息，她坐在那里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宋承欢把裴珠贤放在旁边的鞋子拿来给她穿上，一只一只，从左到右，她俯下身子，穿得慢条斯理。
等裴珠贤恢复了一点力量，宋承欢依然蹲在她旁边。
昏黄的灯光下面，她仰起脖子看着她，一如多少年前初见，笑得温暖又灿烂。
裴珠贤的目光也柔软起来，她牵住宋承欢的双手，低下头同她对视。
看起来像世界末日的两个幸存人类正在彼此确认身份，又如同在银河漫游的两颗毗邻星球互相吸引然后猛烈接近。
她们眼里的温柔成分错杂，因为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在宇宙间粉身碎骨，湮灭消亡。
直到两人默契地一同微笑，宋承欢才张口唤了一声：“珠贤姐。”
回忆就是这样，经年后再回看，所有事物都会被刷得褪色残损，可是被放置在画面中央的人却可以一直保存完好。
那也是她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在走廊一旁的房间倏然响起，鲜烈炽热的声线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北美西部的荒野玫瑰。
途径的练习生都在门口驻足，所有人都在打量房间中央的黑色长发女孩。
裴珠贤才结束练习评价没多久，她在等康思琪出来，可是被等的人迟迟没影，她只好顺着缓慢移动的人群继续前行。
前行途中，她朝那个女孩看了一眼。
唱歌的时候那么大方，说话的时候又看起来唯唯诺诺，可是黑发女孩脸上挂着笑容，倒也有些讨喜，让人讨厌不起来。
里面的声乐老师她也认识，是一直和公司合作的外聘指导，一向言凶辞厉，不爱夸人。
可是现在他动作夸张，一脸欣慰的笑容，显然，里面那个新练习生正在被夸奖。
真难得。
裴珠贤只是稍微走神，等康思琪拍拍她的肩膀，她也就动了步子打算直接出去。
因为人很多，康思琪只能一直跟在她后面，说了两句她们老师的评价结果，又开始聊刚才这个女孩子出色的歌喉。
康思琪笑得很开，她跟裴珠贤开玩笑：“竟然有这么厉害的练习生进来了，好厉害，珠贤姐有没有跟我一样有压力。”
“没有。”裴珠贤不接茬。
“诶诶，珠贤姐。”康思琪把她拉到墙边，她们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姐，你看。”
康思琪怕旁边的人生气，忙给她指自己停下的原因，那个黑发女孩被人有意推到最后，几个练习生甚至凑在一起故意关灯闭门才走开。
“站住。”
康思琪还没反应过来，裴珠贤就先岔开一步，拦住几个始作俑者。
那几个练习生的资历实力自然没有眼前这两位深，既然做了弱肉强食的事，也不怪被当成弱势方拦住。
她们自知无理，虽然不情愿，还是低着头跟两位前辈问好。
裴珠贤笑了一声开口：“你们都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怎么有资格这么对待其他人，是没有好好受到父母老师教导么？”
康思琪在一旁十分惊讶，虽然知道裴珠贤一向温和怕生，却不知道还有这样一面。
那几个人只好鞠躬道歉，裴珠贤却还是拦着没说话，她在练习生中还是有些魄力的。
康思琪走过来：“你们下次不可以这样，在同一个练习室里练习，你们可以成为朋友的。”
还是觉得自己说话力度不够，又勉强板着脸说：“知道了吗？”
等康思琪放走这几个人，裴珠贤已经走到那间练习室门口，她打开门，那时怯生生的黑发女孩就那样在黑暗里冲她露出笑容。
她心想，这个人真奇怪，明明被欺负了竟然还要这样笑。
应该是怕两个人继续尴尬沉默，康思琪从她身后上前半步，然后率先向那个女孩伸手：“你好，我叫康思琪。”
宋承欢，她叫宋承欢，裴珠贤记住了这个名字。
那个时候，两侧的房间都已经没有灯光，只有廊顶还亮着一排小灯。
因为光的缘故，宋承欢显现出毛茸茸的黄色发顶，连眼眸都在这样的照明下有了一圈淡蓝浅灰的细细光晕。
宋承欢和康思琪聊了很久，好一会儿两个人才相互行礼告辞，裴珠贤看见孤孤单单站在原地的宋承欢，她忍不住开口抚慰：“你唱歌很好听的。”
宋承欢一时还在慌张羞赧，她又补充：“真的，会好起来的。”
裴珠贤眨眨眼睛，招手说再见后就去追走在前面的康思琪。
等到了康思琪近旁，康思琪难得敢出言调侃她：“珠贤姐认识那个女孩么？”
楼梯间放着一面很大的更衣镜，上楼的时候经过的人可以透过镜面看到楼下的景象。
裴珠贤看见宋承欢站在原地，一脸笑容的还在跟她们挥手。
真是傻得不像样。
她本来想说：不是很有趣么？
不知怎么，她笑着回答：“现在认识了。”
城市里除了那些要每天早早起床上班通勤的人以外，余下的大都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所以整个街区马路上人都很少，连很多店铺都还没开门营业。
她们两个人从电梯一路直下，电梯门一打开，就飞速冲了出去。
最开始是裴珠贤在带领奔跑，跑到一半了身份调换，宋承欢握住那只手，轻快地像是身经百战的战场骑士。
她穿着拖鞋本来不太好跑，可是跑出地下车库她就丢掉了鞋子赤脚踩在地上，裴珠贤的高跟鞋底倒不是很高，却也跟着宋承欢脱鞋奔跑。
幸而城市的石板街道平整光滑，她们跑着跑着居然笑了起来，宋承欢先笑出声，然后两个人像是两个孩子一样，一边跑一边大笑。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跑了多久，宋承欢在一座陌生的大厦楼下停下脚步。
因为这个地方本就偏远，大厦虽然高耸入云，楼底下却是稀稀烂烂，一溜的商铺都还是水泥外墙，也没看见有人来这里上班。
天空还是霾蓝色的，周围也有隐约的雾气环绕，路灯全部亮着，道路边间隔的细长小树也很暗淡，空气都透着浑浊湿润。
她们两手牵着手，很像是末日来临，唯二留下的两名幸存者。
宋承欢牵着裴珠贤的手，到大厦下面的花坛边坐下。她赤脚蹲在地上，把裴珠贤的脚抬起来，她低头仔细看裴珠贤赤脚奔跑过的双脚有没有被划伤。
还好没有一点口子，她松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擦拭裴珠贤的脚掌，她做得十分认真细致。
裴珠贤跑了一路已经气喘吁吁，加上之前几乎没有休息，她坐在那里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宋承欢把裴珠贤放在旁边的鞋子拿来给她穿上，一只一只，从左到右，她俯下身子，穿得慢条斯理。
等裴珠贤恢复了一点力量，宋承欢依然蹲在她旁边。
昏黄的灯光下面，她仰起脖子看着她，一如多少年前初见，笑得温暖又灿烂。
裴珠贤的目光也柔软起来，她牵住宋承欢的双手，低下头同她对视。
看起来像世界末日的两个幸存人类正在彼此确认身份，又如同在银河漫游的两颗毗邻星球互相吸引然后猛烈接近。
她们眼里的温柔成分错杂，因为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在宇宙间粉身碎骨，湮灭消亡。
直到两人默契地一同微笑，宋承欢才张口唤了一声：“珠贤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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