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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话 败(四)

    凤凰山下,裴士林快步在屋顶间跃过。他远远望见武胜门前,出城的百姓络绎不绝,却不见守城兵将和伏兵刺客的身影,只看到城门大开。

    他扭头回去,看到王泰和裴士林抬着轿子,大步流星往武胜门冲杀过去。四周已没有伏兵箭弩袭来,只有被轿子冲散的路人躲闪奔逃,却恰好成了绝妙的掩护。身后官道上的追兵,被陈平关挡在路中央,拖慢了些许速度,眼看是无法在轿子出城前追上来了。

    武昌城的困局,就要被他们兄弟攻破了!

    “二哥三哥,加把劲!”裴士林高声喊道,“我们就要赢了!”

    “好!”王泰亢奋地答道,“三弟,跟上步子!”

    “明白!”杨亮咬着牙,血色冲顶,怒目圆睁。

    正在这时,裴士林望见另一侧的楼宇间,一个黑衣刺客也如裴士林一般在房梁屋檐上跃动,甚至步法比裴士林更快。他斜刺里朝武胜门冲去,看来是瞄准了要在武胜门前拦住轿子。

    看来,又是那个叫秦狼的刺客!裴士林冷笑一声,脚下步子一急,抢先一步落到武胜门前,把出城百姓惊得四散开去。

    “无关人等让开,此地危险。”裴士林挺起关山刀,面对着那奔袭而来的黑衣刺客,面色严峻。

    那柄关山刀寒光凛凛,远处的黑衣人和官道上的轿子都气势汹汹向武胜门袭来,更远处又见一片烟尘滚滚,像是千军万马杀向城北。城门口的百姓四散溃逃,直把这一座城门让给了两路人马。

    秦狼近了武胜门,却见这里早有一个持刀小将在候着他。秦狼也不答话,只管摸出几支镖箭便向那刀客打去。

    刀客却只横刀护住面门,镖箭打在刀身和刀客胸前,都迸出几丝火星,却未伤到那刀客。

    秦狼一惊,这才想起这小将的面容,他早已见过——是三日前那个身穿银丝甲的刀客。

    “秦狼,恭候多时了。”刀客冷笑着,忽如一阵雷霆,向秦狼杀去。关山刀破风而出,直刺向秦狼的咽喉。秦狼急忙招架,他的刀却砍不穿那刀客的银丝软甲,脚步又被对手死死缠住,眼望着大道上的轿子直直向城门驰去,却近不得分毫。

    另一头,江南鹤远远望见轿子到了武胜门前,心中焦急,身子却被陈平关的刀拦住。若论单打独斗,江南鹤自信远胜过陈平关,可偏偏这陈平关不与自己决胜负,只守不攻,刀不离身三寸远,让江南鹤一双铁指无用武之地。若想越过去,陈平关偏又步步挡在江南鹤身前,让他不能放开脚步去追那轿子。江南鹤越是心急想胜,招法就越是凌乱,越是不能取胜,一时间竟与陈平关战成了难分难解之势。

    陈平关靠着关山刀坚实,挡下了江南鹤几招攻势,却已是竭尽全力,喘息难平了。他在心中暗叹,天下原来还有如此高手,若非敌我两立,倒真想与这个江南鹤交个朋友。

    他能感觉到,江南鹤的招法越来越激进,他的抵挡也越来越吃力,嘴角不知何时已涌出了几丝血迹。但他却笑了——他知道,这意味身后的轿子已经近了武胜门了。

    “大人,我们要出城啦!”王泰兴奋地喊道。

    钦差在轿中听着,手里摸出了王令旗牌:“若有守城兵将拦路,喊我一声。”

    “大人,这城门口没有守城兵将!”

    话音刚落,轿子已驰进了城楼下,眨眼间便要穿城门而出。

    “没有守城兵将?”钦差皱起了眉,“若无守城兵将,夜里是谁去关城门?”

    王泰一愣,钦差一惊!

    “糟了!”钦差在轿中喊道,“王泰,当心伏兵!”

    王泰的步子刚踏出武胜门,便看到城楼外两侧各伏下了一队黑衣人。这些黑衣人半蹲成两列,手中抬起长杆的洋枪,静静瞄向了那顶轿子。

    王泰脸上的笑,瞬间凝固了。

    “保护大人!”他大喝一声,两手脱开轿杆,抽出背上关山刀,跳到了轿子左侧,面对着十几支幽深的枪口,将手中钢刀轮转起来。

    轿子前端一沉,磕在地上,让轿子后的杨亮撞跌了一跤。他的袖子绑在了轿子上,脱不开身,眼看着两侧的黑衣人,却无计可施。就在此时,一个身影从他身边掠过,站到了轿子右侧,展开双臂挡在了黑衣人身前。杨亮看到,那是裴士林。他的外衣已被砍得稀烂,却露出了外衣下明亮的银丝软甲,在晚霞下闪着异色。

    忽然间,武昌城北武胜门外,响起了一串霹雳雷鸣,震耳欲聋,声闻半座武昌城。

    陈平关被这串雷鸣一惊,正要回身去看,却不防被江南鹤一招铁指环重重打在了胸口上,喷出一口鲜血,跌出了三五丈远。

    他忍着胸口的剧痛,努力从地上爬起身子,向武胜门外望去。

    他看见,轿子戳在地上,左右各有一个人站立护卫着。左边的是王泰,右边的是裴士林。轿子后的杨亮爬起身,正尽力把轿子从城外的沙土地里拔出来。

    “保护大人!”陈平关强支起身子,也不去管追兵,只顾向武胜门踉跄地跑去,口里如疯了般喊着,“保护大人!”

    跑得近了,他却慢下了步子,只是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武胜门外。

    王泰手中的关山刀,被弹丸打得变了形状,成了一柄烂铁。他的口中,涌出了一团血,呛得那满身弹孔的身子一阵抽搐。这团血似乎带走了他身上最后的力气,身体随着这一阵抽搐软了下去,撞倒在了地上。那柄钢刀,落在了身边的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裴士林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血从那千年不破的银丝软甲里滚滚流了出来。河东裴氏上千年的辉煌,都化在了他这一身血里,散在了武昌城外。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惨笑,随后僵硬在了昏暗的天色下,随着渐渐无力的身子,倒在了沙土间。

    杨亮歇斯底里地哭喊着,陈平关却呆立在城门前,听不清杨亮喊的是什么。

    他只感到一股如堕深渊般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