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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话 信使(下)

    龚爷的小宅里,一只小桌上点燃了一盏油灯,照亮了相对而坐的黎仁祖和江月容。龚爷在一旁的床上躺着,仍在大烟带来的癫狂中欲仙欲死。

    江月容没有摘下自己脸上的面纱,黎仁祖却大方地露出了自己沧桑的面容——原来他是一个年过半百的长者,面容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像是一段故事。

    “屠灭吕家村的,不是江门……”黎仁祖低沉着嗓音,在昏暗的油灯光中闪烁着,“是朝着廷。”

    江月容微锁眉头,轻声道:“我知道江门已投靠了朝廷,但我却不明白,吕家村犯下了什么过错,要让朝廷把整个村落赶尽杀绝。”

    “因为这个村落,去年接待了一个人。”

    “谁?”

    “天王。”

    江月容心惊:“你是说……去年来村里暂住了几日,修了座神龛的那个姓洪的秀才?”

    黎仁祖的脸上露出了邪异的笑容:“那位洪秀才,就是我们的天王。”

    灯火一闪,扰起了一屋的光影。

    “天王!”龚爷忽然疯癫地对着屋顶喊道,“我有天王护佑,天王救我,天王救我!”

    龚爷的笑声,让这小屋变得愈加诡异了。

    “天王,究竟是什么人?”江月容低声问道,“为何与天王沾上关系,就会招来朝廷的追杀?”

    黎仁祖把手中握着的十字吊坠放到桌上,灯火照亮了吊坠上那扭曲的人形。

    “江姑娘,你可知道,洋人为何那般厉害?”

    “愿闻其详。”

    “因为洋人那里,曾有神祗降临。”黎仁祖缓缓说道,“这吊坠上刻的,是圣子,洋人的救主和神祗,圣主上帝的子嗣。圣主派圣子降临于洋人,给了洋人那无可匹敌的神力,他们便用那神力造出了坚船利炮,打得那满清鞑虏望风逃窜,不能一战。”

    一派胡言。江月容心中这样想着,但黎仁祖的语气阴森又诡异,让她有些毛骨悚然,竟不敢直言斥骂他。

    “天王,也是圣主上帝的子嗣。”黎仁祖悠悠地向后靠了靠身子,把脸隐没在了一片阴影中,“圣主是天王的父亲,圣子是天王的兄长。天王望见中华百姓受胡虏欺凌,于心不忍,便受了圣主的御命,降临于此来解救我们。朝廷畏惧天王,是因为他们不信天王,不信圣主,待天王解救了世人,就会对这朝廷降下天罚。他们不愿受这天罚,故拉拢了江门,要杀天王,断绝这天下人的唯一活路。”

    说完,黎仁祖默默注视着江月容,观察着她眉宇间的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若天王是来解救我们的,为何放任吕家村被屠灭?”江月容忽然低声问道,“吕家村十几户人家,一夜尽灭,天王又做了什么?”

    “这便是你不懂得天王的算计了。”黎仁祖轻声道,“天王不救所有人,只救圣主的子民。吕家村所遭逢的,是一次试炼,熬住了才能做圣主的子民,得到天王的救赎。若没熬住,便是因他们不够虔诚……或者……”

    黎仁祖缓缓向前探出身子,任由那张脸被灯光打出一片阴森的斑驳:“或者……吕家村出了叛徒……”

    江月容握紧了手中的长刀,紧紧皱起了眉头:“你想说什么?”

    “江姑娘,吕家村一夜被屠,为何只有你活了下来?”

    “你说是我向朝廷告密,引来刺客害了吕家村?”江月容冷眼望着黎仁祖,杀气将一屋光影惊扰得四散奔逃。

    黎仁祖却轻声笑了笑,在这阵杀气中淡然自若:“你要么是叛徒,要么……是唯一一个熬住了圣主试炼的天选之人。”

    说着,黎仁祖将桌上的吊坠缓缓推到了江月容面前。

    “江姑娘,我说过,天王这边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你与江门三番五次以死相搏,我相信你不是出卖吕家村的人。若你心里对吕家村无愧,这十字坠,你就该替吕家村收下。有了这吊坠,你就不再是一人与江门为敌,天王会在你身后相助。如何?”

    江月容冷冷望着那吊坠上的人像,陷入了沉思。

    “天王救我!”一旁的龚爷又喊叫起来,如在梦中见到了神祗降临一般,“天王救世人,天王救天下,天王救我……”

    “黎仁祖……”江月容压低了声音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天王的信使,为天王向天下传其圣音。”黎仁祖淡淡说道。

    “做一个信使,需要你这样的武艺么?”江月容冷眼望着黎仁祖身上缠绕的绳索,冷笑道。

    江月容此刻眉宇间的气度,让黎仁祖微微有些心寒——他知道,是自己的武艺让江月容对自己有了警觉,今夜想要说服江月容已经很难了。

    黎仁祖没有回答江月容的话,只是扭过头看了眼在床上疯癫着的龚爷,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我今日来,原本是找这龚爷要个答复的。”黎仁祖自顾自地说道,“可惜,看龚爷这样子,今夜是说不上话了。倒是没想到,能与传闻中的江月容见上一面,还领教了一招投刀术,也算不虚此行。”

    说罢,黎仁祖站起了身子,向小屋门外望了一眼,道:“看来今夜是不会有江门刺客来了,江姑娘,明日我们再来此处小聚,共候强敌吧。”

    他不等江月容回话,便迈开了步子,走入了小宅院中的夜色里,转眼便寻不见人影了。

    江月容望了望那癫狂的龚爷,叹了口气,提起了长刀,站起了身子。

    “小孩,别在门口躲着了。”她对门外冷冷喊道,“我们都知道你在门外。”

    话音落定,没过多久,一个背着长杆刀,戴着帆布帽的少年从小宅院中走出,呆呆地望着江月容。

    “原来你就是江月容!”少年鼓起勇气,高声喊道,“我听说,你也是个恶人。”

    江月容冷笑一声,道:“怎么着,你也想拿你那长杆刀砍我?”

    少年迟疑了片刻,忽然喊道:“可我昨晚亲眼看见你从秦狼手下救人,你应该不是恶人!”

    “不是恶人,又如何?”

    “不是恶人,我便可以拜你为师了!”少年急忙道,“刚才那个老头说要帮你打秦狼,我也可以的!师父,你收下我吧!”

    “师父救我!”小屋深处的龚爷又癫狂地仰天喊道,“师父救世人,师父救天下,师父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