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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话 暗影(下)

    “你是谁?”风声中,一个少年的声音悠悠地响起,“为何跟着我?”

    江月容暗暗心惊——原来这个少年不是秦狼。

    既不是江门刺客,又为何要在这荒山野岭中藏匿身形?他是在躲避什么?

    江月容不敢大意,只低声反问道:“你又是谁?”

    那少年似乎微微吃了一惊,失声唤道:“女人?”

    江月容尝试着从这声音中辨出那人影的方位,为引他继续说话,故反问道:“怎么,没想到么?”

    “你一个女子,来这荒山做什么?”少年低声问道。

    “你不妨猜猜看?”江月容冷笑道。

    “你能跟住我的脚步,决不是普通人……”少年低声道,“我听说,江湖人论女流人物,当属唐门家主唐紫苏排在第一。你擅长藏匿身形,又有如此功夫——莫非,你是唐门残党?”

    “残党?”这两个字,让江月容有些困惑。

    少年却缓缓笑了。

    “也好,我倒是一直在这山林里等着你呢。”少年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愿天王圣主,肯收留你的亡灵……”

    天王圣主?

    这少年是两广反贼!

    江月容正诧异时,耳后的风车忽如车轮般转开,发出了一阵乱响!江月容一惊,脚下没有半点迟疑,眨眼间便划出一个半弧,把左手长刀借转腰之力向身后打去!

    她的眼角瞥见一个人影,在那长刀刃口前忽地一闪,便消失了踪影!待江月容转过身来时,却只看见风吹树叶,不见人形。

    好快的身法!江月容暗暗吃惊,压住了长短刀,又竖起耳朵去听四处的动静。

    她暗自思衬,此人把她引到了这山林深处,话没说几句就亮明了身份,突然发起了进攻,看来是敌非友——莫非,他是为那死在武昌城的北亲王报仇来的?

    “你也是那天王信徒?”江月容口中问着闲话,只希望那少年答话时便能暴露了他的位置。

    “怎么,你原来不知道么?”人影在林叶间掠动,声音却似藏在风中一般飘渺,“是天王命我前去剿灭唐门的。”

    剿灭唐门?江月容被这四个字催得心头一颤。却就在这片刻的呆滞间,风车又如车轮般转响起来!

    江月容不敢大意,急向前一步跃开身形,却在半空中转过腰身,把长刀向身后的人影横扫过去!

    有那么一刹那,江月容隐约看清了那人影的面容——是一张带着些忧郁的俊朗面庞。

    那人影却在江月容转身的一刹那向后跃出,眨眼间又避入了那层层山林间,望不见身形了。

    江月容握刀的手心里,隐隐渗出了汗水。她平稳着气息,再度摆开了双刀。

    这少年的功夫,好生诡异。

    “阿妈……”江月容身后的孩子有些惊恐地趴在江月容的背上,轻声唤道,“鬼……怕怕……”

    江月容腾不出手去安抚那孩子,只好小声应道:“好孩儿,别看那鬼,看风车就好……”

    孩子听了母亲的话,直把眼睛紧紧盯住了那小风车。风车在山林间静默了下来,似失却了生气一般,软软地左右游移着。

    “那孩子是哪里来的?”少年的声音忽从山林中传出,“你用一个孩童做挡箭牌,不觉得羞耻么?”

    “什么挡箭牌?”江月容冷冷应道,“这可是我亲生儿子,我是在保护他。”

    “保护?”少年却厌恶地冷笑道,“真亏你敢说,若不是怕伤了这孩子,你早就被我杀了。若他真是你亲生儿子,唐门中人便可称得上是禽兽不如了。”

    “你从刚才就一直在说什么唐门,究竟是什么意思?”江月容低垂着眉眼道,“你暗算我,与唐门有何关系?你不是来为你家北亲王报仇的么?”

    “北亲王?”少年的声音竟也有些意外,“黄熙扬是被你所杀?”

    江月容握紧了长短到,咬紧了牙根道:“怎么,你原来不知道么?”

    话音落定,一个身影缓缓从山林间走了出来,露出了一张惊愕的面容,出现在江月容的身前。

    “你为何要杀黄熙扬?”少年低声问道。

    江月容看着这少年,手上的兵器不敢有丝毫松懈。她当日听那些反贼提及黄熙扬时,都要恭恭敬敬喊一声“大王”。这少年竟敢直呼其名,看来他在反贼中的地位,恐怕不比那黄熙扬低。

    “黄熙扬是反贼,为何不杀?”江月容只冷冷答道。

    少年的眼中,却渗出了几丝泪来。

    “只因为他是反贼,就该杀么?”他皱紧了眉头,低声质问道。

    这句话,却让江月容哑然失笑。她低声反问道:“你说唐门被你剿灭了……唐门中人,又为何要被你所杀?”

    那少年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被他憋在了心底,低头咽了回去。

    江月容看到,少年的喉结因哽咽而颤抖了片刻。

    缓缓地,那少年再抬起头来时,眼神变得如寒冰般冷峻,似失去了生气一般。

    “你我之间,看来是不必多言了。”他的声音,僵硬而恐怖。

    江月容暗暗把长刀插进了身前的沙土中,那反射着刺目光亮的蝉翼短刀在她身前游移开去。

    这少年的身形步法非同凡响,一旦交手,胜负恐怕只在一招之间。江月容紧紧盯住了少年的双腿,自知凭她的眼力跟不上这少年的动作,唯有在这少年动开步法的一瞬间就施展开招法,才有一丝胜算。

    “孩子……”她轻声唤道,“看着那风车,莫往别处看。”

    这样,若江月容败了,至少不会让这孩子看见母亲的血。

    忽然,少年的腿影一闪,化作一阵疾风向四面腾开!

    江月容手中一紧,长刀挑起了地上的沙土,在身前扬起一片沙雾。她招法不作半点停留,直把长短刀轮番舞动,惊起四周狂风呼啸,一时间刀光刃影如千军万马一般!

    那孩子望见,四周卷起的狂风把手里的风车吹得似欢快的小马般奔腾起来,伴着清脆的叮当声,悦耳地敲打着他的耳朵。他看得入了迷,只觉得风车的残影是那般绚丽,教他心里也跟着乐开了花似的,嘴上不觉咯咯地笑了起来。

    孩子的笑声中,江月容不知舞了多久,才终于喘息着放下了双刀。她却看到,自己的身前早没有了那少年的身影。

    她惊骇地向四面转身望去,迟迟不敢松开了握刀的力气。可这片山林中,只有孩子如风铃般的天真笑声,没有别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