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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自身之祭

    十年的时间,可谓是泽南风调雨顺的十年,曾经一度肆虐这片土地的自然灾害与瘟疫等等,突然远离了这片土地。不仅人口增加了,地里的收获也多了。连年的丰收在填饱了氏族人肚皮的同时,也让他们的精神生活有了一定的提高。最显著的标志是酒类以贵货的形式,出现在交易场上。

    于是,每年的篝火之会,青春期的男男女女已经不再局限于跳个舞唱个歌吸引双方注意了,小酌一口,也成了拉近彼此距离的媒介,为盛会平添了几许花前月下的浪漫。

    尤其是上了一定岁数的男人们聚到一起时,若是有酒,很多奇闻怪谈渐渐从大家伙的嘴里吐了出来。新近成长起来的年轻一辈常常听到年长的舅舅们在酒足饭饱之后,吹嘘起年轻时候的经历,其中最为香艳也最吸引人的莫过于云梦泽中出现的楼船了。一说起这楼船,这些平素里不苟言笑神情严肃的舅舅们,一个个的眉开眼笑,笑声里憋足了干了坏事没被人捉到的窃喜与骄傲,且还有几分恬不知耻的意味。

    年轻人若出于好奇想凑近了听个究竟,舅舅们必然是不依的,铁定被撵到一边去。然后年轻人们就只看到那几个老家伙彼此露出会心的微笑,有赞叹不虚此生的,有凝神回味的,最后都化为一声叹息,说是有十多年没见过也未听说过那艘楼船了。

    芦苇荡里,苇花编织出雪样的风采。

    一艘楼船在苇花尽头展现出斑斓的一角。

    此楼船长约十丈,船头与船尾宽约一丈,船体中心处宽约两丈,船底是采伐整株原木铆榫而成,十分坚固;楼船分四层,呈下宽上窄的梯台状,雕梁画栋,甚是气派。只是此船颇有些年月了,船板显得有些发黑。

    此楼船也从未远离泽南大陆,这十余年里,它一直潜藏而行,每年的春秋两季就会带着某种目的靠近大陆。只是往昔楼船内莺歌燕舞的一幕不见了,里面载着的是一些神情严肃的男男女女。有时会放一条小船下去,然后载回来一个男人入船,随后楼船内便传来哭声,有叫爹爹的,也有叫娘子的,不断上演着一幕幕久别重逢的喜剧。

    今次小船载回来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瘸腿老汉,他一进楼船,老眼昏花的眼睛里瞬间通红一片,称呼一中年妇人为“小红”。妇人让一男一女跪在他面前叩头,互相之间虽非第一次见面,可那份浓郁的亲情就像水一般,在四人的心底里融化了。

    “好啊,好啊,我这怕是最后一次与你们见面了,老得都快走不动了,日前织衣部已经捎了口信来,让我回去养老了。”瘸腿老汉虽已老朽,可又有几分精神劲儿在支撑着他,笑道:“我这辈子值了,有儿有女,死也死得值了……”

    那叫小红的妇人搀着他坐下,道:“夫君,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呢。”

    瘸腿老汉点头道:“我晓得,贵部先主母给了我如此大的恩惠,我这一把老骨头就是把性命豁出去,也要还此恩情的。”

    妇人追问道:“那事追查得如何了?”

    瘸腿老汉微微一笑,却不发一言。

    妇人见状,点头道:“夫君果然乃信人,此事原不是我可以过问的。”

    “小红啊,你我夫妻一场,又给我抚养了两个孩子,这些年辛苦你了……今次一别,天人永隔,孩子们也都在这里,不如我们一家人吃个团圆席吧……”瘸腿老汉从提着的布袋里掏出两个不起眼的小瓦罐放在桌上,道,“这酒以前只做祭祀之用,精贵着呢,两瓶咱们一家人喝一瓶,剩下的你们带回去吧。”

    “好,我去准备几样小菜。”

    瘸腿老汉正是当年的嫆狐。翎羽部主母那位干练妇人陨灭之前规划好的一切,部族之人一直呕心沥血的经营着。干练妇人的死亡,也让部族之人明白了,以前那种遍地撒网的做法是行不通的,与其冒着风险、自甘下贱去撞大运,还不如选定目标有的放矢。

    楼船四层,在一间除了床就没有几样摆设的简单舱房内,一个背影正望着敞开的窗户外那一泓碧水出神。

    此背影修长且分外矫健,一身豚皮缝制的塑身短裙将她的身躯包裹得错落有致,长发披肩,宽肩、丰乳、蜂腰、肥臀,裸露在外的手臂略有肌肉但并无过分的突兀感,大腿至膝弯以下肌肉紧实显得非常有力量,细细的汗毛熨帖的黏贴在肌肤上,使得她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野性与精干并存的青春气息。

    “娘亲,保佑我……”

    她喃喃念道,回过头来。

    这是一张年轻且朝气蓬勃的脸,柳叶眉,乌黑且圆溜溜的大眼睛,鼻梁高而直,脸似银盘,嘴巴大小适中,下巴略尖,乍一眼看去似乎还带着几分稚气,竟有几分小家碧玉般的恬淡之意。

    她的面容与其身躯是有几分不符的,就像是将一个年轻貌美女子的头颅捏合到了一个青春洋溢的少年身体上,可若再多看得几眼,却又能发现其一种别样的风致来,使人充满了好奇与探索之念。

    她正是十多年前,随着翎羽部主母干练妇人一同前往泽南大陆寻觅血脉传承的梦真,昔日的黄毛小丫头已经出落成一位成熟的女人了。她也不似其他翎羽部族人一般,被强烈的河风过早的将皮肤吹得粗糙而无光泽,相反,她的肌肤白皙、柔软,红润而富有弹性。

    此刻,正有三人在梦真处身的舱门外静静等候着。排前着为一年约二十二三岁年青妇人,有着十分强壮的身躯,身穿鱼皮短打,显得英气勃勃。另两人为中年汉子,也是同样打扮,皮肤黝黑,举手投足充满了力量。

    “主母,你真打算让梦真去吗?”一汉子问。

    “不是我愿不愿,而是她一定要去。”年青妇人叹息道,“娘亲仙去之时,对妹妹和舅舅们亲口交代,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我族返回泽南,这十多年来,妹妹矢志不渝,就是为了达成我族宏愿,临行前又岂会退缩?”

    “万一……”

    “怕被发觉吗?哼!嫆老一个外人为了此事敢把身家性命都舍出来,我等莫非还要打退堂鼓不成?再说了,就算我不让妹妹去,她也肯定不会同意的。”年青妇人道,“否则,她这些年坚持独身,深居简出又是为了什么?”

    “姐姐所言甚是,稍等片刻我便出来了。”屋内传出一个清亮的嗓音,似是从一个青年人口里发出。

    年青妇人一听,笑着颔首道:“嗯,声音很像!”

    “哈哈,只是像而已吗?”门内又传出一声。

    “笑声也像,若不见面,就是个男子在说话!”年轻妇人肯定道。

    “那姐姐再看看,我是谁?”随着话音落处,舱门“吱呀”一声打开,英俊青年出现在众人眼前。他身着蓝布衫,穿着一双麻布鞋,站姿坚挺,双手成拳垂于身侧。再看他面部,年约十八九岁,眉目清晰,高鼻薄唇,长得一表人才,其面庞上还挂着一丝笑,正看着年青妇人。

    他实为她,正是梦真。

    年青妇人仔细打量了梦真片刻,笑道:“走几步看看。”

    梦真依言,健步如飞,很快就围着四层的甲板绕了一圈,复又站定,目不斜视的看着三人。

    “嗯,待会还得让嫆老看看,你不要自报家门,看能骗过其耳目不。”年青妇人着实看不出异常来,可心中仍有些不放心,围着她四下里看来看去。

    “也好,我怕是有十年未见过他了,正好一试!”梦真说完,就要下楼而去。

    “等等,让他先跟红姐姐聚上一聚。”年轻妇人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梦真身上,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是不是稍显得白净了些?”

    “若是晒得太黑,就算千辛万苦找到了那个冤家,他看不上我又怎么办?”梦真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透出毅然之色,“走一步看一步吧,黑一点白一点,只要不影响我的行动即可,原是无需这般多顾虑的!”

    年青妇人想了想,下了决心,说道:“妹妹所言甚是,此行凶险难以逆料,你自己得多加小心。”

    “姐姐放心,若真有机会接近那冤家,定让他对我死心塌地!”梦真脱口而出,说完又被自己莽撞的言词吓到了,露出羞赧一笑,露出满口整齐雪白的牙齿,同时脸颊上绽放出两个甜美的小酒窝,偏过头去。

    “妹妹真是我部第一漂亮女子呢,你这么些年的心思没白花,有心算无心,那人定然拜服在妹妹裙下!”年青妇人貌似在给自己与诸人打气。

    翎羽部所在的云梦泽上的岛屿,虽水泽中物产无数,养活族人没有问题,但面临的自然环境实在是太恶劣了,且不论水泽中的精怪与大鱼吞噬人畜,就算是日顶日不断吹袭的河风,也使得族人们比泽南陆地上的氏族人更易苍老,年纪轻轻的就已经皱纹满面了。

    按照氏族人的惯例,梦真的生理年龄早已成年,但她没有寻觅任何一位阿哥。她为了使自己体态与姿容更显年轻艳丽,下了大恒心,只在夜间学习武技,平时深居简出,若非要在白天露面时,也是头戴草帽,并特意用定做的厚实麻布罩衫将自己全部遮掩住,只留眼睛在外,哪怕是三伏天也不将罩衫脱下来,哪怕因此中暑也在所不惜。

    美貌,是一个女人最原始的资本。

    同时,美貌也是武器。

    梦真的目的就是要猎取一样数十年来翎羽部上上下下为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实现的梦想,时至今日,终于找到了破绽,为梦想实现提供了一点点契机,而消息就是瘸腿老汉嫆狐带来的。

    “主母保佑!”梦真对着四楼大厅中间,那张发黑的人皮跪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