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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大恸无形

    雨,漫天零落。

    这雨,来得突然且快,电闪雷鸣之后,这雨下得越发急促,雨借风势,在漆黑夜空里肆意挥洒,如同瓢泼,就像要掩盖此地发生的一切。

    不过,无论这雨如何急促,也无法洗刷掉这些日子来篆刻在氏族人心底的记忆,注定会成为一个传说,一段故事,口口相传。

    风芸和往常一样,在自己的洞室内盘膝坐下,打算吐纳着度过这个雨夜。数天来所发生的事情,对她而言恍如一梦,同时也在其心里填埋了太多的疑惑。此疑惑来源于风池的魂不守舍,也来源于风琳那莫测高深的态度。可她明白,自己的法力太低微了,风琳瞒着她必然有其道理,同时也将她一度泯灭的修炼之念重新激发了起来,就算修炼一途再难,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坚持下去。

    隐约的,洞室外隐约传来小黑犬的吠声。

    风芸诧异,马上站起,向洞外走去。

    天,漆黑如墨。

    陡然的明亮,来自天空划过的闪电。

    在风芸视线里出现了一道人影,浑身湿透正站在雨中,仰望天空,一动不动。

    犬吠,来自它脚底下的黑犬,它是如此不安,围着他转来转去。

    “池儿,怎么啦?快进来!”

    风芸吃了一惊,急忙奔将过去,拉住风池手臂。

    触手处,风芸猛然感觉到一股极强的炽热袭来,同时又是一股极寒伴随。

    她一哆嗦,抽回手,发现自己手掌处被烙伤了,而手背则凝聚了一层冰,同样将手背的皮肤冻裂了,扎心的疼。

    “池儿……”风芸急唤,“又发病了吗?”

    这次发病是不正常的,近年来,风池通常半年才发病一次,而上次发病仅在两月之前,怎可能又发作了呢?而且,风池对病情的抵御能力越来越强,发病时也能保持头脑清晰,不会像现在这般形同原木,毫无知觉。而且,从风池体内透出的水火之力犹胜往昔。

    就在风芸进退维谷时,风池僵硬的身体突然佝偻着半跪下去,双手撑地,大口喘息。

    紧接着,他喉咙里同时发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一种是风芸曾听过的,与云梦泽中神龙腾渊时刻发出的啸声类似,另一种则如鸟雀之鸣,可又不完全不同,声调更加高亢而尖利。

    随后,风池发出极度痛苦的嘶吼,就像有某种未知的生物将活生生挤爆他的身体,从血肉里钻出来一般,衣裳绽裂,浑身的骨头与皮肉时大时小,不规则的运动着,十分骇人。

    “啊——”

    风池昂天大吼!

    刹那间,其头颅骨头一阵蠕动,头顶赫然出现两只硕大犄角,双目红如灯笼,双手双足延伸,呈现出遒劲的利爪状,手足上的皮肤涌出一块块青色鳞片,在夜雨浇泼之下,一头阴暗不明的龙形怪兽替换了风池的人形。

    风芸呆住了,愣在当地。以前风池发病时,固然身体会不断出现某种变化,但从未固定形成某种灵物的具体形象,她脑子里飞转如电,想起云梦泽中神龙腾渊的一幕,两相对比之下,二者竟如此相像……可是,这怎么可能?

    “汪汪……”

    小黑犬意识到了某种危险,冲龙形怪兽吠了两声,似是想唤醒变身中的风池,见对方闻如未闻,便跌跌撞撞冲风芸跑来,张口咬着她裙摆,向后扯去。

    风芸猛然醒悟,一把抓起黑犬,就想往自己洞室内走。

    却是迟了,黑黝黝的夜幕中,一股强悍无匹的飓风连同一截闪耀着青色鳞片的巨大尾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在她后背,她甚至来不及施展化茧术护身,整个人就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啪啪的骨裂之声清晰传来,她被那股巨力击飞数丈之外,砸在了坚实的灰岩上,随后跌落,血肉模糊。

    雨滴落在泥地低浅的水洼,溅起一团团浑浊的水雾。

    风芸满嘴鲜血,艰难抬头,透过花白的发丝,看见了一根如同钢鞭般的粗大尾巴,在本能的四下扫荡。

    “池儿……”风芸哆嗦嘴唇,牵挂的眼瞳里神光如灯熄灭。

    小黑犬在狂吠。也许是风芸保护了它,也可能是它吞食风池之血后经历了洗礼,皮厚肉糙,龙尾致命的一击,它除了跌了个仰八叉外,并未造成实质性伤害。它是如此着急,畏畏缩缩的远远对着龙形怪兽吼叫几声,又对着风芸一通轻吠,似乎是想告知风池,又似乎想唤醒女主人。

    但二者都未理睬它,一个人在雨地里挣扎,另一个人伏在泥水中一动不动。

    “呜呜……”

    小黑犬发出凄婉的哀鸣。

    它伸出舌头,不停舔舐风芸面颊,可惜对方毫无回应。

    它便越发急了,围着她转来转去。

    蓦然,风池又是一声大吼。

    其龙形之状迅速畸变,头生肉冠,脸部前突如喙,双臂演化成一对布满细密火红绒毛的翅膀,一只巨大火鸟骤然呈现,散发出炽热高温,将落下的雨滴烤得挥发了,冒出腾腾蒸汽。火鸟扇了扇翅膀,却无法凌空而起,离地三尺左右又掉落在地,发出刺鼻的焦糊气味,就像一团滚烫的烈焰被一桶冷水当头浇下一般,浑身乌烟瘴气。

    半晌,火鸟的形态急剧萎缩,再度幻化为人形。

    风池衣裳褴褛的蜷卧在地,身躯不停颤抖,幻化形态带来的剧烈疼痛犹未完全散去,如有无数短刀在割裂皮肉,却无法让自己昏迷过去。

    “汪汪……”

    小黑犬终于敢靠近自己的主人,对着他发出求助的信号。

    “汪汪……”

    它焦急的在风池面前左右扑腾,希望引起他的注意。

    风池顺着它的指引,忍着身体不适强硬的扭过头去,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亲人,倒在血波中的样子。

    “二娘……”他蠕动喉结。

    “二娘……你怎么啦?”他再次喊道,趟着泥水,连滚带爬的向风芸快跑去。

    在风芸近前,风池跪地呆呆看着,看着这位从小到大养育并带大自己的亲人,她是一位那么开朗而泼辣的妇人,在他面前又是一位慈祥、温暖的母亲,十多年来,形影不离。她花白的发丝里,流淌着他温馨的记忆。可是,就是这样一位至亲之人,眼下却突然不见了往日的音容笑貌。

    “二娘……”风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与此同时,之前的记忆却隐隐约约笼罩风池心中,如钢针扎向心田,正是因为他病发时无意识的举动,导致了惨事发生。

    风池坐在泥水中,将风芸趋于冷却的身体抱在身前,看着她失去血色的脸,将额头贴上去,泪水像无根的水,夺眶而出。

    他一遍遍的将她搂紧了,可她无知无觉。

    当凄厉的长啸穿透长空,哭声如枯木成灰,已然哭笑模辩,似癫如狂……

    只是这嚎啕哭声也难以穿透雷雨交织之下的夜空,在这遗忘的角落里,悲伤被黑暗阻隔,被雨幕掩埋。

    渐渐地,风池喉咙嘶哑了,咳着血……

    大恸无形,大悲失声!

    只是,相拥的二人与一条同样孤独的小犬构成的夜景,对于经历了无数人间之殇的雨滴而言,不会兴起任何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