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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屠城4

    枭衣走出兰格池,站在一片废墟之中,她似乎想通了。关于巫族、暗女、战争的结果,都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呢?扩张,帝国、权力。她想起了母亲栀子,父亲枭斯,沦为孤女后的心境,竟在此时才体会得到。用毁掉兰格池的方法来进行成长洗礼,确实很残忍,枭衣体内充满无尽的悔恨和内疚。

    山离跟着她,站在身后,满目疮痍。他指着远处的废墟问,“兰格池,你开心了?”

    枭衣没有回头,她已经从王的职责中脱离,此刻她并没有立场去发言,她阴郁低沉看着眼前的一切,全身放松,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忏悔。

    “你自傲、愚笨,不听劝。离苳说得对,他说的对!”山离面孔狰狞,猛地抓住枭衣的双肩,“从此大家都各不相干了,你让我到哪里去呢?是你把我推到暗女那里的,是你!”山离短粗的脖子涨得通红。

    “小妖呢?”枭衣轻声问。

    山离逃似的独自一人往家的方向奔去,他跑在小道上,飞快的腿。刚出城,远处的房子还好好的立在原地,他松了一口气,提着心慢慢走近屋子,小妖和孩子都在屋内,被吓得呆在床上。山离跑过去一把抱住家人。

    “没事了,没事了......”他喃喃的说。

    猛地,他想到了离天。他起身朝外面去,小妖的声音传过来:“去哪儿?”

    “马上回!”

    山离一路追回王宫,一片废墟下。

    离山还活着吗?

    他慌张地依照离山住的方向找过去,那一片几乎是全部坍塌。他施展巫术抬开地上的大石块,猛地,他停住了。

    一只手,露出来。

    山离猛地扒开,是离山。

    海云从山洞出来,按照日常计划,他必须要先去探看前路,也埋伏了一部分。当他从山洞出来时,仅存一部分族人,他不明所以,极度慌张。抽出剑,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惶恐不安,他觉得可能是战争。直到他走到王宫处,看到山离跪在废墟上。

    “枭衣呢!”海云声音发抖,“枭衣呢?”

    海云看到了离山的尸体,他只关心枭衣。

    山离转头看了一眼海云:“多少人跟你过去了?”

    “我问你枭衣呢?”海云大吼,他从未体验过这么强烈的感情,除了用嘶吼掩盖自己的担忧惊恐,没有别的方式去表达。

    山离指了指远处的方向,一个削瘦的背影出现在海云面前,他恍惚着发了疯似的朝那边跑去,从后面一把抱住枭衣。

    此刻的枭衣,只是怔怔的望着四周废墟,并没有这么强烈的情感。

    “我以为你死了!”海云终于放声大哭,泣不成声。

    枭衣转身看着他,“生不如死。”她说,声音无力虚弱。

    腿上的血迹引起了海云的注意,他慢慢松开手,蹲下来,盯着枭衣的腿,四处找着伤口。

    枭衣也蹲下来,用一只手摩挲海云的脸,“没事,没有伤口,失去了一个孩子。”枭衣平静的说。

    海云陷入暴躁的情绪中,外面的天色慢慢暗下来,他完全忽视了外界的变化。孩子---

    异族几人都纷纷骑着坐骑离开,无杀被羽镜强制拉走。在这种灭族的仇恨下,枭衣会发出什么情绪,谁也不知道。羽镜总觉得应该带走无杀。无杀坐在雀鹰上,心不在焉,任凭被雀鹰带着,慢慢飞向空中,他一直注视着枭衣,看到她猛地摔在地上,无杀忍不住纵深一跃,跳了下来。

    他要待在她身边,看着她好起来。

    无杀只是远远站着,没有去打扰。

    羽镜从高空俯瞰,无奈的摇摇头,年少世俗的爱情,来得却不是时候。

    疼痛已经消退,枭衣心神不宁。她摸着自己的胸口,不停的喘着气。

    “怎么了?”海云问。

    枭衣没来得及说话,无杀瞬间跑过来,喂了几口药给枭衣,对方盯着无杀的脸,倒是乖觉的喝下去了。

    “失去了孩子,抽掉了蝉恩的气息,没了玉石做力量支撑……”无杀担心的探看枭衣的脉象,“你,你的心脉在衰竭。”

    山离从远处过来,他慎重的摇头,“到头来,不是族群的战争,不是内部矛盾,而是一时兴起,毁了自己,毁了巫族。你是个好女孩,可不是好巫王。”山离突然又发起脾气,“你愧疚吗?枭斯如果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他会怎么想,你想过吗?”山离厉色看着枭衣。

    “你该安顿剩下的族人!”无杀冷酷的说,“她要做什么随她高兴,你别再来烦她了。”无杀看着山离说。

    “城外还有一些族人,我去叫传送洞内的族人回来,可能需要他们的帮助。”海云不能再待在这个地方,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打不过无杀,也不想看他们互相怜惜的场景。

    雀鹰依旧朝着废都飞过去,予亡和童鬼并肩而站,羽镜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无杀,不再管他了。他心里的盘算竟比不过无杀对枭衣的情感。年少动情,总是容易被蒙蔽。

    无杀需要一些时间吧,羽镜想。

    首先要做的是,搞清楚暗女的能力。那天,在飞往新丘野的上空,他看到了尸魔在地下的蠕动,那是来自精灵森林的邪物,他再清楚不过。

    跟暗女的距离,该怎么消解呢?羽镜心下一沉,不知怎么的,觉得很沮丧。他灭了精灵族,这一桩,该怎么清算?羽镜心烦,对着予亡说了句“我先回去”,快速飞走了。

    只留下予亡和童鬼在雀鹰背上,童鬼的一只手搂着予亡的腰,像从前那时,那种姿势。予亡的恐惧被极力抑制,他不停的暗示自己,这只是个巧合罢了。

    “长久以来,我都在想,我的记忆中是否缺失了什么。孩子的父亲,我怎么都想不起来,却喜欢怀念孩子。我从未留恋过山水,却格外喜欢大自然和森林中的气息,哪怕是你上次救我,我也并没觉得怎么样。直到,刚刚。”童鬼低声伏在予亡的耳边说,“消失的记忆都回来了,我记起来,关于你,关于孩子,关于我的身份,那些记忆碎片,一下子涌进来,花了不少时间去消化。你对我而言还是陌生的。”

    童鬼的声音这么真切,听起来真让人怜爱。予亡早就选择遗忘了,他答应过自己,绝不会再陷入不必要的感情中,曾经的真挚已成为过去,没有意义。

    “这些年,没有我,你也一样过得很好。”予亡看了一眼童鬼,她的眼神已完全不同。

    “所以我才无法掌控幻境,因为我缺失记忆。现在好多了,刚刚护着你,伤了翅膀,却意外发现幻境可以稳定施展。”童鬼冷漠地说。

    风暴的来临总是突然又致命,越是平静的诉说,予亡封存的感情越是慢慢涌上来,越抑制越强烈。

    “不该,不该回来的。”予亡说。

    “蝉恩的消失,她的咒术也就随着消散了。”童鬼苦笑。

    雀鹰侧头看了一眼予亡,它感受到主人的心跳和急切,加速飞翔。童鬼依旧搂着予亡,他心生柔情,用冷漠掩饰恐惧,虽然很难察觉,雀鹰却明白。

    “我们已成为过去!”予亡感叹的说,“很久,你都不在我的考虑范畴内。抹掉你的记忆,是为了避免双方都痛苦。”

    “现在告诉我,予亡。孩子怎么死的?”

    折磨,逃不掉的折磨。

    “我一直在等你,等来的是你手上的尸体。时间太久,久到我忘记了当初的那种感觉,忘记去追寻真相。你现在告诉我,孩子怎么死的?”童鬼施展幻境,既是威胁也是劝说。

    予亡无助的看着童鬼,“生下来,他就死了。你的身体不能生育,我打破了规则,这是诅咒。”

    “谁的诅咒?”童鬼厉声问。

    “王族的诅咒。雀鹰族只有你拥有男女同身,我确实爱过你,现在却也什么都不剩。再追究往事只会徒增伤感。”予亡按下童鬼的手,“你救了我,扯平。龙阳洲的事不是什么大问题,在暗女壮大之前,你要先自保。”予亡示意雀鹰调头,朝龙阳洲飞去。

    月光下,童鬼望着予亡的侧脸。从前他们总喜欢坐在高高的山石上听大自然的声音,予亡会耐心地跟童鬼解释海风带来的变化,礁石的味道,森林树木的成长历史,予亡知道每一棵树的年龄,它们都有各自的名字。

    “现在你还会给成年的树取名字吗?”童鬼放下手,不再搂着予亡。

    这是一个很有趣味的问题,他沉默的迎风而站。任凭雀鹰加速飞翔,风吹在脸上,心里无悲无喜,回归到最初的状态,无怒无忧。

    到了龙阳洲,予亡放下童鬼,打量着她的翅膀,“以后先保护自己,不要分神护我。”

    “为什么?”

    “你是龙阳洲的王,失去了翅膀,怎么统治?”

    “我以为你不在乎——”

    “你的想法与我无关!”予亡点头,从怀里拿出一盒药,“式稚还是有点儿用,这药你先试试,或许有效。”

    童鬼接过药,予亡直接飞走了。

    二十年了,避免两人碰面,避免面对面谈论往事。那些亲密的行为、耳语、感情、纠葛都留在了过去。予亡松了一口气,他早已习惯一个人独自住在木屋内,长久的孤寂让他养成坚韧的性格,所以能轻松地拒绝。他眺望末欲海,跟雀鹰的视线对上。

    “我知道,我知道。”予亡安慰着雀鹰说,“回去吧,都结束了。”

    兰格池内,在枭衣、山离、海云和无杀的协助下,巫族仅存不多的族人陆续汇聚在一处,搭建房屋,生火做饭,笼罩着阴霾。解释原因,只会制造不必要的恐慌。他们并不知道枭衣已不具备任何巫力了,即将心脉枯竭而死。

    赤颜坐在远处的石头上,他双手沾满血,疲倦发红的眼睛看着城池外的天空,那是一抹抹像鱼鳞的云层,格外好看,异常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