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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灭异族7

    兰格池早已脱离式雉的管控。在式雉刚接手时对人根本没兴趣,就那么几个,而他自己带来的人做基本活计也是够用了。他唯一感兴趣的是红妖花和离苳。他都不想问候枭衣,没有怨气,只是并不想干涉,又是无杀的至爱,动也动不得,只能撂开不管。她终归是要死的。

    离苳从黑水域回兰格池后,用自己的方式安葬了儿子,不再葬在红妖花里而是葬在了屋后。剩下的时间,除了悲伤就是躲在药房里研制从黑水域带回的那些东西。心里总是空的,也觉得诸事并无意义。直到几天前,他趁着枭衣睡着时诊脉才发现不对劲。虽然枭衣并未说自己的病情,海云也没松口,但离苳总感觉不对劲。

    枭衣坦白后,离苳的心里更加五味杂陈。从跟着栀子父亲开始,到栀子,再到枭衣,他愉快地接受世界的变动,每一次变化都会让他觉得新奇。王的易位,意味着很多以往的制度,规则有希望变更。他以前清楚自己要的东西。

    现在,灭族,残破,无望,残喘……到处都没有希望。

    他面前放着一片长古树的叶子,依旧发着柔和的银光。他想起了一个地方,古若水。

    离苳来到枭衣面前,她还是坐在海边,脸色已毫无波澜。一心一身等死,她预感也就在这几天,自己将会消失。

    “枭衣,我们可以去古若水。”离苳说。

    一旁的海云示意他小点儿声,此刻枭衣并没做任何反应。海云轻声走到离苳面前,不放心地看看枭衣又盯着离苳。

    “你,好一些了吗?”海云一时不知道怎么问。

    “古若水,埋葬历代王族的圣地。只是这几百年来,族群都有各自的规矩,古若水也就逐渐被荒弃了。”

    “到那里去有什么不同?”海云也习惯直接讨论枭衣的死亡。他下定决心,等送走枭衣,他会用他自己的方式陪着枭衣。

    离苳见他眼中毫无求生欲,猜到几分。

    “并不会改变什么。只是几百年前那里存在一批守墓者。你哥哥海天,你也不管了吗?”离苳话锋一转。

    “他不是早死了吗?”

    “谁告诉你他死了?”

    “这么久了,巫族暗卫都回来的回来,死的死。那些不见了的鱼族,左不过是死了,或者叛逃。而我哥哥,他肯定是不愿意叛逃的。”海云望着枭衣的背影说。

    慢慢地,枭衣的背弯曲着,整个人缩成一团。还没等海云跑过去,她已变成一堆衣服,没有一点儿存在过的气息,归于天地。

    离苳按照约定给暗女送去这个消息。暗女将自己屋里挂着的红妖花田画摘下来,递给帝剑。

    “送到兰格池,交到离苳手上。”

    帝剑点头,低头看着这副画。他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却在想,现在该好好平复流民的情绪,而不是缅怀过去。

    “多花点心思在活人身上吧,王上。”帝剑冷漠地说,“从妓馆开始,现在越闹越大。门口的士兵已经被打死了一批又一批,你……不做处理么?”

    “你不是早就处置了?”暗女抬眼反问。

    “光以命抵命对他们效用不大。这些人以前本就是亡命人,也享过福造过孽。”帝剑轻描淡写的回答。

    兰格池内,海云只带着一叠衣服,那是枭衣死前穿的。

    “古若水在哪里?”海云站在离苳面前问。

    “一直往东边走,你会找到一片森林,穿过森林,一大片瀑布处有一座桥,走上去你就会看到古若水。”

    “就此别过。”海云转身朝前走,不一会儿又回来,“对了,暗女说过,让你去白山峡帮助赤颜。”没等离苳回应,海云就消失不见了。

    离苳望着远处空荡荡的地方发呆。“都是怪脾气!”海云这样去古若水倒也不错,成全了他想要守着枭衣的意愿。

    离苳感叹着,回望四周的景象。人丁凋疲,荒山大风,断壁残垣。眼前剩下的人都是老人,也不会再去别的地方,他们都将在这里,等死。

    既然枭衣说了,离苳在情面上还是要问问。他本人是喜欢清静的。他走近一个正在门口晒太阳的老人,老人身上散发出临死的气息。被腐化的被子,还有从屋内传来的气味,都是绝望。离苳接近他的那一瞬间就不想问了。只是蹲在老人脚边,一起晒太阳。

    “你不该待在这里,小伙子!”老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说。

    “小伙子?”离苳笑出了声,“我早就不是小伙子了。”

    “你跟我比就是,小杂种。”老人戏谑调皮的说。

    离苳哈哈大笑,他看着老人的脸,那是一张布满皱纹和风霜的平静、幽默的老脸,让他忽视了气味。

    “你还走得动吗?”离苳问。

    老人艰难的举起手摆动着,摆动的过程中伴随着肢体用力发出不均匀的喘息声。“哪里都去不了了。等死。”

    离苳没说话,老人放下手,看着远方。

    “失去了一切?”老人问。

    离苳不情愿的点点头,儿子的死让他又感伤起来。

    “年轻的时候,我是暗卫,做了很多年,当上了领头人。看着身边的兄弟,他们的脑袋前一天还好好地挂在脖子上跟我说笑话呢,下一秒就挂在树上,用绳子扎着,像秋千一样荡来荡去。”老人嘶哑虚弱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我曾无数次想过自己的脑袋也会挂在树上,每次都被自己吓醒。小心让我活到了现在,而现在,有什么也跟我无关了。我命不久矣,还能看到兰格池变迁至此,只觉得有趣。”

    “难不成还想去做暗卫?”离苳好笑地问。听到别人说巫族灭亡有趣,如果对面是个年轻人,离苳早就让他身体分离了。面前的老人,暗卫让他奉献了所有给巫族。他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那早已不是我该想的事,那是你要去想的事。想要什么,就去改变。”老人低头垂手,不一会儿传来鼾声。

    离苳起身朝自己屋子方向走去。一边想着老人的话,一边毫无知觉地将必须的药物装箱带上,骑着自己的马朝白山峡去。他头也没回,就像老人说的这样:这里已与我无关!

    白山峡内的人都沉浸在胜利的狂欢中,作为对胜利的尊重,处理叛徒的方式是温和的,滨南被关进地牢。赤颜在外面陪着将士们喝酒说话,一个士兵上前说了什么话,他举起酒杯,对着远处,倒了一杯酒在地上。

    “本来就没多少酒了,王上,可不能糟蹋。”

    “慌什么,鱼族有酿酒的小作坊,到时候再送一车来。”

    赤颜像是没听到士兵们的话,转身独自一人去了地牢。那里躺着守武的尸体,还有墙上的字

    “你赢了。”

    这三个字是用血写的,赤颜看看墙上的字,又看看守武的尸体,说不出话。

    远处的声音传过来,“好手段啊,赤颜!”滨南的喊声过来,仇蓝出现在地牢门口,也听到了。仇蓝快步朝里走试图制止滨南。

    赤颜并未回答滨南的叫嚣,这个人是需要好好教训还是培养,只在一念之间。

    “王上,滨南心里有恨,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让他好起来。”仇蓝紧张地盯着赤颜说。

    赤颜有气无力的转身离开,这就是默认。

    赤颜坐在房间的座椅上,一点儿火光勉强可以照到他的脸。他呆呆地看着火炉里的火,听着外面嘈杂的笑声和狂叫。

    木门被一脚推开,祁阳抱着一壶酒歪歪扭扭地站在赤颜面前。

    “躲在这里干嘛?哪里都找不到你,喝了!”祁阳递出酒壶。

    “你醉了,去休息吧。”赤颜接过酒壶,不耐烦的顺手放在地上。

    祁阳就势坐在地上,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没有酒,忘不掉的。地牢里的字,我已经叫人重新刷了,守武的尸体也已经处理好了。”祁阳拉拉赤颜的胳膊,起身示意再去外面喝酒,“别为了这么点小事不开心,走吧。”

    “小事?”赤颜猛地甩开祁阳的手,由悲转怒。“你说这是小事?”

    “不是吗!明天我们就要登上废都,羽镜、无杀还需要我们花心思。外面有很多人,不知道活不活得过明天。你不仅不去鼓励他们,竟然还在这里感伤一个早就失去的敌人。真不知道你是软弱还是慈悲!”祁阳虽红着脸,也被自己一番话刺醒。他还嫌自己不够醉,猛地拿起地上的酒壶,一口饮尽。或许从未表现,他对于守武的死也并非毫无感觉。他也愤怒这些人为什么就不能换一种角度,活下去,是多少人想要做而不能做到的事。那把匕首……

    生命何其柔弱,也实在珍贵。

    他拎着酒壶离开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士兵均已整顿齐整,等着赤颜一声命令,就能向废都进发。赤颜身穿盔甲,抽出冰剑,一阵凌冽的蓝光像一把巨剑劈开了天地,照亮半边天。士兵们跨步前进。

    赤颜正准备上马,石桑从外面急急忙忙的出来

    “王上~”石桑拉住赤颜马匹的缰绳,“离苳来了。他带来了一个消息。”

    赤颜看着惊恐的石桑,并未放在心上。

    “不过是另一个来投靠的士师,好好招待就行。”赤颜不在意的说。

    “他说,他知道了长古树、幽冥湖、蓝幻花的用处了,能有办法让世间所有人恢复平等。”石桑皱着眉,“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他说,可以让所有人都变成普通人,消除族群的差异和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