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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泾县溪二十里

    王慎之也不急躁,推开边上的窗,看着官署后院的小阁池塘。

    此时的荷花已经开得很盛了,粉白渐变,蕊色浅黄,兴许是来芜湖路上的那一夜暴雨,也席卷到了宣城郡,池塘里的水很满,肥大的荷叶像是翠玉制成的美人席,伴着荷风曼舞飘摇。

    陶朱之能,庾亮细细的品味着王慎之刚才的话,不觉又踱起步子来。

    “慎儿所说的陶朱之能,到底是能在何处呢?”

    商界鼻祖陶朱公的典故,他自然是知道,可这千百年来,也并没有记载这陶朱公所从事的行业或者关于他从商的一些事例,有的只是他数次富可敌国,又数次东山再起的传奇。

    “借我泾溪二十里。”

    王慎之没有回头,幽幽的对着窗户说道。

    泾溪,是宣城郡的重要水系,临近的泾县也因被泾溪穿过而得名。

    这里草木繁盛,植被种类众多,尤其适合青檀树的生长,再配合以这里特有的沙田稻草,和泾溪山泉水,是上好的造纸材料。

    早在建康的时候,那老翁偷竹子时,王慎之就一直留心造纸相关的事情。

    虽说纸张在东汉,或者更早的时期就已经被制造出来,并且由蔡伦改良,但是彼时的造纸术还是过于粗略,只是拿些渔网或者各种杂七杂八的料子在制造,没有专门规范化的技术,造出的纸,不仅质量不好,而且价格上也是极为昂贵。

    而宣城泾县,却是天然的造纸厂,其特殊的地理环境以及植被,尤其是青檀树,因纤维优质,是上好的造纸材料,只是这些宝藏,在唐代才真正被人们所发现。

    泾县对于庾亮来说,不过是其宣城郡下辖的一个小县,方圆不过百里,除了有泾溪之外,境内并没有什么重要的水道关隘,更算不得什么军事重地。

    “此地可得商贾之利。”

    庾亮自然是不可能知道,一千多年以后,泾县的所产的纸,会成为中国历史上闻名海内的宣纸,这造纸产业也会成为整个宣城的核心。

    但这些王慎之现在还不好全部都告诉庾亮,毕竟对于宣城泾县的了解,也仅仅是知道这里物产丰富,这里适合造纸,这里后来造出了优秀的纸,可究竟是怎么个造法,王慎之还需要实地考察捉摸一下才行。

    “慎之以为有,只是我先要去具体的看一看。”

    庾亮这次没有像之前一样转圈圈,决断下的很快,招来随军司马,直接就把自己的意思给他说了一下,泾县之内,草木之属,任由王慎之采掘使用。

    这件事情谈妥了,两人便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剑拔弩张的感觉,庾亮更是对王慎之有了不小的期待。

    “王司徒近来可好啊?”

    消解了一层顾虑,庾亮坐在刚才王慎之面向的那扇窗边跟他话起了家常。

    “叔公很好,哦对了,将军,这里有一封书信,叔公要我代为转交。”

    王慎之刚才只是顾着跟庾亮讨论军备之类的事情,差点就把这次来的主要目的给忘了,这会忙的从怀里,把那封贴身放置的书信,掏了出来,递到了庾亮手中。

    庾亮接过,拆看看了一会,表情从起初的凝重,逐渐变得愉悦。

    他本以为这个王导,会不给自己面子,故意装作看不懂自己之前给他发过去的信中的话外之音,或者即使是看懂了,这个老狐狸也会故意给自己一番的刁难,却没想到,这次王导做起事情来却是很忠厚诚恳,没有什么弯弯绕。

    不过碍于身份地位,书信的前面,自然还是一些的国家大事,当然这些国家大事,都是庾亮早就了然的事情。

    说到后面,王导就直接光明磊落的写着,让王慎之此去豫州,把庾家女直接娶回来。

    “王司徒好没有道理,既然是要娶我儿,怎么没有什么礼物。”

    王慎之看着庾亮嘴角扬起的笑意,知他定是已经猜到,自己之前去过了芜湖的刺史府,把东西留在那里,才来宣城寻的他。

    也有心玩笑一番,故作忧虑的说道。

    “唉,此事说来话长啊,自建康芜湖二百里中,道阻且长,民风剽悍,盗贼横行,奈何又连遭暴雨,所带财货珍玩丝帛之类,尽数被抢劫而去。”

    王慎之说着,掩起大衫的袖子,挡住了脸,故作忧伤之状。

    “本以为将军下辖,本应民风柔和,河清海晏,却不想一如将军之幕府,喊打喊杀,慎之几次差点丢了性命。”

    庾亮听了王慎之的话,眉头一皱,他好歹是一州大吏,自己的女婿带来的聘礼竟然在来自己官署的半道上被截胡了,这怎么可以忍受。

    拍案而起,震的案子上的杯盏都弹起寸余。

    “岂有此理,我庾亮,虽不比古之名将,也不至于被些山贼野盗欺辱。”

    随即叫来刚才一直贴身跟着自己的那个随军司马,要他从刚才在校场校阅的五千精兵中,选出一营,跟随自己出城向北,去剿灭悍匪。

    正说话间,一个看门杂役走了进来,双手奉上一封芜湖庾夫人派人快马送来的书信。

    庾亮拆开看了一会,不觉狠狠的瞪了王慎之一眼。

    “你小子难道说,我夫人是盗贼吗?”

    庾亮手上拿着的是庾夫人特地派人,从芜湖送来的书信,上面还附带有王慎之带来的礼单明目,显然王慎之已经把聘礼送到了庾亮的府邸,刚才的一番话,只是在玩笑罢了。

    这样一来,王慎之就很尴尬了,便也不再跟庾亮多说话,转身飞也似的离开了庾亮宣城内史的官署。

    看着王慎之落荒而逃的样子,庾亮不觉哈哈大笑,他现在倒是觉得,这个小子似乎也没有真的像自己想的那么不堪。

    校场上慷慨陈词,能把士卒说的哭成一片,跟自己又能针砭时弊,把朝廷军备的弊病说的一针见血,虽说他所谓的陶朱之能,商贾之利,还没有什么影子,但是有了前两件事情的铺垫,庾亮觉得,这个小子估计也不会是泛泛而谈,必然是有所了解了,才说出这样的话。

    这最后,又欺瞒自己说聘礼被盗贼所截,若不是夫人书信及时,自己搞不好还真会被这小子戏耍的,领兵擒贼了。

    当下让人取来纸笔,写道。

    “亮顿首,司徒大人见容,婿慎之黄口狂甚,竟以夫人为截聘礼之贼,亮怒不能遏,遂罚其耕泾溪以西之地二十里,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