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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槊

    陆阿婆没有一点改变想法的意思,横着大槊双腿分立在自己的草棚子前面,眼神里的凶悍之气越来越重。

    王慎之也是无奈的很,还在一边解释着,一边想要往前走,却被那老太太直接拿着巨大锋刃尖指着鼻子,那阵势就是王慎之若再往前靠近一步,她就要挥刀劈砍了。

    “不是,陆阿婆,我真的是……”

    这一瞬间,王慎之有点理会到了窦娥的感受,不过从陆阿婆的言语里,也是大概听出了一些个端倪。

    她似乎是以为,自己是来自官府的官绅,或者就是什么相关的一些霸道人物,以石头儿为诱饵,想要逼迫老太太为自己做事情。

    “我是不会为你们做工的。”

    王慎之却也不敢不往前走了,后面的田礼这时候拉住了王慎之的衫子,凑到他耳畔耳语了一阵,王慎之有些惊讶的看着田礼,又看了看端着武器的老太太,点了点头。

    田礼从怀里抽出环首刀,斜提着刀柄,也不管一众人惊诧的眼神,刀口向上,对着陆阿婆右侧身子就削了过去,出刀的速度很是迅疾,隐隐有破空之声。

    那老太太原本浑浊的眼神,突的一凝,大槊下坠,横在腰间,借着腰部的一股子尽力一甩,砰的一下金属撞击的刺耳声响,震的草棚子里的石头儿大声的惊叫的起来。

    田礼见老太太如此,丝毫也不手软,刀口顺着她的槊锋刃后面的长木杆直接削了下去,这一招很是厉害,若是老太太不松手,那她必然是双手的四根手指直接被齐骨削断,若是松了手,这武器脱手,再往后可就没法打了。

    王慎之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答应田礼试上一试的提议,自己不过就是好好的来找人家老太太帮着编筐的,既然人家不愿意,人家刘玄德还有三顾茅庐而请诸葛出山呢,自己这无才无德的家伙,三顾草棚请老妪编筐,也没什么特别丢人的。

    这要是让田礼伤了陆阿婆,且不说到时候在石头儿小姑娘那里没法交代,自己心里也是万分的过意不去的。

    王慎之想着,就要上前阻止。

    可田礼的刀锋凌厉异常,顺着长木杆已经溜了下去,眼看着陆阿婆的手指就要这么被削掉了。

    令王慎之更加诧异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陆阿婆也不躲闪,只是手指扭转,猛的把大槊来了个九十度的旋转,锋刃正好对着田礼的脑袋,而后双手凌空对着槊锋下面一点的地方猛的一推。

    大槊便以极快的速度对着田礼的脑袋劈了下去,这边上田礼的刀依然的依着木杆往下小切着。

    这一招若是双方都不避让,那后果就是陆阿婆被砍断手臂,而田礼被劈开脑袋。

    正在王慎之担忧的时候,只听得叮的一声,田礼的迅速抽刀,挡住了大槊的下劈之势,而后他退后两步,单膝跪下,说道。

    “陆家槊果然名不虚传,阿婆可认得陆其九。”

    老太太本来还想再次挺槊前刺,可看着刚才跟自己斗的那个小子竟然直接跪下了,嘴上还说着什么槊什么的话。

    “你说什么?老婆子我耳朵不灵光的,声音大些。”

    此时的田礼还是单膝跪着,提高的声音,问道。

    “阿婆,可认得其九?”

    其九。

    陆阿婆明显愣了一下,手上的槊也放回到了身后,嘴里一个劲的念叨着。

    “其九,陆其九,我怎么会不认得,那是我的儿啊,其九……”

    阿婆的声音由才开始的高亢,逐渐变得很是落寞,缓缓的看了一眼田礼,说道。

    “将军认识我儿?将军可是并州人?将军可知乞活军?”

    一连三个问话,王慎之也是大抵明白了。

    “是,我认识其九,是,我是并州人,是,我是乞活军。”

    田礼依然没有起来,由单膝跪地改成了双膝,深深的往下磕了三个响头。

    而后解释道。

    “阿婆,这是其九战死前托我带给您的三个响头,这会我带到了。”

    这陆其九原本是乞活军里最好的槊兵,人都说用槊之人,只要身材魁梧,战阵之时用些蛮力,胡乱劈砍就可以了,尤其是步槊,用起来就更为简单。

    可陆其九的步槊,无论是远战,近战,缠斗,冲杀,都能使的得心应手,无往不利,田礼对他的槊法仰慕已久,本来准备着安定些就跟着学个三招两式的,却不想,最后一次渡江之前,其九身中敌军流矢数枚,甲胄上满是血迹,他自觉时日不多,便请求为诸君断后,只是请昔日的兄弟田礼为他找到自己已经渡江的父母,磕三个头,算是尽了一份孝道。

    田礼说起这些的时候,陆阿婆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是空洞,王慎之以为她伤心过度昏厥了过去,刚想上前去搀扶一下她,她却突然拿着大槊砰的一下,插进泥土里近半寸,高声问道。

    “我儿杀胡人几何?”

    “百余。”

    “我儿身中几刀?”

    “百余。”

    “我儿可曾倒下?”

    “屹立江畔,岿然不动。”

    “好!”

    陆阿婆扔下手里的大槊,表情出奇的平静,抬眼看着王慎之幽幽的说道。

    “既然我儿行伍之时,生死兄弟都愿意追随于你,我便愿意给你制作笼子。”

    王慎之还在发愣,老太太身子往前一倾,就把王慎之手上拿着的图纸给抢了过去,拎起一把柴刀,兀自坐在草棚边上把刚才自己带回来的竹子,从竹节处劈开,在一点一点的切削,那柴刀被她磨的很锋利,就如同现在躺在她脚边上的大槊一般。

    “小丫头,出来吧,帮阿婆把竹子劈一劈,老婆子打的结,你这会子要是再解不开,我就去打你屁股。”

    石头从草棚子里探出脑袋,看着慎哥哥,田礼哥哥,还有福贵哥哥都笑着看着自己,才慢慢的走到陆阿婆边上,拾起一根长竹子,熟练的劈砍了起来。

    “陆阿婆,我都说了,慎哥哥是好人。”

    “住嘴,他是什么好人,我是看在那个田家小子的份上。”

    老太太麻利的忙着手上的活计,便也不再说话。

    石头儿有些无奈的回过头来,冲着王慎之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