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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鹧鸪天

    林断山明竹隐墙,乱蝉衰草小池塘。

    翻空白鸟时时见,照水红蕖细细香。

    村舍外,古城旁,杖藜徐步转斜阳。

    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

    自从在灌江口举办了婚礼,冥王苏瑜和苏小小更加的如胶似漆,几乎闪瞎了冥府众神的眼,当然,那是一个只有判官崔莳受伤的世界。

    说来也是奇怪,判官崔莳总是有意无意的躲着苏小小,除了正常的工作交接,他很少去接触苏小小。

    以后的年月里,苏小小和冥王苏瑜过上了她最想要的生活,虽然活着时没有实现,可也不算太晚。

    时光匆匆,苏小小与冥王苏瑜总会在每天清晨的时候去北京一起看红旗升起。

    闲暇时畅聊江南塞北,春花秋月,他牵着她的手踏遍万里山河。春日一起留恋于碧草青青;夏日泛舟湖上,画船听雨眠;秋日临窗和诗,闲敲棋子落灯花;冬日折梅烹茶,细赏落雪惊鸿。

    当然,清源真君的灌江口也成了他们常去的地方,每次都是欢声笑语。

    这便是最好的归处了吧。

    某一年,苏小小和冥王苏瑜在凡尘里遇到了江月华母子的转世,她们又成了母女,没有了前世的厄运连连,这一次,她们幸福的生活在一个温馨和睦的家庭里,日复一日的享受着天伦之乐。

    后来,苏小小和冥王苏瑜还遇到了周晓梦,她做了前世最想成为的科研人员,看着她意气风发的模样,二人心里都是一阵感慨。

    除了凡尘三千,冥府依旧和苏小小来时一样,各人有各人的归处。

    当然,也是有一些意外的,忘川的摆渡人李翰林又和黑白无常打成了一片,似乎圆了千年的夙愿。

    一年又一年,这是苏小小做了渡魂人的第三十个年头。

    三十年间,苏小小看尽了人世沧桑,世事无常,所有的魂灵都只不过为了心中的一份执念罢了。

    世间之事大抵都是如此:

    18岁: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20岁: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25岁: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30岁: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

    35岁: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40岁:忆曾年少青云志,回首顾盼老少安

    52岁:生在人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

    60岁:人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

    70岁: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81岁: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看得久了,苏小小的心就淡了,渡魂也就成了一份正常的工作。

    可自古烟花易冷,情深不寿,向来情深奈何缘浅,大抵还是不生心肺的好。可惜,软红千丈,多少痴男怨女看不破这许多愁,为情所困,想来便是用情至深的寂廖。相思不减红冰薄,又有谁拿的起放的下呢?

    苏小小经常和冥王苏瑜说世间的罪恶,大多由贪念而起。

    其实,放不下,忘不掉的应是心中的一份执念,总归这茫茫人海,自有它的归处,再不济,还有那奈何桥上的一碗孟婆汤,该忘的,不想忘的都化作三生石上斑驳的文字,再没有人去触碰他们的悲喜。而那下一世的追寻亦是无穷无尽的轮回,上穷碧落下黄泉,生生世世被红尘搅扰。

    当岁月的年轮一圈圈缠绕,是否还有人执着?红尘辗转,只为留那烟花不碎,却是可怜昨夜听春雨,化作重阳掌上花。

    身是人间惆怅客,却羡山花烂漫时。所谓君子,所谓浮生,不过一茶,一酒,一笛,一知己,足矣。

    听,烟雨浮生,叹,人事已分。回首向来萧瑟处,自是明月长时圆。遥相忆,马蹄声声,闲庭信步,看云舒云卷。醉里浮生,天上人间,只因当时年少。此去经年,落花拂照影,只叹寻常,无关风月,换他信马由缰,天高水长。久困樊笼,奈何无可,罢罢罢,独自凭栏,唱尽十二弦悲欢,无人和。

    “月”色清寒,树影斑驳。

    今日一早苏小小推门望去,风裹挟着雪花旋落,八百里黄泉秋冬雪月,千里一色。

    怔怔的看了半晌,苏小小走到雪地中,没有撑伞任由雪花落在肩头,融在骨血里。矗立了良久,久到风雪浸染了她的眉眼。

    不知怎的,许久不曾有过温度的苏小小突然觉得有些寒冷。

    做了三十年的渡魂人,她总是问自己,苏小小,你记得你的来处吗?你渡了那么多的魂灵,知道自己为何来到冥府做了渡魂人吗?你真的是苏小小吗?

    时天晦大雪,泪目苦矇瞀。思绪纷飞间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有美人兮,云渺渺兮难求。望美人兮,水澹澹兮相思。思美人兮,路漫漫兮无归期。”

    蓦然回首,是冥王苏瑜,亦是她的爱人,他披着火狐皮大氅,隐隐露出里头簇金绣的白衣,眉眼温纯,手中提着一壶酒,慢步朝苏小小走来。他是皑皑雪境里泼洒的一抹浓丽朱色,亦是半世烟云中的不尽风雅。

    “刚才远远的看着你,还以为你要羽化飞天,做那天人去了。”

    冥王苏瑜调笑的话将苏小小拉回现实,在他的身后,孟婆无华,黑无常苏珏,白无常苏瑾以及判官崔莳一字排开,再看去他们的手中都拿了许多食材。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样的天气,吃火锅当真是极好的。

    “今日你们倒是下班的早,下雪天吃火锅,巴适的很。”

    抛开那些不好的情绪,苏小小依旧笑的开心,看了看他们手中的食材,又看了一眼苏瑜,就带了一瓶酒,她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你就拿一瓶酒糊弄我?”

    苏小小知道食材是冥王苏瑜张罗带的,因为昨日苏小小向他隐晦的提了提自己想吃火锅的事,但苏小小就是起了坏心思,想狠狠的宰他几瓶好酒。

    “苏小小,做神要讲良心,你越来越会坑我了!”。苏瑜的语气有些委屈,但还是拿出了几个话本子,“你嗑的cp又出了同人,新鲜热乎的。”

    “良心,对你,可以没有!”苏小小的话刚说完就见其他的几个人不住的点头,并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还得是小小!”

    “那是。”说完苏小小一手拿过本子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子,其他几人也跟着进了屋。

    甫一开门,她的那只一到下雪天就睡懒觉的小懒狗‘豆豆’被众人吵醒了,它伸了伸懒腰,本来还有些不情愿,可鼻子闻见了食物的香气,顿时精神抖擞三两步就跑到了苏小小的跟前,圆乎乎的小脑袋在她的小腿上蹭来蹭去,一看就是馋了,苏小小将它抱在怀里又摸了摸,心中默默吐槽道:‘又胖了,都要抱不动了。’自己养的狗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食材有了,人也齐全,不多时,他们几人坐在了桌前,中间放置了一个铜制的鸳鸯锅,左边是枸杞杜仲羊肉清汤,放了几条煎得金黄焦香的鲫鱼。另一边则满是红辣椒和种种香料红油翻腾的红汤。底下的碳炉烧得正旺,鸳鸯锅内汤都在咕咚咕咚冒着泡。旁边摆着各样涮锅的食材,有切得薄如蝉翼的牛羊肉,鲜红雪白一片,格外勾人食欲。有圆润弹滑的鱼丸,极细的鸭肠,一片片洗涮干净的毛肚。还有鲜翠欲滴莴苣、茼蒿、白菜、冬笋。肥嫩的木耳、海带、金针菇、平菇、红薯宽粉,种种种种,不一而足。

    主食则是一罐用瓦罐熬成的虾粥,有整只的虾在熬得极浓稠的粥里,那粥熬足了时辰,又放了碎芹菜和虾油,喝一口鲜得不得了。桌子上还放了一壶桂花酸梅饮,用来解辣解渴都是极好的。

    就着好酒,他们几个喝的极为尽兴,当然豆豆也吃上了它特制的餐食,酒足饭饱后,六人一狗都躺倒在苏小小的茅屋中,醉眼朦胧间,苏小小瞧着几人的样子,又顺手摸了摸狗头心中无限感慨,知交闲坐,灯火可亲,故人依旧,真好。

    许是酒的作用,苏小小梦见有人氤氲了青史画卷,重重雾霭中,她看见了一个惊才绝绝的女子踏着月光走来,手中的六十四骨竹伞上画着灼灼桃花,青衫于身,端得天命风流。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可是,这次火锅局以后,毫无预兆,苏小小病了,神仙大多没什么头疼脑热,除非天人五衰,可苏小小并不是。

    她静静的睡着,呼吸均匀,只是醒不过来。

    冥王苏瑜从九重天叫来了药王孙思邈和冥府的大夫轮番医治,可是苏小小的身体反而越来越糟,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去了般。

    清源真君也从灌江口带着一大堆天材地宝赶了过来,可苏小小还是没有任何起色。

    看着病床上面色苍白昏睡的苏小小,冥王苏瑜似乎又忆起那一年,苏小小成为轩辕剑的新主人,自己也是如现在这般不安,似乎他不看着,苏小小就会睡去般,再也醒不过来。

    “苏苏,屋前的荷花就要开了,你为什么还不醒?”

    冥王苏瑜勉强笑了笑,握住苏小小有些冰凉的手,仿佛又想到当年苏小小借着破晓日光的一舞菁华。

    “当年的嫁衣我给你留着呢,等苏苏醒了,再穿一次给我看,好不好。”

    一滴泪落在了苏小小苍白的脸颊上,但她还是静静的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