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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天子郎官和刑余之人(求订阅)

    在暴室狭小的正堂里,热气仍然没有完全消散,但刺鼻的气味至少是消散了不少。

    暴室啬夫许广汉有些失魂地坐在案前,他敞开着袍服,一边拿着陶杯喝酒,一边摇着蒲扇乘凉。

    一口淡酒下肚,他那张光洁的脸,就犹如剥了皮的鹅蛋遇到了烹油一般,猛地皱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被酒辣到了,还是又想起了今日午间天子的突然来访时,说的那件事情。

    暴室啬夫的品秩不过二百石,每月发的钱粮很少,不过三十斛粟罢了,折算下来不过二三千钱。

    虽然家中只有一女,开销不算大,但时不时就要掏钱补贴刘病已那个竖子,家里的拙荆手又紧,所以余到许广汉身上的钱,就更是少得可怜了。

    能喝酒的次数,本就不多。

    今天开了特例,还是因为刘病已那竖子的事情。

    想到那刘病已,许广汉不免就觉得有些头痛。

    ……

    那是几年前的一天,掖庭令张贺把刘病已送来了暴室,并嘱咐许广汉多多关照。

    许广汉很快就得知了刘病已的真实身份,他在给自己的老师王式写信的时候,悄悄地将此事告诉自己的老师——王式,希望能得到一些建议。

    但是未曾想,王式居然让许广汉牢牢地盯住刘病已,并且常向王式通报刘病已的事情。

    师恩重如山,许广汉虽然有疑问,但是仍然照做了,每次给王式写信的时候,都会捎带提上几句刘病已的事情。

    数月之前,王式的信再一次送了过来,信中居然让许广汉做好准备,替即将登基的昌邑王诛杀刘病已。

    王式曾经是自己的授业恩师,故昌邑王曾经是自己的君上,而即将登基的小昌邑王更是自己的天子。

    三重压力之下,许广汉不得不服从。

    但是,许广汉心中有纠结啊。

    如果这封信早来个几年,那么也就罢了;此刻来了,简直就是把他放在火上熬油。

    因为刘病已那竖子着实招人喜欢,相处这几年,许广汉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儿子。

    更让许广汉下不了决心的是,自己的独女许平君更是与刘病已暗生情愫,互送秋波了。

    搞不好,两人早已经……

    虽然自己的夫人看不上刘病已的身世,但是许广汉知道,凭那竖子的狡诈机灵和自家女儿的烈性子,就算是他的夫人也是挡不住的。

    如此一来,许广汉早已经和刘病已有了一份羁绊。

    帮助天子诛杀刘病已,许广汉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但他一个刑余之人又能怎么办呢?

    只能闷头躲在暴室里,当起了缩头乌龟,暗中祈祷天子不要想起刘病已来。

    可今日午间的事情,让许广汉那一点侥幸荡然无存。

    许广汉也明白,终究是要到选择的时候了。

    心中烦躁,只能借酒浇愁——可是没有钱买更好的酒,这掺水的淡酒喝了一整壶,都不见有一点醉意。

    “使君,门外有人请见。”一个四十五岁面黄肌瘦的内官跑进来禀告。

    “不见,本官今日不想见人。”许广汉说道。

    “是……是陛下派来的人。”

    许广汉一个机灵,本就不多的醉意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为何不早说,快快请进来!”

    “唯!”

    许广汉手忙脚乱地收起了案上那微薄的酒菜,但是还没等他把酒壶酒杯藏起来,禹无忧已经走进了正堂。

    禹无忧闻到了酒气,不免皱了皱眉头,站在门口不再往里去。

    暴室在小,也是府衙,怎能在正堂之上饮酒呢?

    许广汉尴尬地笑了笑,胡乱地把酒菜往案下一塞,讨好地说道:“禹使君,星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

    “天子的手令,给你的。”禹无忧从怀中拿出了帛书。

    许广汉连忙小步跑到了殿门,接过了帛书,顾不得虚礼看了起来。

    正堂里的灯很少也很暗,许广汉眼神本就不好,此时看起来就更费力了,把帛书凑在眼前仔细地辨认,似乎仍然很艰难。

    但是最终,还是看清了其中的内容。

    刚刚被酒驱散的恐惧和纠结,再一次涌上了心头。

    “许使君看清楚了吗?”

    “看、看清楚了。”

    “县官让你看完之后,复述一遍。”

    “县官说了,让贱臣十五日之内,将刘病已寻回尚冠里,一旦寻回来了,立刻就进宫向县官禀告,县官要……要亲自与他见面。”

    “许使君可能将此事办妥?”

    当然能办到,虽然刘病已浪荡无形,但是能去的地方就是那几个。

    刘病已要去是去百多里外的下杜,要么就留在长安城。

    用不了十五日,恐怕十日就可以寻到。

    刘病已呀刘病已,你为何偏要呆在长安和下杜呢?

    禹无忧看出了许广汉的犹豫,他往前靠近了一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阴沉地说道:“许使君,此事是县官亲自下的诏令,伱想必知道其中的轻重,如若未能办成,恶果你是知道的。”

    “贱、贱臣明白。”

    许广汉说完这句话,如同脱了力一般,整个人就塌了下去,犹如被人抽掉了脊椎骨。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这大汉看似很大,但是也很小,拖家带口,他根本就逃不远。

    禹无忧的信送到了,他转身就准备离开。

    但是,却又忽然停下了脚步。

    背对着失魂落魄的许广汉说道:“此事未必如你想的那样险恶,刘病已也未必死到临头。”

    “县官如果真的想要了那刘病已的性命,今日午间就不会提前来找你了,更不会再让你去寻刘病已了。”

    “县官心性纯良,不如你想的那般险恶,好生地将刘病已寻来,也许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如若想要逃跑,恐怕要死的人就很多了。”

    许广汉听完这几句话,先是一喜,又是一惊,连声说“不敢”。

    禹无忧径直走了出去,这番话是说给许广汉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当他走出暴室的时候,耳中再一次回想起了王式的那句话:“身为天子的郎官,天子有事,郎官服其劳,倘若殿下动不了手,那么你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把那刘病己杀掉。”

    许广汉的纠结源于伦理,而禹无忧的结局源于仁爱。

    不管是伦理还是仁爱,都是儒家给人的枷锁。

    如果他们是法家的信徒,也许就不会这般纠结了。

    带着这份纠结,禹无忧腰间挎剑,走进了夜幕之中。

    ……

    一夜再无事发生,许广汉自会去寻刘病已,此事暂时引而不发,让刘贺、禹无忧和许广汉都有了一些喘息的空间。

    而这充满阴谋和阳谋的未央宫,绝不会因此而安宁下来。

    被祭拜高庙按下去的选妃封后之事,终于又要迎来了新的交锋。

    今天四更一万字,这是第二更,第三、四更在九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