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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1章 公羊派是霸道,谷梁派是王道,朕是不讲道理的道!

    因为刘贺终于直观地看到了“经学”这张盘根错节的大网,看到这张网将大半个朝堂牢牢罩住。

    就拿这夏侯氏来说吧,夏侯始昌、夏侯胜、夏侯建……一门三代,都是大儒,在朝堂上也一帆风顺,官职都不低,子侄辈将来也能生发。

    再比如说韦贤和他的三个儿子,都是千石和两千石的官员。而再下一代的韦赏,日后也能身居要职。整个韦氏一门的荣耀一直延续到了汉哀帝时期。

    这就是经学的可怕之处。

    它没有自己的意识,但是却可以让儒生和世家结成一张大网,不停地束缚大汉,最终将大汉勒死。

    刘贺眼底流露出一丝杀气,看向王式时都锐利了几分。

    这张网,一定要尽快剪坏。

    “那就只剩下这《公羊传》《谷梁传》了,朕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们是朕的死对头。”

    “陛下圣明。”王式毫不回避地说道。

    刘贺当然有这个自知之明,《春秋公羊传》和《春秋谷梁传》那两个博士官的位子还空缺着呢。

    因为这《春秋公羊传》博士官颜公孙和《春秋谷梁传》博士官胡常,也参与到了反对刘贺给孝武皇帝上庙号的动乱中,所以跟着夏侯建一起被刘贺给下到诏狱里去了。

    虽然同样被刘贺用钱赎了刑,但是他们可没有夏侯胜那么明事理,想让他们帮着自己来对付其他的儒生,恐怕有一些痴人说梦了。

    更糟糕的是,这公羊学和谷梁学恰恰又是当今最重要的两门经学,与大汉朝堂的关系最紧密。

    “王傅,你先与朕说一说这《春秋》的事情,尤其说一说《春秋三传》的异同。”刘贺问到了最后一个关键问题。

    “诺,老臣知无不言。”王式说罢,就开始向天子解释这最复杂的《春秋》了。

    《春秋》又称《春秋经》《麟经》或《麟史》。

    因为《春秋》记事的语言极为简练,几乎每个句子都暗含褒贬之意,所以又有“春秋笔法”“微言大义”的说法。

    孔子曾经说过,编写《春秋》的目的是“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

    简而言之,这《春秋》中蕴含着孔子的政治理想和政治评判。

    于是《春秋》也就成了儒生直接参与朝政的行为准则。

    比如说这“春秋决狱”就是其中的一个例子:出身儒生的官吏处置政事的时候,都会从《春秋》当中寻找依据。

    但是因为《春秋》实在是过于“微言大义”了,只看原文很难参透其中的深意,于是就衍生出了许多的“传”。

    在诸多的“春秋传”中,影响最大的三部被称为“春秋三传”。

    成书于春秋,由孔子好友左丘明所补的《左氏传》。

    成书于汉初,由战国齐人谷梁赤所补的《谷梁传》和由战国鲁人公羊高所补的《公羊传》。

    《春秋三传》虽然都是对《春秋》的补充,但是他们补充的侧重点却又有所不同。

    《左传》则侧重历史细节的补充,《谷梁传》《公羊传》两传侧重阐发《春秋》中的”微言大义”。

    于是乎,后两者就更受到儒生及为官者的热衷,所以这两家才被立为官学,而且是最重要的官学。

    虽然《公羊传》《谷梁传》这都与治国理政有非常大的关系,但是内核却有异同。

    在加强皇权这一个问题上,《谷梁传》《公羊传》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是二者治理国家的具体手段却相距甚远。

    《公羊传》强调的是杀伐果断,对乱臣贼子要无情镇压,属于是霸道。

    《谷梁传》注重的是礼乐教化,认为施政不应过于刚猛,属于是王道。

    王式就这样一口气说了一刻钟,在口干舌燥之际,才将要讲的内容全部讲完了。

    虽然只是皮毛,但是也让刘贺对这两派有一个清晰的了解。

    简单总结起来,《公羊传》《谷梁传》明面上都高呼“皇权至上”,但是治理国家时则是一软一硬。

    二者相比起来,刘贺更喜欢前者。

    “王傅,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董仲舒修的就是《公羊学》吧,所以他才得到了孝武皇帝的推崇。”

    “陛下说得对,孝武皇帝行的是杀伐果断的霸道,所以才与董子相谈甚欢。”王式回答道。

    “那如今呢?”

    “孝昭皇帝即位之后,天下臣民想要休养生息,所以强调仁义教化的《谷梁传》越来越受到百姓的推崇了,信奉此道的官吏和儒生颇多。”

    “所以孝武皇帝时出的是酷吏,这十几年则是人人都争当循吏。”

    听到此处,刘贺点了点头,在原来的时间线上,孝宣皇帝为了继续让天下百姓休养生息,所以选择支持谷梁学派。

    而在原来的石渠阁会议上,辩经的两派正是谷梁学派和公羊学派。

    最终,《谷梁传》日显,《公羊传》日衰,并且一直到汉末——这也间接造成了好汉末君王过于软弱的恶果。

    只是,在站在的石渠阁会议上,不管是是公羊学派还是谷梁学派,都要遭到刘贺的打击了。

    “王傅,去掉那两个被朕打压过的博士官之外,今日《公羊传》《谷梁传》这两派的领衔人物是谁?”

    “这二十年来,《公羊学》造诣最深之人当是眭弘,他足足有上百弟子,但是已经身死。”

    “其弟子中学艺最精者当属颜公孙和严彭祖。”

    颜公孙被刘贺整治过,是绝不会出来掺和此事了;那么代表《公羊学》来辩经的恐怕就是严彭祖了。

    “至于《谷梁学》,虽然日显,但是有名望的学者还不多,若是要推举,当为蔡千秋。”

    从王式开始给刘贺“授课”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两个多时辰了,饥肠辘辘的刘贺听了许多人的名字。

    有一些他以前就知道,有一些却从未听说过——以前没有听说过的,应该就不算是太棘手。

    “王傅,这个严彭祖和蔡千秋,现居何职?”

    “无官无职。”

    “可与世家有密切关系?”

    “亦无关系。”

    “他们的门生在朝堂上是否担任要职?”

    “他们如今不到五十,座下门生还没有在朝堂上形成气候。”

    “如此说来,韦贤、严彭祖、蔡千秋,顶多加上一个田王孙,就是朕要面对的敌人。”

    王式笑而不语,并没有回答刘贺的这个问题。

    “朕看这严彭祖和蔡千秋,似乎……还不如韦贤,更不如董仲舒,辩经之事好像并不难。”刘贺说道。

    “陛下,你如此想的话倒也不算错,严彭祖和蔡千秋还未成大器,但是……陛下忘了还有一些人。”王式笑着说道。

    “何人?”刘贺有些不悦地问道。

    王式停顿片刻,冷不丁地说了三个字:“孔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