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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0章 儒林之事落幕,西北传来捷报!

    石渠阁那一日之后,人们就都知道孔安国来了长安城,而后孔宅就比平时更加热闹,访客一日多过一日。

    但是,孔安国足不出户,更谢绝了所有的访客,只在屋中参详天子派人送来的《圣训正经》。

    一连多日,有所感悟,也想与人诉说。

    现在听到韦贤发问,觉得有必要多说几句。

    “韦公,老朽老了,恐怕不能苟活太久,以后未必能再来长安城。”孔安国笑着说道,未见悲色。

    “孔儒何出此言啊,你乃儒林巨擘栋梁,应该保重。”同样已是风烛残年的韦贤不禁也有几分悲伤。

    “韦公,你我皆是古稀耄耋之年了,也都知道那一日终将是要来的,不用回避。”孔安国平静说道。

    “孔儒看得通透,我自愧不如。”韦贤叹气谢道。

    “既然不能再来长安城,那我想给长安儒生留几句话,还请韦公代为转达。”

    “孔儒赐教,我定然通传儒林,绝不敢有一字错漏。”韦贤连忙说道。

    “如此最好,老朽先行谢过了。”孔安国再行礼道。

    “孔儒多礼。”

    两位老人一来一回推让了好几个来回,孔安国才缓缓地说起了自己对儒生们的赠言。

    “那一日在石渠阁,天子最打动老夫的言语,莫过于那一番小人儒和君子儒的论断。”

    “倘若老朽能够返老还童,那么一定会选择去当一个君子儒,而不是当一个小人儒。”

    “所以,老朽以为,这天下的儒生,不管年岁几何,都应该当君子儒,而非小人儒。”

    “除此之外,还有就是那石渠四句,望天下儒生,能谨记于心,以此作为立身准则。”

    孔安国的这几句话,让韦贤和孔霸感到有一些意外。

    他们现在虽然已经接受了石渠阁辩经的结果,但是心中仍然有些不平。

    毕竟,他们是天下儒生的楷模,有些道理虽然都能听得懂,但是一时半会想要接受却没有那么容易。

    更何况是向一个年轻的天子认输呢?

    没成想站在儒林最高处的孔安国,竟然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更似乎认可了天子。

    “韦公如此看着老夫,是觉得老夫过于阿谀了吗?”孔安国毫不在意地问道。

    “实不相瞒,我亦觉得陛下所说之言振聋发聩,让人茅塞顿开。”韦贤说道。

    孔安国点了点头,就接着往下说去。

    “如此就好,韦公深明大义,定然会明白老朽为何会有此言的。”

    “县官才学胜过你我,雄心壮志胜过你我,真知灼见胜过你我……既然如此,县官所言……”

    “我等儒生不仅要听,更应该跟着做……只要真的能富民强汉,我等又怎么能反对呢?”

    “县官一言,顶我等万言。”

    话虽然说得透澈,但富民强汉这几个字实在太遥远了,孔霸和韦贤虽然心有向往,却也有一些模糊。

    孔安国看到二人若有所思,知道他们还有疑惑,停顿了片刻,才又接着往下说去。

    “在《圣训正经》中有一部《礼记》,其中有一篇名为《礼运》,又有天下为公一段,可以为你们解惑。”

    《圣训正经》虽已经发了下来,但并不是人人都能参透,孔安国却已经看了那么多,这让韦贤又是佩服。

    “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

    “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陛下要的应该就是这大同天下吧。”

    孔安国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没有多言,而是让两个“晚辈”思考了起来。

    三人之间沉默了片刻,孔霸和韦贤似乎也有所领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孔儒所言,让我亦有所得,我会将此言传闻于长安儒生的。”

    “如此甚好。”

    当下,三人再也没有多言,又是一番行礼之后,孔安国和孔霸就各自上了车。

    随后,整个孔氏的车队,就如来时一样缓缓地离开了城门,向着东边驶去。

    韦贤驻足原地,看着车队逐渐远去,却久久没有离开。

    作为一个儒生,孔安国所说的一切,韦贤都已经明白了,也觉得甚是有理。

    但韦贤现在不只是儒生,还是位高权重的内阁大学士,还是世家大族的代表。

    站在第二个身份的角度上,他内心深处并不能完全认同天子的言行。

    身为儒生,自然要精通儒经;身为臣子,自然要忠君尽责;身为世家代表,要考虑家族延续……

    这第二论的新政,动了世家大族的根基,韦贤虽然也向往大同天下,却更关心世家大族的利益。

    天子想要富民强汉,这富的“民”到底是谁,是世家大族,还是芸芸众生?

    而且,往后到底还会有哪些新政呢?是不是会再次损害到世家大族的利益?

    这次,儒生被天子打败了,世家大族也会退让。

    但是来日呢?世家大族还能退让几分?

    这个新政,但何时才能看到一个头呢?

    韦贤不敢往下想。

    当孔氏的车队彻底消失在官道尽头的时候,韦贤终于上了车。

    他要一个精舍一个精舍地跑,将孔安国的这番话传给儒生们。

    忠孝礼智信,韦贤还是奉之如圭臬的。

    ……

    孔氏的车队走得非常匆忙,一路没有任何的停歇。

    午时过后,他们就已经来到了长安城东的灞桥外。

    孔安国和孔霸共坐在一辆安车内,分别翻阅一册《礼记》。

    不只是孔安国,孔霸也逐渐地看进了《圣训正经》当中。

    他们对天子都越发地佩服了起来,不得不承认,天子有大才,方能注出此经。

    就在二人看得入迷的时候,安车忽然连同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

    “为何停下?”孔霸掀开车帘,向前面的驭手问道。

    “回禀府君,前面有人挡住了去路。”

    “嗯?”孔霸向前方看去,果然看到了一辆非常朴素的安车。

    不只是安车,四周还有十几个骑手,虽然没有着甲,却能一眼看出来是狠角色。

    莫不是遇到了劫道的强人了?

    可是,这个荒唐的念头仅仅只是在脑海中闪过了片刻,就被孔霸完全给掐灭了。

    这里可是四通八达的官道,距离长安城也只有十多里,胆子再大的山贼盗匪,也不敢在此明火执仗地劫道。

    更何况,孔氏的车队足足有百余人之多,而对方只有寥寥十几人,怎么可能以卵击石呢。

    而且,这可是卿大夫的车队仪仗。

    当众拦截朝廷官员的车仗,这无异于谋逆造反啊。

    莫说是长安城,就是整个大汉,都还没有出现这么嚣张的山贼盗匪。

    孔霸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那辆车,想要从车上辨认出车上的戳记,但是却没有结果。

    就在他思考要如何应对当前的局面时,那辆安车在骑士的护送下,向这边靠了过来。

    不用孔霸发号施令,身边仪仗中的骑士已经拔出了刀剑,准备要迎敌了。

    还好,那辆安车距离孔家车队还有二三十丈的地方停了下来,只分出单人一骑纵马而来。

    这个骑士也没有靠近,只是掏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孔氏车队的先导,而后就退了回去。

    在孔霸和孔安国的狐疑当中,那张纸条被送了过来。

    二人展开一看,顿时觉得一惊。

    上面只有几个寥寥几个字“楚吉邀楚儒一叙”。

    楚吉是天子,孔安国和孔霸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对面那辆安车中,坐的竟然是天子?

    天子没有用真名,更没有摆出天子仪仗,表达的意思很明确,想要私下见见孔安国。

    “叔祖……这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陛下召见,怎可以不往?”

    “可是……”

    “有何可是的,难不成还怕陛下杀了老朽不成,更何况,老朽也还有几句话要与县官说一说。”

    孔安国说完这句话后,就在孔霸的搀扶下下了车。

    而后,他又甩开了孔霸的手,一路走向了天子所在的那辆安车。

    孔霸几次想要跟上去搀扶孔安国,都被后者果断坚决地甩开了。

    官道两侧处处草长莺飞,是一幅勃勃生机的景象,与步履蹒跚的孔安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老儒,就像一截枯木,正在一点点走向自己的终点。

    孔霸在车边紧张地看着孔安国,生怕老人会突然栽倒。

    还好,当孔安国走到一半的时候,一个年轻的身影从安车上跳了下来,急急忙忙地迎向了孔安国。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天子。

    石渠阁辩经之后,包括孔霸在内的所有孔氏子弟,在内心深处对天子都有一些微词。

    但是此刻,看到天子如同寻常弟子一样,先是将孔安国扶到官道边,而后又席地而坐,不免有几分动容。

    因为离得远,旁人自然听不清二人在谈些什么,但从二人促膝而坐的画面上来看,这一老一少相谈甚欢。

    至少,不似在石渠阁上那样剑拔弩张。

    ……

    刘贺坐在孔安国的对面,身下的青草有些扎人。

    “孔儒,《圣训正经》送到府上了吗?”刘贺问道。

    “回禀陛下,七日之前就送来府上了,老朽正在拜读,可当作通行版儒经。”

    看着笑意盈盈的孔安国,刘贺心中更多了几分的亏欠。

    尤其还听到了“拜读”一词,就更加让他有一些汗颜。

    毕竟,这《圣训正经》是刘贺“抄”来的,所说原注疏者还没有出生,却仍然是“抄”。

    “孔儒,你说拜读,那就折煞朕了,朕解经的学识与孔儒相比,不及万分之一。”刘贺由衷地说道。

    孔安国会有肯定也有否定,只是仍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刘贺。

    “陛下,老朽想问一个问题?”孔安国问道。

    “孔儒请说。”刘贺回答道。

    “那《圣训正经》,当真是陛下所注?”

    面对孔安国的质问,刘贺有些不安,他很想像前几日那样,给出一个斩钉截铁的答案。

    但是不知为何,在这四下无人的官道旁,他却有一些开不了口。

    “那《四书章句集注》,当真是陛下所注?”孔安国追问道。

    刘贺仍然是以沉默相对,还有一些犹豫。

    过了片刻之后,他才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孔儒,《圣训正经》是朕所注,但也不是朕所注……”

    “这《圣训正经》和《四书章句集注》到底是如何来的真的那么重要吗?”

    “至少对朕来说,此事也没有那么重要。”

    “它们可以为科举制出力,为庠学制出力,为富民强汉出力——这就够了。”

    刘贺说出这模棱两可的几句话,心中的负担轻松了很多。

    孔安国也并没有继续再追问,反而是笑着地点了点头。

    “陛下有此魄力,是一件好事,当得上君子儒的称呼。”孔安国没有任何的嘲讽之意。

    老少二人的目光交错在了一起,许多事情已经在无声中完成了解释。

    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来真亦假。

    “陛下,可否赐给老朽一部《四书章句集注》,老朽想仔细地读一读……”

    这个要求不过份,但是刘贺没有立刻答应。

    《四书章句集注》中“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念对现在的大汉百害无一利。

    不应该流传出去。

    “若是不便,也就罢了。”孔安国不无遗憾地说道。

    “孔儒,朕可以赐给你一部,但孔儒要答应朕一件事情。”

    “陛下只管说。”

    “不可示人,亦不可传人。”

    “待老朽百年之后,会带这《四书章句集注》一同没于地下的。”孔安国给出了自己的保证。

    刘贺起身回到了安车上,不多时就将一部《四书章句集注》拿了出来,交到了孔安国的手中。

    今日特地来此,他本就是为了给孔安国送这部书的——全当做自己对这个老人的一些弥补吧。

    “这是最后一部《四书章句集注》,其余的已尽数烧毁,雕版也已被化掉,他日朕见到此书流传与世,孔氏……”

    刘贺没有把话说完,但是传递出来的威胁意味却非常明显。

    实现孔安国的夙愿可以,但不能打乱刘贺为大汉规划好的路线。

    “谢陛下赐书。”孔安国艰难地起身行礼。

    满足了自己和对方心愿的刘贺也再次起身行礼。

    没有再多言什么,孔安国转身就准备要离开了。

    但在迈开步子之前,他却又突然停了下来,犹豫之后,才缓缓说道:“陛下放心,天下儒生会站在陛下这一边。”

    这是孔安国的猜测,也是孔安国给出的保证。

    说完这句话之后,这个老人就又像来时一样,颤颤巍巍地背对着朝阳走向属于自己的那辆安车。

    刘贺向着孔安国那佝偻的背影,再次行了一个弟子之礼。

    孔家的车队在官道上扬长而去,刘贺也走回到了安车边。

    正当刘贺准备要上车时,从长安城的方向有一骑拍马而来。

    “陛下,西北有战报!”来者是昌邑郎屯长灌丛。

    “嗯?捷报还是……”刘贺心有所动地问道。

    “捷报,大捷!”

    刘贺心中一颤,他等待的另一个机会终于来了。

    是时候,对汉军进行改制了。

    “走,立刻回宫!”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