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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5章 父亲尽然敢弑君!孩儿当然敢弑父!

    韦玄成没有回答韦贤的质问,而是朝前走了两步,来到点兵台边缘,盯着自己的父亲。

    父子二人就这样对峙着,十几年前定下“两头烧灶之计”时的一幕幕在他们眼前闪过。

    “父亲,你记不记得,昔日平定霍乱的时候,你问过我一个问题……”

    “你问我,若是伱去向霍光出首天子,对天子不利,我会怎么做。”

    “当时我的回答是‘要做大不孝之事’,那么今日,孩儿仍然会给出这个回答!”

    “若父亲一意孤行,不能迷途知返,那么孩儿今日就要当众做出大不孝之事了。”

    韦玄成说得干脆利落,言语中流露出一丝杀意和决绝!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有些敬畏震惊地看着韦玄成。

    韦玄成为了向天子效忠,难道连人伦亲情都不要了吗?

    何止是癫悖!简直就是癫悖!

    “你、你难道还敢弑父不成!”韦贤忽然就有些害怕地问道。

    “父亲敢弑君,孩儿当然敢弑父!”韦玄成眼露凶光地说道。

    “更何况,这是为了韦氏一门的延续,父亲不应该怪我的,父亲莫要忘了……”韦玄成恰到好处地停住了。

    韦贤在韦玄成的逼视之下,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什么。

    原来,这十几年来,自己和韦玄成定下“两头烧灶”的谋略之后,后者就从没有忘记过这件事情。

    期间,韦贤不只一次与韦玄成深谈过,让他抛掉原来的方略,转而完全投身到世家大族的阵营中。

    每一次,韦玄成都答应得十分痛快,没有任何推阻,可韦贤也总是隐隐不放心。

    此刻,韦玄成终于把藏起来的剑亮了出来,这意味着他之前所有的顺从,都不过是逢场作戏,演给韦贤看的。

    想通这点之后,韦贤顿时就不怨韦玄成了。

    不是韦玄成将韦贤往死路上逼,而是自己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啊。

    看着韦玄成满是杀意的脸,韦贤知道再怎么劝都不可能让对方转身了。

    是啊,走到这一步,任何人都没有转身回头的可能性了。

    自己老啦,竟然栽在了自己的儿子手上。

    极度的悲哀之后,就是清晰的大彻大悟。

    韦贤看明白了,在自己这几个儿子里,韦玄成才是最靠得住的那个。

    看来,民心真的在天子的那一边。

    张安世和自己联络世家大族,苦心孤诣地布置的这个阴谋,必败无疑。

    张安世败了,韦贤败了,几百世家大族败了……但韦玄成和韦氏赢了。

    至少在之后的几十年里,韦氏一门只要跟着天子走,就能保留一份荣光。

    如果只是从这一点看,当初那个“两头烧灶”的谋略倒是完全没有失败。

    若是谋逆成功,能够辅佐新君登基,韦氏一门靠拥立之功,可以极尽尊荣。

    若是现在败了,能够帮助天子平叛,韦氏一门有平叛之劳,仍然可得君恩。

    倒是一笔上算的生意。

    于是,在这将要赴死的最后关头,韦贤飞快地在脑海中计算着,要为韦氏出谋最后一计。

    很快,韦贤的眼神和缓了下来,他有些悲凉地看着高高在上的韦玄成,平静地点了点头。

    这一瞬间,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起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满意的微笑。

    旁人看不出来,但是韦玄成看出了。

    “父亲!”

    “你这畜生一般的逆子莫要再说了!老朽后悔生了你这样忘恩负义的儿子!”

    “如今,老夫要与你恩断义绝!将你逐出韦氏一门!”

    韦贤畅快地骂完之后,有些吃力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将自己那一把白须拦腰斩断,扔在了地上。

    “韦庄!韦由!”

    “孙儿在!”两个韦氏子弟挺剑答道。

    “不可丢了韦氏一族的脸面,快快冲上去,将这孽子杀死!”

    “唯!”二人举起了剑,向身边的家奴吼道,“杀!诛杀孽子!”

    “杀!”在韦庄和韦由的鼓动下,二十多个韦氏家奴朝点兵台上的韦玄成冲了过去。

    校阅场中有三千巡城亭卒,又怎么可能给他们留下这个机会了。

    早在韦贤义正词严地痛斥韦玄成的时候,就有强弩甲士上好了箭矢,提防这一小撮逆贼了。

    所以,韦庄等人刚一冲杀出去,准备好的强弩甲士就放箭了。

    一阵惨叫之后,这些“亡命徒”纷纷倒下,冲出去不到十步,就全部惨死在了点兵台下。

    韦庄和韦由这两个最受韦贤器重的孙子,每人都中了七八矢,面目全非,一个惨字不足以形容。

    韦玄成脸色铁青地抬起了手,强弩甲士们才停止了射击。

    但是,又有上百把强弩的望山对准到了韦贤和丙显四人的身上——他们是场间仅剩的乱臣贼子了。

    “父亲,放下兵器,束手就擒,还可以保住一条性命!”韦玄成有些慌乱地呵斥道。

    “哼,走上了这条绝路,又岂有后退之言!”

    韦贤说完这句话,眼中就闪过了一丝决绝!

    突然,这三朝的老臣举起了手中的剑,作势就要冲向对面的巡城亭卒。

    韦玄成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下意识就将举起来的手给挥了下去。

    那些神经紧绷的强弩甲士得到了命令,立刻开始扣动扳机。

    眨眼间,韦贤这八十多岁的三朝老臣就几十支箭簇射死了。

    而跟在他身边的丙显三人也被殃及,全部都当场殒命,死不瞑目。

    一个时辰,三辅校阅场中就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反贼了。

    韦玄成看着父亲死在面前,脸色苍白,身形摇晃几下,差点摔下了点兵台。

    但最后他还是站住了,他明白自己的父亲最后为何那样冲动。

    韦贤不是要让韦玄成背上弑父的骂名,而是要让天子看到韦玄成的忠心,这就是前者为韦氏做的最后的付出。

    韦玄成咬了咬牙,狠狠地向身后喊了一声:“来人!”

    “诺!”七八个三辅衙门的属官站了出来。

    “将这些反贼的人头割下来,准备传阅全城,以震宵小!”

    “唯!”

    “而后,所有人跟随本官入长安城平叛!”

    “唯!”

    三辅校阅场的谋反大戏就这样告一段落了。

    丙吉的一个儿子,张安世的两个儿子,韦贤的两个孙子,再加上一个韦贤……

    这些世家大族的骨干们,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而且死得毫无意义。

    ……

    当韦玄成率领三千巡城亭卒赶往长安城的时候,整个长安城已经乱了起来。

    半个时辰之前,韦玄成“骗”韦庄送出来的消息,早已传到了张安世手中。

    后者以为丙显等人得手,立刻就在张府下发了谋逆的命令。

    在各家宅邸蓄势待发的世家奴仆们破门而出,挥舞着手中那乱七八糟的兵器冲向各自的目标。

    这时候的长安城还不算热闹,尤其是南城和东城,本就以宫殿和衙署为主,所以人口很稀疏。

    数千家奴从不同的方向涌出来,喊杀声在空荡荡的官道和闾巷中震天动地,声势浩大。

    在这阵阵的喊杀声中,“有人作乱”的消息飞快地传播了出去,仅仅半个时辰,就人尽皆知了。

    不管什么身份,不管什么立场,只要是没有直接参与这场阴谋的人,都如同水鸭一样惊慌失措。

    喊杀声,哭闹声,求饶声,笑骂声……这些刺耳的声音汇聚到了一起,如同滔天洪水一样,席卷四面八方。

    按照张安世等人的计划,七成家奴会赶往北阙广场,率先对未央宫北门发起进攻,等待后续援军。

    三成家奴则会分头攻打几处要紧的府衙——这些地方要么掌管兵器,要么有钱粮,都是要害之处。

    至于说闾巷中那些寻常的宅邸,并不在张安世等人的眼中。

    他们不是趁火打劫的贼匪,更不是鼠目寸光之徒,自然不愿伤及无辜百姓,更何况城中本就有他们的故旧。

    可谋逆之事一旦开始,又怎么可能完全按照他们的设想运行呢?

    参与此事的奴仆本就想要一夜暴富,如今冲杀出来,自然想要趁乱捞到一笔浮财。

    所以,不少奴仆冲出来之后,没有跟着各自的家主赶往既定目标,而是散入周围闾巷,开始掠夺了起来。

    砸开院门,冲杀进去,劫掠财物,有人阻挡,当场砍翻。

    奸淫掳掠,抢劫偷盗……无数歹事在长安城的不同角落上演着。

    巳初时分,整个长安城虽然彻底乱了套,但是聚集到北阙广场上的,只有两千家奴。

    和原定的四五千人实在差距太大了。

    杨恽骑在高头大马上,一手持弓一手拿剑,带着几十个世家子弟来回奔走,想让家奴们排出一个阵型来。

    虽然这些家奴有一股狠劲儿,但哪里有什么军纪可言呢?

    杨恽和其余的世家子弟几乎把喉咙喊破了,也只是让家奴勉强排出了一个方阵。

    而当家奴们还闹哄哄的时候,未央宫北墙上的兵卫则反应了过来,紧锣密鼓地开始备战。

    鼓角之声从四处角楼上响起,传遍整个城墙。

    未央宫只有两千兵卫把守,北墙及北门一带其实只布置了三百多人,但此刻又从两侧的甬道上涌来了数百人。

    没过多久,北墙上就聚集起了五百名明盔明甲的兵卫。

    五百对两千,若不谈战力,只谈人数,那前者是劣势。

    但这不是在平定上作战,而是一场小规模的攻防战,五百对两千就不是劣势,而是优势了。

    杨恽的视线不停地在城墙和广场之间来回移动,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北墙上的兵卫比他形象中多了一些,广场上的家奴们又少了些。

    虽然还有家奴揣着浮财,陆陆续续地赶到广场,但是稀稀拉拉,并不算多。

    四五千人,一时半会绝对聚不齐的。

    更让杨恽担心的还不是这件事情,而是长安城中的局面。

    虽然四处已经乱了起来,更能看到十几处滚滚而上的浓烟,但乱得不够!

    尤其是那些要紧之处,似乎平静过头了。

    武库、诏狱、县狱、四周城门……虽然有骚乱,却没有想象中的喊杀声。

    难道三辅巡城亭卒还没有进城吗?

    可是刚刚他们分明已经得到了消息,丙显等人已经成功起事了啊。

    杨恽紧张地约束着胯下的战马,不停地向西看去,希望看到援兵。

    三辅巡城亭卒若是没有进城,武库和诏狱就打不下来,他们就无法获得充足的兵员和攻城器具。

    那么,世家大族就拿眼前未央宫和未央宫后面的皇帝毫无办法!

    “禀报杨府君!”一个刚刚派出去的家奴快马来到了杨恽面前。

    “可有丙府君他们的消息?”杨恽问道。

    “小人四处探查了一番,并未看到巡城亭卒入城!”家奴甲答道。

    “四处都看过了?”杨恽急忙问道。

    “武库、诏狱及北门……都未看到巡城亭卒!”家奴甲答道。

    听到这里,杨恽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他明白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没等他想出应对的策略,好不容易在广场上排出队形的家奴们又乱了起来,似乎想要去北城郭劫掠。

    “一群乌合之众!”杨恽狠狠地骂道。

    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家奴本就是乌合之众,此事不给他们找些事情做,一定会乱起来的。

    杨恽又看了看北墙那些兵卫,咬了咬牙,在心中下定了决心。

    “立刻去报张府君,就说巡城亭卒失约,我等不可再等,立刻就要攻城,请张府君前来坐镇!”

    “唯!”家奴甲拍马向着张府所在的尚冠里赶去。

    接着,杨恽急忙将那些世家子弟都聚集到了身边。

    “巡城亭卒正在赶来的路上,我等先行攻城,而后援兵就到!”杨恽喊道

    “这……”这些世家子弟想要荣华富贵,但也不是傻子,他们看了看数丈高的城墙,犹豫不决。

    “直接攻门,撞开即可!”杨恽挥剑指向未央宫北门到。

    “是不是……再等等……”子弟甲面问道。

    杨恽阴沉着脸,拍马来到了子弟甲的面前。

    眨眼间,他的长剑就挥了出去,当场将后者斩于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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