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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人形腊肉

    我叫王中华。我们村叫王家村。

    我们村的人都有一种怪病。

    全村除了我爷爷60多岁还健在以外,其他像我叔叔辈儿的人,无论男女,都是50多岁就死了,而且死前非常怪异、恐怖。

    先是毫无征兆地狂笑,不由自主地晃动肢体,无法停止;一至三个月后,开始浑身抽搐、不能站立、失去说话能力;身上的皮肤慢慢变硬,像干树皮似的,硬邦邦地一片一片皲裂开;最后整个人像一块儿风干的腊肉,佝偻蜷缩在床上,被变硬的皮肤禁锢着无法动弹,不吃不喝,在可怕的呜咽声中凄惨地死去。

    有人说是被诅咒了。

    我爷爷这一脉很早之前出过一个大官儿,不仅在京城里有权有势,还在村里修了宅子、铺了石子路。

    后山有两只倒在草丛中一人多高、残缺不全的石狮子,据说就是那时宅子门口的镇宅神兽,其财势可见一斑。

    古语道:富不过三代,王家也逃不开这个魔咒,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逐渐没落。

    到了我爷爷的父亲也就是我三世祖这一代,家里已经实在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卖了。一家人张口要吃饭,我三世祖就去挖别人祖坟,拿里面的东西卖钱去换口粮。

    据说我们这是祖传的手艺。

    早年间,各朝各代政府打仗,派专门的组织去通过这种方式筹措军饷,这种组织被称作“地阴师”。

    虽说是有损阴德的“盗”行,但盗亦有道,却也是有规有矩的。

    第一,不毁墓身。这个墓身包括墓里面所有的建筑、物品,和墓主尸身。

    第二,克己守心。怀揣敬畏、守住本心,不能见财起意,言行都要有所克制。

    第三,鸡鸣而撤。鸡一叫就要赶紧原路退回。

    有一次,我三世祖带了个同样需要钱给一家老小活命的同村人下墓,姑且叫他张三吧,下墓之前跟他千叮咛、万嘱咐,但是一下到墓里头,一层层打开棺椁,看到棺材里陪葬的成堆的金银珠宝,就把交代给他的话一股脑儿地忘在脑后了。

    老祖宗总结的“见利忘义、见财起意”说的一点儿没错,古语道“瞎子见钱眼睁开”,何苦他们是顿顿揭不开锅、穷苦了这么久。

    张三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像着了魔一样,抓完棺材里的东西还不够,还伸长了手、牟足了劲、使劲去扒拉尸体脖子上一个纯金打造的项圈。

    谁知道那项圈里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法文,是用来镇压尸身邪气的。他刚把项圈扯下来,那具尸身就“嗖”地一下直挺挺地坐起来,伸出干枯的手臂,手上的指甲又长又弯,准备侧身向张三抓来。张三见状吓得是睚眦目裂、屁滚尿流,惊慌失措下,一口气没闭住、猛地吸进去一口棺材里浓黑的尸气。

    千钧一发之际,三世祖赶紧伸手夺下项圈,“啪”地一声精准地卡回尸体脖子上,尸体这才放下双臂,缓缓地躺了回去。

    张三因为吸进了尸毒,整个脸都开始发青,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长出黑色的长毛(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种霉菌),他整个人脸朝上45度眼神空洞直勾勾盯着墓室顶部,屈着腿弓着腰,一手扶着棺材,一手卡住自己的喉咙,嗓子里发出“呃、呃、咔、咔”的怪声,讲不出话来,活像一个半人半僵尸的怪物。

    三世祖凭借多年翻斗经验,知道他快“尸变”了(因中尸毒而发生的人体组织变异),先拿出白布蒙上口鼻,再用布缠住手,把他放平在地上,朝他嘴里塞进一颗大黑丸子——九曲解毒丸,帮他压在舌下,又把用各类药材提前配置好的药包“拔毒囊”,放在他口鼻处,让他用特殊的呼吸之法吐纳来吸收药力,为他反复多次慢慢拔除尸毒。经过一番有条不紊的密法处理,张三脸上的黑气才基本褪去,那些黑色长毛也像水草一样也缩了回去。

    大家都以为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

    可是回家没多久,张三就开始不对劲了。

    总是半夜睡得好好的,突然坐起来,跟家人说有个“老先生”的东西丢了,要来找他帮忙一起去到村子里找。每天后半夜都如此,家人拦也拦不住,也没办法天天夜里不睡觉守着他,只能让他单独睡在院里的草垛房,等他睡了以后再把门窗从外面锁死。

    一天夜晚,月亮好端端地突然隐入云层不见了,村里瞬间变得黑暗无边,就像用墨泼在了整个村里,伸手不见五指,接着不知道哪里吹来阵阵阴风,出来起夜的王老汉看到自家的看家狗也突然焦躁不安地叫起来,顿时感觉浑身汗毛倒立,赶紧进屋拴上了门。

    那天夜里,张三睡觉的那件草垛房的门不知道怎么开了,张三出去后就也再没回家。

    第二天早上被割猪草的小孩发现淹死在村后的堰塘里了。

    众人都知,张三生前水性极好。

    所以关于村子里的这个人形腊肉的“诅咒”,有人说是我们家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害了大家。听我爷爷说,其实在饥荒年代,我们家也靠这门手艺救济了很多人,只是人们都是记怨不记德的,这是人的天性,让我们不必介怀。

    当时战乱连年,这附近换了几届军阀政府,也派有医者来看过,都束手无策,我们村就更加与世隔绝。

    我从小就生活在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中,没人愿意跟我玩,说我们家是“地阴师”,我是“地阴师”的后代。

    好在我爷爷年轻时做过算命先生,走南闯北,认识一些字,也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书,一直教我认字读书,虽然我非常羡慕其他小孩儿可以一起玩耍,倒也不觉得太孤独。

    而且读书有一个最大的好处,表面上大家都生活在这个封闭的小村落,但你的想法和眼界却可以不受这一潭死水般环境的限制。

    村里人的眼里只有村后的堰塘,但我知道这世上不仅有江河湖海、有地下暗河,还有天上之水,还知道它们是怎么循环的。

    看起来好像真没什么用,但是渐渐地,我开始对村里人谈的话题感到无趣:谁偷看寡嫂洗澡了、谁又捡到几块钱、王二偷张三一个鸡蛋;还有谁因为自家菜地被邻家鸡啄了而怒不可遏地拿刀要去拼死拼活;看谁家过得好一点了感到极度不适和不平衡,想去算计别人分一杯羹。

    毕竟,这世界很大,有趣的事也很多。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爷爷,他说,一个人的世界可以很丰饶,也可以很贫乏。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只要活着一天,就要过好一天,这样死了也没有遗憾。

    “哦~”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明白为何扯到生死,难道我也逃不过这个诅咒,活不过50岁?我没问,因为这个话题爷爷总是避而不谈。

    就在我满18岁的时候,其他孩子已经早早开始帮家里干活儿了,爷爷却坚持让我继续读书。

    建国之初,百废待兴,国家又遭遇天灾,这个时候读书是很奢侈的一件事,几乎需要全村人的倾囊相助,关键时刻村里人又展示出了最淳朴的一面,东家一个鸡蛋、西家一个红薯,默默地放在门口表示支持,因为我们是地阴师的家,大家都觉得晦气,只是把东西放在门口就离开了。我看着门口堆的东西,内心很激动,又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找最好的医生回来给大家瞧病,治好这个“不治之症”。

    那是一个离我们村几十来里地的学校。刚刚解放不久,那个学堂就叫“解放学校”。

    我们班一共有几十个人,其中有一个叫陈建军的,笑嘻嘻的,总是穿个灰色的旧马褂,脖子上挂着一颗淡绿色珠子,时不时用手摸一下,让人印象深刻。

    他坐我后面。

    有一次老师家里有事没来给我们上课,他叫上我偷摸溜出校园,在校园后山那边的林子里东逛西逛、闲得发慌,林子里能折腾的被我俩快造的差不多了,我们漫无目的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踢着踢着就变成两个人的比赛了,看谁踢的远。

    林子边刚好是一个堰塘,我左脚单脚站立,右腿微屈后摆,收腹蓄力,再用力摆胯一踢,暗暗盼这一脚可以赢,谁知用力过猛,把右脚上的鞋给远远踢进了堰塘里。

    这下完了,一双军绿色的解放跑鞋在那个年代还是很比较稀缺的物品,肯定不敢让家里知道,光着脚上课又被人笑话,我一下慌了神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陈建军看我鞋都踢没了,顿时笑得直跺脚,说“你把那只鞋也脱了”。

    我不知道他要干嘛,就脱下来递给他,谁知他接过来直接就扔到前面的堰塘里了。

    我简直就快气疯了,“你干嘛?!”说着就向他扑过去要干架。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反正你剩下一只也没法穿,留着也没用啊!”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我简直是捶胸顿足。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不就一双鞋嘛,我的给你穿吧。”说完,他把自己的鞋脱下来踢到我跟前。

    我愣在原地,最后还是磨磨蹭蹭穿上了他的鞋。

    谁知他的脚比我的大,还一股子鸡屎味儿,我捏着鼻子,一走一掉的。

    他光着脚,叉着腰,看着我,“你这个样子可真像一个快要生娃的小媳妇,哈哈哈。”说完一个不留神,脚下没站稳,摔倒在土坡下面的草地上,还接连着翻了几个滚儿,摔了个仰八叉,头上脸上都沾得满是草,哈哈哈,我没忍住跟着一起笑起来。

    我们成了朋友。

    他有很多鬼点子,总是莫名地吸引着我跟他一起玩。我们经常一起上课,一起下学。一个馍馍掰开两个人就着咸菜、凉水吃,省下的钱,去买小huang书看,再不就是去后山爬树、撒欢儿。

    有一次在小树林玩闹了一阵,他突然一本正经地说,

    “嗯,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试问姑娘最爱谁,天下第一建军哥,引无数佳人尽折腰。”

    不知道他又要出什么馊主意了,听着都为他感到害臊。

    他抓起我胳膊拉着我跑回学校,来到一侧的院墙跟前,拎起体育老师的自行车就往上抬起,打算从院墙上扔出去,准备像上次那样带我去飙车,吸引路上姑娘们崇拜的目光。

    正在这时候,一道终气十足的吼叫声如炸雷一般响起。

    “你们干嘛呢?!”把我们从佳人折腰的美梦中惊醒。

    看大门的老刘头儿不知怎么在这里看到我们,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做样要来打我们。把我和陈建军骂得狗血淋头,还要罚我俩给他干一月的活儿,不然就把这事告诉老师、告诉家长。

    我啥也没干,主意也不是我出的,美女也没见着,还要一起被罚,心想这真是无妄之灾啊。

    “没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旦报仇,哭爹喊娘!”陈建军宽慰我道。

    然后在我耳边如此这般一番耳语。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我跟陈建军偷偷摸摸跑到门卫室后面的鸡窝里,悄悄地把老刘头儿养了几个月的鸡给抓住了,为了防止鸡叫唤,陈建军还别出心裁地用绳子把鸡喙给死死缠住。把鸡气得闷着声使劲吭吭。

    “这就是你说的哭爹喊娘、惊天地、泣鬼神的报仇计划?把他的鸡气死?”我问。

    “害,你这脑子,我们拿去烤烤吃了!”陈建军眉飞色舞地说。

    在他的带领下,我们一口气跑到学校后山那边的野地里,架起火,把鸡毛扒光,抹上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盐巴,包裹上厚厚一层稀泥,放入火坑。

    野地里黑漆漆一片,野风吹来,我冷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抖了抖。总感觉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盯着我们,有点后背发凉。

    火光中,我从陈建军衣襟的缝隙里,再次注意到到他脖子上戴着的那一颗破不拉叽的淡绿色珠子,幽幽地闪了几下。平时就见他经常时不时摸一下,很是好奇,就问他

    “那是啥?”

    “这可是好东西啊,我爷爷留给我的。”

    “啥好东西?”

    “我爷爷留给我的,就是好东西。龙珠你听过没有?西游记里面,那大龙,叫什么海龙王,他肚脐眼那个东西,那可是上斩昏君,下斩馋臣呐!”

    “滚吧你就,海龙王那是避水珠,上斩昏君,下斩馋臣那是尚方宝剑。“我仗着自己看过几本书,是最不容别人亵渎故事情节、张冠李戴了。

    “对!那我这个就是尚方龙珠……”陈建军觉得这个名字不错,开心地说。

    ”那这个……下方蛇珠,你爷爷又是从哪里弄的?”我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

    “此~事~啊~~~,说来话长,且听君为您慢慢道来。”陈建军装模作样的摸了摸下巴,拖着怪腔。

    在火光中,他被映照通红的脸,吐沫星子喷射中,开始讲起了这颗珠子的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