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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 埋伏

    爆炸声接二连三地传来。

    “砰!”

    “嘭!”

    “……”

    维伦匍匐着,额头紧贴地面的尘土,一手抓着旁边的岩石,另一只手捂着口鼻。

    火光中灼热的扬尘飘进了他的眼睛里,刺得他眼睛胀痛,眼泪直流。

    他看不见周围情形,只感觉地面在一声声炸响中剧烈震颤,地动山摇间,硝烟袭卷了世界,也让他的心神忐忑不安。

    他的脑海中不禁回放着两幅画面:

    第一是贾斯汀·查普曼大声嚷嚷着,指挥士兵们向城外的方向撤离。

    第二是邓肯试图制止,却找不到一个能够说服自己长官的理由。

    他突然感觉,这个仅有五百兵力的黑火营,除了杀手锏原石狙击枪外,还隐藏了太多的秘密。

    邓肯一定知道这个地方有埋伏。

    贾斯汀或许知道这个地方有埋伏。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么贾斯汀必然和设下埋伏的人是一伙的。

    至于邓肯,则挣扎在敌人的封口令和自己的良心发现之间。

    但维伦却不敢就此作出结论——现实世界,永远比想象中要复杂很多。

    第一轮爆炸过后,维伦强行睁开肿痛的眼睛,扶着岩石站起身子。

    因为眼睛里落入了很多火药粉末,维伦的视线一片模糊,一不小心便踩到了一块碎石,险些摔倒在地。

    一只冰凉的手搀扶住了他,维伦知道那是艾琳站在他身后。

    “你看得清楚现在的情形吗?”他问。

    “当然。”艾琳回答。

    “我希望你能暂时充当我的眼睛,告诉我,现在‘黑火’的伤亡状况,以及敌人是怎样对埋伏圈进行布置的。”

    “据我所知,黑火营包括炊事班在内,一共撤离506人,其中死亡35人,重伤54人,轻伤132人。敌人在我们周围挖了壕沟,安置了186把狙击枪,还藏了不计其数的手榴弹。维伦,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他们随时可能发起又一轮攻击。”

    维伦眼睛痛苦地眯着,嘴角却露出一丝冷笑:“他们还真看得起我!”

    他话音未落,艾琳突然扯住他的衣襟,把他猛地按倒在地上。

    “手榴弹!”艾琳肃然道。

    “轰隆!“

    随即又是一声轰鸣。维伦只觉得火焰从自己身上掠过,沾上了他的衣角,灼烧了他的发丝,使他皮肤刺痛,银发焦黑。

    他狠狠在粗糙的地面上蹭了几下,才扑灭了身上焯烫的火星。

    然当他即将抬起头来时,又被艾琳拽了一把。于是他双膝着地,一直在尘土飞扬的地面滑了几米,方才停下来。

    虽然双眼模糊,但他感觉得到,自己的双腿已经伤痕累累,膝盖火辣辣的,至于身上的军装,估计也已和乞丐无二。

    “手榴弹,又来了一颗,”艾琳紧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它刚才从壕沟里飞出来,挂在了邓肯的行军袋上;这种手榴弹从拉线到爆炸的时间只有三秒,邓肯根本来不及把它扔到安全范围——所以,手榴弹在他脚边炸开,方圆七米皆被波及。”

    “伤亡如何?”维伦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别提其他的数据了,就说说邓肯。”

    “他伤到了右臂大动脉,出血严重,真皮层大面积烧伤,若不及时救治,这只手就彻底废了。”

    听到这话,维伦猛然揉了揉眼睛,强行睁开刺痛的双眼,望向硝烟弥漫的埋伏圈。

    他望见邓肯瘫坐原地,背靠岩石,左手紧紧捂着右臂,试图止住喷涌而出的鲜血。他面色苍白,紧咬嘴唇,神色痛苦不堪。而他的军装,也被灼烧得不成形状。

    维伦再一次对他的猜想产生了怀疑。

    如果邓肯真的与幕后黑手有联络,那么他何必以身犯险?

    这么想着,维伦的大脑与浑身的伤口愈发疼痛。他早已习惯棋手的身份,如今突然化身别人局里的棋子,他只觉不知所措。

    他还注意到,此时此刻,贾斯汀·查普曼已经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时间已经不允许他继续顾虑下去。

    “艾琳,替我下命令吧!”他深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说道,“叫所有还能战斗的人,都来我身边集合!没有枪,没有刀,就给我……给我握紧拳头!

    “我们……”说到这儿,维伦闭上眼睛,停顿片刻,把最后几个字坚决而大声地喊了出来,“我们冲出去!”

    烟雾迷漫下,教父的记忆回放在维伦脑海——他突然理解了教父当年遭遇袭击却等不到援军时的心情。

    痛苦,绝望,牺牲与挣扎,以及迫不得已的狠心决绝。

    那是血与火交融的一幕。

    教父陪着他的战友们,等到了死亡的最后一刻。直到全军覆灭,教父方才催动“混沌穿梭”,捡回了一条命。

    与之不同,维伦虽然深感痛苦,却未怀着必死之心。

    既然还有生的希望,那么他就要拼尽全力,紧紧握住渺茫的生机。

    “伤者和尸体又该如何处理?”艾琳把士兵们的疑惑传达到他的耳中。

    听到这个问题,维伦苦笑一声:不管怎样,惨淡的现实,他总要面对。

    “就……就留在这里吧!”他声音微弱,听上去轻描淡写。

    他的心跳停滞了片刻。

    他知道自己做出的,是对“黑火“最有利的决定——牺牲该牺牲的,保留有生力量。

    理智告诉了他正确的方法。

    情感却试图抗拒。

    他想起了教父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作为统帅,远远比当个普通士兵困难得多。

    士兵在军纪之外是自由的。

    他们可以选择牺牲。

    他们可以为了一时冲动抛头颅洒热血。

    他们可以为了战友两肋插刀。

    他们可以跳脱理智的约束。

    但统帅却不行。

    不论何时,不论何地,他们必须慎重而理性,一切为大局考虑。

    话虽说的容易,但当维伦真正尝试把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当成冷冰冰的数字时,他才感受到教父当年滴血的内心。

    哪怕行将牺牲的,是已经失去战斗力的伤员。

    他知道自己是一个不合格的统帅,但此时此刻,他必须尝试去战胜自己。

    于是他站直身子,时间之轮在他眼中闪闪发光。

    是时候该突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