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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巡境司

    楚国,河西州,张家村。

    王应墨抹去眼泪站起身,见徐夫子仍在修行,张冲还是那般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于是暗自庆幸方才丢人的一幕没被看到,毕竟少年心性。

    他想了想,走到张冲身边蹲下轻声道:“先把人埋了吧。”

    等了许久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叹了口气就要自己动手,却见张冲缓缓从地上爬起,比王应墨高出一个多头的大叔满脸泪痕,还有未干透的眼泪裹着泥土,可即便是这样也能看出原本黝黑的大叔此刻面无血色,双目无神,嘴唇仍然在不受控制的呃颤抖,他望着王应墨突然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开口道:“小仙师,请让我自己来吧。”

    王应墨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张冲却自顾自开始收拾尸体。

    王应墨走到徐夫子身边盘膝坐下,以当下的心情修行是不可能的了,于是观察一乐徐夫子的情况,只见化不开的浓郁灵气围绕他四周,井井有条的在四肢和头颅躯干间来回流转,徐夫子的伤势早已痊愈此刻气势竟是节节攀升,以王应墨当前的眼界除了能感觉到这些外实在看不出其他门道,便也不在关注徐夫子,转将视线投向在四周忙碌的张冲,汉子将或残缺或完整的尸体尽可能的确认身份后按照各家各户分列到一处。

    傍晚时分,又有几名外出的村民回归,望着血肉模糊的村子,或是嚎啕大哭或是呆立当场,但随后也是默默与张冲一起开始收拾尸体。

    王应墨在这一刻有了一种莫名的情绪,这些无法修行的凡人,在修行者眼里算什么?天地赋予人同样的身体,同样的智慧,却用修行资质将人分成凡人和修行者,就好像用智慧把生灵分成了动物和人类,动物于人类而言是食物是劳动力是宠物,那么凡人对于修行者呢?那两名修士在肆意屠杀村名的时候恐怕也不会将村名视作与自己同等的生灵吧?

    王应墨没想到自己年纪轻轻的脑子已经开始思考这样的问题,在王家他可以肆意妄为,在临州城他可以压得几方强者客客气气的说话,还能三言两语就决定一个散修严重的庞然大物的去留。但离开了父母家族的羽翼,短短一天时间,这个世界就在向他这个十四岁的孩子阐述人世间的残酷。

    直到入夜张冲一行人才将尸体都分辨好,张家村上下几百口人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躺在村里的空地上,而张冲他们只是点起火把沉默的在村外挖坑,王应墨实在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找到张冲开口道:“徐夫子说让去青阳城报官?”

    张冲停下手里的动作表情木然:“报官有什么用?他们这些修行者.......。”他顿了顿惨然道:“你们这些修行者眼里我们跟牛羊有区别么?几句话就打发了。”

    这一瞬间王应墨只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堵着,堵得他心里直发慌,想要再说什么却已然哑口无言。

    而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王应墨瞬间转身摸出一张火符,凝神向远处望去,他不知道来来者是何人,但纵马而来断然不可能是村名,他现在心中憋了一口怒气,甚至有些希望是黑衣男子的同伙,好叫他再一道火符烧死这些畜生。

    马蹄声由远及近,直到村口空地上才勒马停住。

    三人三骑。

    都是一袭黑色制式衣着,腰悬长刀,为首者胸前绣有一朵金色云纹,不甚显眼。

    三人下马后云纹男子看了看地上的尸体以手捂住口鼻皱了皱眉再望向一旁的村民,身后另一名年轻男子往前一步冷冷开口道:“谁让你们动尸体的?为何不先报官?”

    那村民腿一软跪倒在地:“小的傍晚才回村,村里的张大哥说先埋了村里人明日再报官。”

    随后抬起头满脸鼻涕眼泪哭道:“求求大人给俺们村主持公道啊,俺们村上下几百口人就这么没了呜呜呜。”

    “那个姓张的在哪?去叫过来。”年轻男子声音依旧有些冷意,却是稍稍缓和,想是也有些同情。

    村名起身正要去叫张冲。

    “不用了。”却是张冲已经与王应墨来到此处。

    王应墨先前看出来者三人衣着便猜出几分身份,当下听得一番对话更能确定这三人想必是官府的人,只是张家村幸存者都未曾报官,他们就来此,要么是巡逻,要么就是追着那两个黑人而来了?但他也不曾掉以轻心,微微催动灵力,右手负后犹自捏着那张火符,若是此三人胆敢行凶,老子先一张赤火符劈头盖脸打出去再说,至于你们三人是死是活那就看你们本事了。

    那三人同时望向王应墨张冲二人,张冲一介凡人不足为奇,可看向王应墨时,为首的云纹男子面色一变,身后两人更是直接摸向腰间长刀,王应墨一见他们动作更是紧张万分,手上灵力暴起,火符就要甩出,为首的云纹男子竟然直接两掌将身后两人摸向长刀的手拍掉,旋即猛然转身抱拳道:“不知前辈在此多有冒犯,巡境司青阳城副使杨谦请前辈高抬贵手!”

    杨谦这番话说的极快又咬字极为清晰,可见其求生欲。

    王应墨此时就是只受惊的兔子,手中火符几乎就要脱手,杨谦三人都能感觉到符纸上的暴动的灵气了,后面两人此刻脸色惨白,可想而知他二人若是拔刀出鞘恐怕此时已经渣都不剩了。

    于是乎就成了这么一个尴尬场面,王应墨右手微弯,食指与无名指间夹着一张火红符纸顿在半空,符纸上狂暴的灵气呼之欲出,对面则是抱拳躬身行礼的杨谦满头大汗,其后二人则是呆立当场。

    三人中最后一人是一名中年男人,当下倒是此人灵机一动,直接将长刀卸下丢到一旁与杨谦一般抱拳躬身大声道:“见过前辈。”心里却难免吐槽一句,这么年轻我都能当他爹了,什么前辈。

    那年轻男子反应也不慢,立时也是丢掉佩刀抱拳恐是脸皮薄,又见王应墨年轻实在不好意思喊前辈于是一声不吭。

    王应墨不知道的是若是他此事手中的不是火道祖符的神火诛妖符,但凡是稍微差一些的符纸,就刚才那一下催动了又停下的举动,就够他王应墨死一百次了,也只有神火诛妖符这种品阶符纸能做到这般能与使用者心意相通,都已经催动了还能停下。

    王应墨一阵尴尬,讪讪收回手臂。

    杨谦心头一松这才确定王应墨应当与他三人追捕许久的邪修不是一伙。

    其实他也是在赌博,一来王应墨堂而皇之的走出还与村名一道,二来后面那两人修为尚低不知深浅,他却能看出一些端倪,此人虽然看起来年轻,但仅仅是他右手散发的灵力波动来看,修为还远在他之上,只是不是这位前辈为何要动用灵气,还故意给他们感知到,吓得这两个蠢货直接就要动手。

    杨谦心思急转却又一时想不通,他哪里知道王应墨只是个初入门的新手,半点蔵拙的本事都没有,又紧张兮兮那里顾得上什么灵力散发不散发的。

    杨谦干咳一声:“敢问前辈大驾到此,是......?”

    王应墨此时冷静下来,却也是感知到了面前三人的气息,这会纳闷的紧,这三人气息怎么比我还弱,似乎......还弱得多?

    再联系这个为首的家伙一直前辈前辈的叫着,莫非之前那个邪修也是这般水平?那我那道雷符不是糟蹋了?

    这一瞬间王应墨想到了一种可能,父亲王之涣曾与他说过有些小世界大道有缺,修行者先天就羸弱不堪,有些甚至只能堪堪踏入修行门槛,看来此界也是这般?只是不知此界极限在哪。

    念及此处王应墨也就不说穿,想了想雷老头的样子装模做样道:“本座一介散修云游至此,见那邪修肆意屠戮这才出手将其震杀。”

    杨谦神色一整开口道:“前辈,那邪修尸骨何在?”

    王应墨撇了他一眼气势做足,平淡道:“尸骨无存。”

    杨谦一时语塞,此邪修二人不知是何原因流窜至青阳城地界,多次造下杀孽,青阳城巡境司缉拿许久,奈何二人修文不高战力却不若,一身邪功诡异莫测,好几次追上都都叫其逃脱,却也留下不清的伤势,此次多半是屠村泄愤,要给杨谦难看,不曾想遇到了偶然得到符纸的徐夫子这才牵着出这一系列的事情最终陨落在此。杨谦原本见识过两人修为后几乎是将此当作唾手可得的功劳不想追捕多日,却让他们屡屡逃离还多次杀人,当下只求能诛杀邪修将功抵过,不曾想被王应墨捷足先登。

    王应墨却是对那两人一无所知,先前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魔头,现在看来就是些三脚猫啊。

    于是王家大少爷没有来多了许多自信,拿出当初在临州城面对一众豪杰的派头,冷冷道:“那两人是什么来头?”

    杨谦心头一紧,这位前辈虽自称散修,但谁知道会不会跟朝中的那些大人物有什么牵连,别是要兴师问罪吧。

    于是态度愈发前辈:“回前辈的话,此二人乃是最近流窜至青阳城.......”

    随着杨谦一番话娓娓道来,王应墨也知道这杨谦多半也是无头苍蝇只是追在屁股后面乱转而已,便开口打断道:“行了,你们青阳城对此类情况有何处置?幸存者可有补偿?”

    杨谦回道:“官府自会根据各家人口给幸存者一笔补偿金,同时会给幸存者安置新户口再为其谋一门活路,至于儿童,有亲戚者补偿金可有亲戚领取但要负责抚养儿童,无亲戚者便归入慈幼庄。”

    王应墨看了张冲,张冲微微点头。

    “去青阳城叫些人好生安置张家村村民遗体。”

    杨谦恭敬道:“下官回去复命后自会待人前来处置。”随后转身上马待人离去,原本按照巡境司规矩,此地得留一人驻守,不过依然有前辈在此,就不必非要按规矩办事,免得惹前辈不快吃不了兜着走。

    王应墨其实有很多问题,此三人摄于他修为更高,旁敲侧击其实可以问出一些东西,但他此刻有更好得选择,村里得徐夫子醒了。

    “张大哥,你们先去休息吧,明日他们自会前来料理后事。”

    张冲一声不吭走向村外,看样子还是要去挖坑。王应墨叹了口气,也只好随他去了。

    当务之急是要尽快了解此地情况,越详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