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女频频道 » 天欲明 » 一百八十五:牵鼻子

一百八十五:牵鼻子

    胡铨有种意外的头痛感,这种头痛感是他早有预料不得不面对的,在少年时代立志为国效力时,在走上仕途之后,在上了那一道震惊世人的“乞斩秦桧”奏折之后,在贬谪所在遇到赵鼎之后,赵鼎也曾经与他讲解过多次……可当面对荀墨这样一句话时,他还是觉得头痛,甚至于,愤怒。

    他知道自己其实没有什么可愤怒的,他并非怀有幻想的太学生,也非初出茅庐的那个枢密院编修。安西都护府从来不欠大宋些什么,可是荀墨这样冰冷的划清界限,还是让他觉得难受。

    他面色虽然不变,但久经政治斗争考验的荀懿还是在他的沉默中发现了一点他情绪的影子,安抚情绪是她的特长之一:“胡相公,大宋的军队当真敌对不了金国么?若是没有安西都护府,没有我兄长,大宋就打不赢这场仗么?”

    胡铨叹了口气,这话显然是不能这样说的,他在进士及第得到的第一个官职就是抚州军事判官,在未上任时,隆祐太后逃到他的故乡赣州,他摄取了本州知州幕僚之席位,亲自招募兵勇,指挥御敌。

    他很清楚地知道,经过近二十年的和平消耗,金国的国力和军事实力都大不如前——且不说靖康耻时是因为朝廷的错误指挥才酿就最后的局面,就连近些年大宋对金国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可近些年来,赵构和南宋整个朝廷对金国的态度完全就是一股打不过不如趁早跪下投降的态度。

    难道这种态度,也影响到了他的判断么?他皱起眉来。

    他的态度松动自然在荀懿的预料之中,她上前一步,继续问道:“何况,您还不了解我们的意思么?我们需要大宋,正如大宋需要我们。安西都护府还有时间,可您已经没有了!

    如果您不在短时间内整肃好整个朝纲,您知道当金兵过来会出现什么样的景象的!现在的都城已经在临安了,赵构如果继续挟着朝堂退缩,能退到何处去?是崖山?还是海上?”

    是,胡铨都能想象到,如果金兵一旦攻打过来,主和派的声音除了跪地求和,逃难迁都之外,几乎没有别的选择。而目前一团散沙一样的主战派,对他们毫无抗衡之力,尤其洪皓……他只是一个会空谈而毫不懂军事的臣子,而如今懂军事的大臣之中,几乎只有一个荀墨可以依靠,这恰恰又是洪皓不愿意的。

    荀懿这是在鼓励胡铨做一个权臣了。

    可胡铨也不得不承认,经过今天的这一场闹剧,他也对赵构有了新的认识:赵构这手联合秦桧搞得“捧杀”玩的并不高明。秦桧意识到在主战派内部存在有识之士,就要借洪皓等人的手把他们压下去。而赵构也厌倦了天天看底下的大臣掐架,想要把战斗力最高的那几个刺头全都拔掉。同时,如果这种模式能够取悦金人,那更好。

    他不愿意直接贬谪,再给他们一个进谏美名的同时,为自己留下骂名。也不愿被人骂说是对金国卑躬屈膝,所以他就用了这些方法。

    就不说那些从善如流的君主了,这样小家子气的计策,也真难为赵构一个君主怎么肯拉的下脸?

    其实若要荀懿说,这法子赵构也用了不是第一回了,只是之前他联合的是杨存中,帮助的是折知琅,所以他们能够容忍罢了。因为君主的能力和魄力不足,做事情过于畏手畏脚缩头缩脑,这本就说明赵构是一个无能之君。

    可当这胡铨的面肆意点评大宋君主的事情,荀懿还是不会做的。于是她只是点点头,仿佛对赵构这目光短浅的行为一无所知似的,把希冀的目光投向胡铨。

    胡铨叹了口气,不知是在庆幸,还是在担忧:“或许,我们还有普安殿下。”

    “说到普安殿下,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您。”荀懿道,“您与史浩大人和陈俊卿大人都很熟悉,我就不让阿衡再跑一趟了,请您一定要说服他们,不要被时局的节奏牵着走。”

    看到胡铨面露疑惑之色,谢衡叹了口气:“知琅告诉我。普安郡王府准备大办元宵节的宴会,收揽人心的同时,也是与恩平郡王府打个擂台,这也是之前那场闹剧为何会开始。”他也正经起来,“家师的意思是,这种事情万万做不得。一则,官家本就信任普安殿下超过恩平郡王,而这种公开打擂台宣布自己是接班人的行为,是在挑战官家的权力。二则,您要知道一点,虽然恩平殿下和普安殿下不合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可兄友弟恭四字,却是天下的主流。”

    皇家子弟为了一个位置搞得连遮羞布都不要了,这不是摆明了告诉皇帝二选一?更别说,这样做,还容易让皇帝有些不好的联想——若是这两个人争出来了结果,那他是不是除了那个结果之外,就无人可选,也不能再改了?

    胡铨意识到,如果这样做了,摆在赵构面前的,还是李渊的剧本。

    没有哪个君王是想做李渊的,哪怕他流露出再多的退位想法。更何况是赵构这种爱自己胜于一切的人。

    “我知道了。”胡铨郑重地点了点头,他还是问了一下荀懿:“若是谢棋士,又会怎么做呢?”

    谢衡想了想:“要么,便取消宴会,要么,便把这宴会的范围扩大——多给恩平郡王下一张请帖便是了。”

    胡铨不由得大笑起来:“谢棋士这主意最好,我这就回去转告史浩!”

    这可真是个损主意,几乎要赵瑗把所有的正义都拉到自己的那方阵营里去,作为兄长的风度,作为兄长的责任,作为兄长的道义——赵瑗这样的做法毫无问题,而赵琢如果拒绝,难免被挂上一个不团结兄弟的骂名。

    即使不是所有人都觉得赵琢做错了,但是道义上的高地还是可以站一站的。

    他们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赵琢会真的赴宴,这时候赵琢的安全就是赵瑗需要保证的了。而他们赌的正是这位胸无大志的皇子不敢赴宴。

    事实最后证明,他们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