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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血汗商人!(求订阅)

    嵇恒并没卖关子,直接道:“国家对民众的意义,就在于保障底线。”

    “保障底线?”扶苏若有所思。

    嵇恒道:“管仲本身是商人,因而更关注谋利。”

    “我不知管仲对商贾是何看法,但在我眼中,商贾其实是有三个等级划分。”

    “其一:为生谋利,为家谋利。”

    “这类商贾为贪!”

    “其二:唯利是图,利欲熏心。”

    “这类商贾为巨贪。”

    “其三:为国谋利,为民谋利。”

    “此为商之大者!”

    “管仲明显就属于商之大者。”

    “但无论是贪、巨贪,亦或者商之大者,始终都是以商人的利益观在谋事,因而所图最终也只会落到“利益”上。”

    “然治国之道,不能只以利益权衡。”

    “过度强调利益,只会将国家变成敛财工具。”

    “这也是齐国一世而衰的原因。”

    “齐国过于追逐利益,以至无视了社会底线,最终五子争位,却无一人为齐桓公收尸,任其尸身腐臭两个多月,而这未尝不是齐桓公自己昔日种下的因果。”

    “种什么籽,结什么果!”

    “这是天地道理。”

    “而今这个道理该大秦去做选择了。”

    扶苏面色一白。

    脊背已是完全湿透。

    他之前根本没想过这些,也实在想不到这么深远。

    经嵇恒提醒,才赫然醒悟。

    若大秦效仿管仲的“专卖”之举,虽短时能聚敛大量的钱财,但此举定会致使底线滑落,因为来钱太快,历代君主最终都会不由自主的靠向这贪婪无度的深渊。

    在巨大利益的诱惑下,底线只会逐渐沦丧。

    最终***!

    扶苏大口喘着粗气,额头前的发梢已被浸湿,他恭敬的对嵇恒行了一礼,感激道:“多谢先生点拨,扶苏险些酿成大祸。”

    “朝廷专卖的确不可取。”

    “大秦绝不能因一时短利,而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大秦是有底线的!”

    胡亥狐疑的看着身前两人,却是不清楚扶苏明白了什么。

    在他看来,朝廷专营挺好,来钱又快又狠。

    嵇恒微微额首。

    扶苏能明白过来,他其实并不意外。

    扶苏心中有“仁”。

    在扶苏明悟了其中利害后,他今日的讲课才正式开始。

    他将躺椅旁的酒壶拾起,很是熟练的将酒倒入铜爵,而后才一板一眼道:“现在我就正式给你们讲讲,两种法子间的差异和区别。”

    扶苏苦笑一声。

    他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自己带来的酒,嵇恒前面竟然没动,这显然是故意为之,前面那番问答,恐是在考校自己,若自己没通过,只怕这酒嵇恒根本就不会收,甚至还会将自己赶出去。

    逐利短视的人,根本不值得指点。

    因为注定徒劳。

    扶苏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的汗渍,心中是一阵后怕。

    他其实真对官府专卖心动了。

    只是嵇恒一贯思绪跳脱,又极少去按常理推论,加之上次离开前,嵇恒提过一嘴,管仲之法不适合大秦,他暗中记住了。

    不然这次多半悬了。

    扶苏再度朝嵇恒行了一礼,毕恭毕敬的坐到席上,正襟危坐的聆听着嵇恒指点。

    对扶苏的举动,嵇恒并不在意,他小酌一口,将心中想法缓缓道出。

    “国家对民而言,存在的意义,就是保障底线。”

    “因而不能贪利。”

    “盐乃生活必需,铁乃生产必需。”

    “两者跟民众生活息息相关,因而决然不能将其落到商贾之手。”

    “商贾逐利。”

    “他们是不会在意民众死活的。”

    “但朝廷必须在乎。”

    “所以能产出盐、铁的山林池泽,必须完全控制在朝廷手中,绝不容许商贾踏足半分。”

    “这是底线!”

    扶苏蹙眉。

    他虽认可这个观点,但天下每日耗费的盐铁可谓海量,仅靠官府自身生产,根本就满足不了天下需求,不然大秦也不会选择将山林池泽交给商贾经营。

    不过他没有选择开口。

    他知晓,嵇恒既敢开这个口,定是有自己的道理,也定有他自己的解决之策。

    嵇恒继续道:“我前面说官产,这个说法并不完全严谨,正如你前面所说,大秦实则是抽不出这么多人力的。”

    “所谓的官场,实际是民产。”

    “不过我所说的“民产”跟管仲的“民产”并不完全相同。”

    “管仲是开放盐池,让民间自由生产,然后由国家统一收购,继而保证产出的盐全部归于国家,从而保证获利。”

    “我的解决之法与之不同。”

    “朝廷需完全控制产盐的盐池等地域,严厉杜绝民间产盐,就算是颁行竣法也在所不惜。”

    “盐的生产必须完全由朝廷经管。”

    “不容任何人沾染。”

    “大秦目下的确没这么多生产盐的人,但天下有,大秦可雇佣民间过去产盐的人,让他们替大秦产盐。”

    “朝廷官吏只负责管理监督。”

    “并不干涉具体生产。”

    “生产出来的盐,尽数交盐官验收,再以定价贩卖给获得经销权的商贾,让商贾自行运出去销售,而朝廷则跟过往一样,继续收取高税。”

    “同时。”

    “盐价必须按朝廷规定范围定价。”

    “一旦有商贾提价或者降价,低于规定范围,朝廷有权中止商贾的经销资格,甚至是直接定罪罚没。”

    “此外。”

    “朝廷需在各地设立供销店,以市场最低价,向底层供应食盐,以避免当地盐价出现大幅波动时,底层民众吃不起盐。”

    “尽最大程度保障民生!”

    “大秦要做的就是设立一个底线,然后保障住这个底线。”

    四周死寂。

    扶苏呆呆的望着嵇恒,只感觉头皮发麻。

    他并未完全听懂,但却是切实听明白了一点,抢商贾之利。

    太狠了!

    几乎是对商贾敲骨吸髓。

    完全是要把商贾的利益掠夺干净。

    他现在陡然明白,为何嵇恒会那么简单直白的说出“抢钱”二字了,因为他真的就是想抢钱。

    嵇恒当时问“天下需要大商人吗”,这句话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真实想法。

    嵇恒的观念下,世上并非是没有“大商人”,而是这些大商人一年忙碌下来,挣得只能是那点辛苦费。

    他们一年挣的财,放于过去,只能算得上“微薄”,自然称不上是“大商人”。

    只是这真的可行吗?

    扶苏心中生出了巨大的疑问。

    扶苏咽了咽唾沫,问道:“这想法是不是过于疯狂了?那些大商贾真能同意?”

    嵇恒冷笑一声,不屑道:“容不得他们不同意。”

    “大秦别的不多,就是人多。”

    “骊山现在有八十万刑徒,里面难道就找不出几个会经商的?”

    “这些大商贾不干,那就换一批能干的。”

    “贩盐之事并非少了他们就不行。”

    “这些商贾一不产盐,二也没提供太大的商业价值,只是一个二道贩子,何以轮得到他们说三道四?”

    “而且大秦的四大“铁王”,大多是关东迁移过的商贾大富,这些人当年可是被抄没了家产的,但依旧在短短几年内崛起。”

    “你真以为他们就安分守己?”

    闻言。

    扶苏却是一愣。

    嵇恒给自己满上一杯,没有理会扶苏的惊异,继续道:“你这一段时间,可以派人去将关中的贩盐卖铁的大商贾查一遍。”

    “这些罪证对逼他们就范很有用。”

    扶苏压下心头的惊骇,不确定的问道:“这些大商贾真有问题?”

    嵇恒扫了扶苏一眼,不禁摇了摇头,扶苏有些天真了,他缓缓道:“世上的确有白手起家的存在。”

    “但你需明白,关中多铁,陇西有盐,这个情况早已传遍天下,过往在关中贩盐,及经营铁器的商贾不在少数,何以最终都被这些关东来的商贾吞并了去?”

    “我承认,关东的产盐制铁技术,相较秦有不小优势,但他们毕竟是初来乍到,而且仅用十来年,就将秦地本来的商贾一一扫灭,这个过程未免太过轻易了。”

    “如果仅是一两人做到,尚且可以理解,但关中现在盐铁大多半都落到关东商贾手中,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不论事实如何,查查总没坏处。”

    “或许还有意外惊喜。”

    听着嵇恒的话,扶苏也察觉到了异样。

    他点了点头,道:“那我等会回去,就派人查一下,这些盐铁商贾的过往,看看这些人是否真的清白。”

    “如果暗中真有什么龌龊勾当,那就莫怪大秦律法无情了。”

    扶苏眼中闪过一抹冷色。

    嵇恒看了扶苏一眼,开口道:“你不用这么嫉恶如仇,这些人有问题,对大秦而言是好事。”

    “这是为何?”扶苏有些不解。

    嵇恒揉了揉额头,沉声道:“这个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更多的其实是灰。”

    “这些商贾或许过去是做了违法之事,但此一时彼一时,这些罪证而今能帮大秦更快收拢盐铁,这于国是有利的。”

    “你要明白,这个天下,从不是你认为怎样,就该怎样,就会怎样,而是要先学着适应,而后再借助自身权势,去努力尝试做出一些改变。”

    “当你还不够强的时候,不当以善恶好坏区分,而是当以有利自己与否区分。”

    “眼下商贾有罪,这对大秦有利。”

    “这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惩治,那是以后的事。”

    “现在只需专注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