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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遥望会稽山!(明天恢复更新)

    会稽水路通达。

    此刻,在一条小舟上,两名中年文士坐在船头,望着被小舟破开的水浪,眼中露着明显的担忧。

    何瑊轻叹一声道:“真让子房兄说对了,秦廷在云梦的那些动静非是势微,而是另有所图,眼下云梦周边郡县不少官吏被查,连带着不少隐匿在那边的士人,也跟着遭了殃,我等的振臂势力,也跟着被削减了几分。”

    “秦廷好深的算计啊!”

    何瑊目光阴沉。

    连月来,他一直在四处打听消息,心中始终抱有一定侥幸心理,认为张良是杞人忧天了,只是最终的结果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始皇的车辇刚离开。

    云梦附近郡县就被御史府、廷尉府两府官员彻查。

    数以百计官吏入狱。

    同时在这些官吏的招供下,本以为无事发生的士人,也有不少因此遭了难,锒铛入狱,一时间云梦附近人心惶惶,六国势力剩余在此地的力量,也有不少外逃。

    连带着。

    他们对云梦周边的影响力大大削减。

    云梦可是他们六国贵族最为依仗的两个隐匿之地,眼下却接近半废,这是何瑊等人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而且还是以如此荒唐的方式。

    因而接连数日,何瑊都脸黑如墨。

    张良伸出手,用手感受着浪花带起的微风,轻声道:“此事的确是我们失算了,我们这些年过于沉浸在秦廷的大而无当上了,却是忽略了这个秦国依旧是那个一扫六合的秦国,只是秦廷过去的相较呆板的行政措施,让我们不禁生出了轻慢。”

    “最终才酿就了这场人祸。”

    “我们也当惊醒。”

    “秦廷已发生了改变,不再如过去般死板,变得灵活不少,在这般变通之下,想要继续施展疲秦、困秦之术,已没有那么轻易了。”

    “我们也该扭转目光了。”

    张良嘴角含笑。

    他似乎并未就云梦附近的事担忧。

    何瑊冷声道:“秦人狡诈,趁我们不备,暗中算计,非君子也!”

    张良笑道:“治政之道上,哪有什么君子可言,何况还是你死我活的相争,若是换成我们,恐也会变着法子的这么做,归根结底,还是我们自己太自以为是了。”

    “自以为看穿了秦廷的伎俩,自以为洞悉了秦廷的算计,便沾沾自喜,便志得意满,如此心浮气躁之下,有此一劫,恐才是必然。”

    “有此心态的不仅有你。”

    “也有我。”

    “还有天下的大多数人。”

    “我们太长时间沉浸在秦廷大而无当的施为下了,以至于下意识就会生出轻慢,认为秦廷不过尔尔,然我等终究是忘却了,秦是横扫六国的存在,又岂能是等闲?”

    “虽然不少重臣都已病故,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秦廷终究还是有能人的。”

    “我们本就没什么可失去的,再输秦廷一场,又有何不可?”

    “只要能笑到最后,再输一百场又如何?”

    “呵呵。”

    张良目光平静。

    何瑊惊疑的看着张良,却是不解,为何张良能如此镇定?

    云梦可是他们六国贵族的两处藏身之地,眼下云梦近乎被一锅端,虽还有少数人残余,但人人自危之下,地方官府恐也不敢太过庇护,这对他们的打击是很大的。

    张良何以能这么安定?

    他狐疑的扫视了张良几眼,最终苦笑道:“我若是有子房兄之气量,恐也不会如此焦头烂额了,只是而今始皇的巡行队伍已临近会稽,我们此行意欲何为?”

    “劝藏匿在吴越附近的贵族离开?”

    张良摇头。

    “这是为何?”何瑊一愣,他分明记得之前张良说过,秦廷恐会对吴越进行一番针对,眼下他们跋山涉水的过来,不就是为了提醒其他贵族吗?

    见状。

    张良沉声道:“眼下劝说已无意义。”

    “我们能这么快反应过来,六国贵族中定然也有识时务的,在云梦发生事端的时候,恐就早早撤离了,但并非人人都有此警觉,而且吴越乃大地,藏匿其中的六国贵族众多,不少都已初现气候,让他们撤离,谈何容易?”

    “再则。”

    “他们也未必愿意撤离。”

    “人在大多数时候都抱有一定侥幸心理。”

    “加之秦廷在云梦泽附近,针对的主要是地方官吏,这难免不会让六国贵族生出侥幸,认为秦廷来到吴越之地同样只是为针对官吏,虽还是会做一些防范,却也仅此而已。”

    “何况若秦廷真这么大动干戈,无疑有将地方官吏推向我等的迹象,如此情势,藏匿在此地的六国贵族又如何意识不到?因而他们便会更加心安理得的留守。”

    “再则。”

    “不少六国贵族,之前已搬迁过一次,眼下又让搬离,难免会生出不满,多少也会有些不情愿,如此情势之下,非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贿之以利,才能说动。”

    “而这岂是我们两人能做到的?”

    闻言。

    何瑊张了张嘴,也是长叹一声。

    他无奈道:“秦廷真是狡诈如狐,各种事情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将我们搅的一头雾水,更是搅的六国贵族内部乱七八糟,不然何以会生出这么大的嫌隙?!”

    张良目光平静。

    他抬头远眺向天空,一轮金乌正缓缓升起。

    将水面照的通红。

    他这次没有劝说六国贵族撤离的心思。

    他很清楚。

    自己是劝说不动的。

    能劝说动的,早早便离开了。

    不能劝说的,再怎么劝,都无济于事。

    他此行是想看看嬴政。

    他很好奇,嬴政的身体,现在到底如何了。

    这关乎着天下未来走势。

    而且这次秦廷做的事,明显是谋算已久,根本就不是他们能针对破坏的,若是他们能凝合六国残余势力,尚且能够撼动,只是六国贵族内部并不和气,互相一直都有暗中提防,在这般情况下,哪怕张良自诩有惊世之能,恐也实难说服六国各家。

    六国贵族太多太杂了。

    此外。

    他一直感觉自己似忽略了什么东西。

    他蹙眉深思着。

    见状。

    何瑊也没有再言。

    他苦闷的坐在船头,眉头已皱成一个川字。

    他也是饱读诗书的人,又如何不明白张良的话外之意。

    秦廷做事太有章法了,根本不给他们改变的机会,而且从始至终都表露出一种高傲的姿态,给人一种就是针对地方官吏的做派,前面还试图有所伪装,到后面更是直接装都不装了。

    始皇沿途下去,没有再搜查六国余孽。

    反倒是御史府跟廷尉府的官员,一直在各地游走,搜查着各地官吏‘吏治’不端的证据,如此情况下,又怎能让人生出太多戒心?

    何况六国贵族内部并非一团和气,互相之间也没少生隔阂嫌隙。

    此等条件下。

    他们又怎能劝说成功?

    而且若是真劝说成功了,将吴越两地的贵族大部分迁徙,若是秦廷并未因此搜寻,那岂非意味着他们所做毫无意义,只是在耗损自家精力?

    到时楚地的贵族又岂会没有怨言?

    只是若吴越两地藏匿的贵族不迁移,若秦廷真就虚晃一招,最后大肆搜查,吴越如此轻敌之下,定会损失惨重,这岂非在白白损耗自身实力?

    然正如张良所说,无论他们如何做,都不能做到两全。

    这便是秦廷手段的高明之处。

    虚虚实实。

    让人防不胜防。

    他们不仅要盯防秦廷的一举一动,还要时刻关注六国贵族内部的情况,就算他们有通天之能,恐也难以做到面面俱到,大费周章下去,只会让自己被其他贵族隔绝。

    与其如此。

    还不如什么都不做。

    想到这。

    何瑊不由又长叹一声。

    这是术。

    是算计,更是阳谋。

    算的是人心诡诈,算的是千人千心。

    秦廷算准的便是六国贵族内部并不是团结一致。

    很明显。

    秦廷的算计得逞了。

    他们早早便清楚秦廷可能有的举措,只是一来迁移人口不便,二来不少贵族心生侥幸,三来自诩秦廷不敢如此冒失,最终就酿成了当下的困局。

    困顿无措。

    随即。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何瑊道:“子房兄,那我们在吴越两地散布的‘东南有天子气’,这还要继续散布吗?”

    张良摇头。

    他沉声道:“不要继续了。”

    “将这则谶语散布在吴越本就是一个错误。”

    “我们恐反会受到牵连。”

    “这是为何?”何瑊面色凝重。

    张良苦笑一声道:“因为秦廷若是没准备大肆搜查,结果因为这则谶语,对东南进行大肆搜查,而且还将消息传出,到时其他贵族会如何看我们?会不会认为是我们在暗算他们?”

    “到时岂会不因此与我们结怨?”

    闻言。

    何瑊面色一急道:“这我们当初也没有想到啊,本以为这次始皇的意图是针对我们而来,还有便是教化宣示,哪曾想,始皇根本就在戏耍我等,若是早知如此,我等又岂会做这么冒失之举?”

    听到何瑊提到教化宣示,张良一下子怔住了。

    他想到了。

    他知道自己遗漏什么了。

    教化宣示!

    修人事以胜天。

    这才是始皇这次巡行的主要意图。

    但这几个月下来,始皇当真进行过教化宣示?

    没有。

    但其实是有的。

    只是他们的注意力都在秦军的搜捕上了,忽略了始皇一直在做的事,在云梦望祀舜帝,在庐山刻石颂扬大禹治水之功,这难道不是教化宣示?

    而且这次始皇出行,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是借机将此观念传至四方。

    只是他们都疏忽了。

    准备说。

    他们的目光都放在了另外的事情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始皇一直在推进旧楚的宣扬教化,而且相较于舜帝,这次始皇的祭祀禹帝提到的更多。

    大禹是何其人也?

    五帝之中,最具事功精神的一人。

    功业超迈前代,奠定华夏文明之根基之人也。

    一言以蔽之。

    华夏族群迈入国家时代,自大禹始也。

    过去禹帝在天下人心中地位并没那么高,尤其各地盛行各种巫术神鬼邪说,主张通过祭祀祈祷的方式来改变困局,所以禹帝相较其他四位帝王,在民间的认可度并不高。

    但始皇这次巡行登临庐山。

    庐山何也?

    一座不具宣教意义的大山罢。

    然又有传言,庐山之名,来源于《山海经》,而《山海经》创于大禹。

    原本一座不具宣教意义的大山,嬴政这次不仅亲自登临了山巅,还在上面留下刻石,颂扬大禹治水之功,若庐山之名真来源于《山海经》,又出自大禹之手,恐就别有意味了。

    嬴政古今天下第一位皇帝。

    他对天下的影响力是无比巨大的,如此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山峰,却被刻意留下石刻,定会引得大量人前去围观,在朝廷有意推波助澜下,大禹之功业定会为世人记起。

    润物细无声。

    大抵便是这般举措了。

    而大禹治水之事,天下皆知,这跟秦廷主张的修人事以胜天,又互相契合,悄无声息间,就把这个观念灌输到了世人脑海,还不会因此引起太多的反感。

    手段实在高绝。

    尤其用不了多久,嬴政还会前往会稽山。

    传言,大禹便是崩逝于会稽山,葬在会稽山。

    山上有禹冢.有鸟来为之耘,春拨草根,秋啄其秽

    山东有湮井,去庙七里,深不见底,谓之禹井。

    秦廷手段变了。

    不再如过去一般只知道蛮横推行,根本不理会底层的反对,一个劲的强压,眼下却变得更加谨慎,也变得更加柔和了,只是这种变化,对张良而言,十分的危险。

    他并不希望见到秦廷这样。

    他更希望见到过去那个骄横冷酷的大秦。

    张良目光闪烁。

    远方升起的太阳,此刻已有些刺眼。

    他心中生出一股紧迫感。

    他迫切的想见始皇一面,哪怕只是遥遥的望着,他必须要搞清楚,秦廷为何会突然生出这么大的转变,大的有些令人震惊,有些害怕,更令人惊惧。

    张良收回心神,将目光移向了右侧。

    那是会稽山的位置。

    也是始皇日后祭祀大禹的地方。

    小舟在船桨的波动下,缓缓的驶向了岸边。

    而在小舟停靠不久,水面上就突然多出了数十艘黑影。

    而船头赫然飘扬着一面旗帜。

    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