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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成年与告别

    “今天我们着重讲了以太在不同媒介的激发作用下产生的相的变换,并且简单介绍了常见的几种相,那今天的课就到这里,给大家再留个课后兴趣作业,有条件的同学可以自己购买辉石,觉得购买不方便的同学可以去图书馆使用公共辉石,都检测一下自己能激发出来什么相的以太吧。顺带提醒一下大家,辉石笔可以提前准备一下了,下周五你们应该就要用到。”可容纳百人的阶梯教室里座无虚席,一头白色卷发教授整理了一下讲义,温声说着,宣布这节以太导论课的结束,实际上也是这个教学周所有课程的结束。言毕,教室里就有不少学生起身,或是离开,或是到讲台前同教授交流。

    “今天这节课岂不是相当于没有作业了?”坐在靠后排不起眼角落里的埃默思想着,毕竟八岁那年大叔收养自己的时候就帮自己测过了。埃默思的灵能够将以太激发为月相,相比与一般的冰相以太,月相以太流动时形成的魔力能带走更多的热能,并且能支撑更加精细的回路构建,除此以外好像还有不少优点,但大叔当初说的一大堆埃默思没花什么心思记,刚刚上完的以太导论也没多提。而辉石笔则与辉石杖一样,都是人类发明出来用于更加精细或更大规模的以太引导的工具。

    浅灰色长发的少年将书本和笔记都整理好放进随身的背包,直起身来准备走出教室。他脚步比平常略急,因为今天是他的十八岁生日,也是联邦法律规定的成年日。不知道大叔有没有给自己准备点什么惊喜,大一课不算多,这周的其他作业他可是都提前完成了的。想到这里,埃默思就想快点回到店里。

    他就读的绿萝学院是整个联邦最顶级的综合高校,以至于有着联邦“伟城”之称的克罗伊单独划分出了一个学院区供绿萝学院建设。绿萝学院占地颇广,依山傍湖,也因此学院区又称湖山区。大叔在离学院不远的锈河商业街开了家沉浸式以太影像店,只是有时他会管这家店叫做“网吧”,埃默思不是很懂。

    从走出教室到走出学院花了十来分钟,从学校走到店要大概二十分钟,这次埃默思叫了辆出租车,只用了五分钟左右。到了锈河街,还没下车,埃默思就透过车窗瞥到了大叔鬼鬼祟祟的身影站在店门口。身材健壮高挑的男人有一头潦草的黑发,扎着和埃默思同款的马尾,如果转过身来就能看到他有着与头发同色的眼眸——很典型的远东面孔。此时的男人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刚把影像店的卷闸门拉下来,似乎是准备上锁。此时司机已经停稳了车,埃默思急忙打开门下车,大步走过去。

    约莫是察觉到了什么,大叔的动作一僵,回过身子来,一脸尴尬。埃默思就盯着他不说话。好半天,男人喉结滚动,嗓音仿佛费劲挤过浓痰一般浑浊,“我怎么记得,离你下课的时间还早呢?”埃默思有些没好气,“周五下午第二节的初级以太回路构建只有双周才上,这才开学第一周。”“这样啊哈哈哈哈哈……”男人用骨节分明的大手挠挠头发,讪笑了一阵,顿了顿,有些心虚地补充道,“生日快乐哈。”

    埃默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所以你这是准备出门……帮我准备十八岁的生日礼物?”听到这句话,大叔的神色愈发不自在了。埃默思仔细观察着,尴尬居多,但并没有太多愧疚。看来生日的事情是没有忘记的,只是碰巧准备外出做什么事被撞见了而已……埃默思又叹了口气,语气稍微舒缓了些,说:“既然我已经回来了,店门就不用关了吧,有什么事你先去忙吧,晚上记得准时回来吃饭。”说完埃默思率先拉起卷闸门走进了店里,没注意到这句话反而使大叔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加复杂了。

    中年男人看着少年走进店内的瘦削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抬高声音对店里说:“菜已经做好只用热,晚饭不用等我了,看好店。”说完,男人就转过身,调整了一下登山包的位置,走了。

    埃默思走进店门,正对的是柜台。柜台上靠左的位置趴着一只慵懒的灰色长毛矮脚猫,远看几乎是一团。柜台两侧是与一楼同高的书架,摆满了书卷样式的以太录像。这些录像就是店里主营的生意。两侧书架前分别摆着两张圆桌,几张椅子,用来供顾客短暂的休息,饭点时则用来吃饭。与猫同侧的书架与柜台之间有一扇门,门后是楼梯和另一扇门,二楼有六间包厢,不是很大,用来给一些急于体验或是不方便把录像租回家的客人使用,以及一间卫生间。三楼则是三间卧室和一间盥洗室,其中一间卧室是埃默思开学的前几天老板清理出来的客房,直到现在埃默思也没想到能给谁住,毕竟大叔收养他的十年间并没有同其他人有过密的来往,最多有些书信交流;另一扇门则通往后厨、仓库和一间小卫生间。

    埃默思先走到柜台边把背包放下,然后摸了摸灰猫柔顺的长毛,“我回来了,老板。”是的,大叔管这只猫叫老板,对外一向只自称店长。然后埃默思看见了被老板一只爪子压住的信封,封面写着“埃默思亲启”,用的是大叔教给他的方块字。

    埃默思走到柜台后方,坐在高脚椅上,才拿起信封打开。信的内容也是方块字,仿佛有什么不能外传的机密一样:

    “小子:你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大叔我应该已经走了,你的生日我可没有忘,礼物就是这家店,还有店长的位置。说实在的,带了你十年,在这条街也呆了不止十年,多少有点舍不得。但是你也知道的,大叔我和你一样不是本地人。其实你比大叔还好点,虽然他们都认为我是远东来的,但我其实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我啊,找不到自己的故乡了。前几年你还小,老板也不让我到处跑,我就和她约定等到你成年我再去世界上逛逛,也顺便找找。你读到这里的时候我估计已经坐上去远东的船了,勿念。关于这家店,有些东西老板会跟你说,我要叮嘱的不多,首先是别带着老板到处乱跑,她老人家不喜欢也不习惯这样;我教给你的那些东西你勤些练,一个人开店当家了总得有点自保能力,也保护好老板;我教你的那些东西你想外传的话多留心,只教给值得信任的人。大叔我只给你留了大学四年的学费,生活上的开销你就自己努力靠这家店赚回来吧。大叔我走了,勿念。”

    信里面还有一张金秤银行卡,以及一张记录了和店里签过长期协议还没到期的客户的名单。

    实际上等到埃默思看完这封信,大叔也才走到街口不久,甚至还没打到去港口的车。但是他也没追出去,只是把信再从头看了几遍。不知过去了多久,埃默思把信放回信封放下,还没来得及看其他东西,抬眼就正对上老板的目光。

    “喵~(没良心的还是走了,哎~)”

    那瑰丽的绿色像是会说话一样,埃默思盯着老板的眼睛,心底刚升起这样的感慨,就意识到老板好像确实有在说话,或者说他好像突然能听懂老板的叫声了。

    “……喵?”埃默思盯着老板,迟疑地张嘴叫了一声回去。

    没看错,老板翻了个白眼,“喵~(老板我还是听得懂人话的~)”

    “欸?这是什么情况啊?”埃默思开始感到脑子不够用了。老板又优雅地白了他一眼,“喵,喵~(小埃同学啊,你们高中就学过神学史吧~)”埃默思尚且有些木讷,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声,“昂。”世界由三大主神支撑着运行:数与量的沙漏,升与堕的支点,以及亡与归的黑日。此外,众生中如果在某些概念和理念上奉行至某一个极致,同以太与世界共同的源头——源流当中的规则共鸣的话,也能与对应规则绑定升格为神。换句话说,主神之所以为主神,也只是因为其绑定的规则对世界足够重要罢了。

    老板舔舔爪子,轻轻巧巧地喵了一声,“喵呜~(老板我啊,当年可是很强的哟~)”“您的意思是?”埃默思下意识用了敬称。老板的叫声明显多用了些力,“喵,喵!(没错,‘复杂之因果’这一概念对应的神明就是我哒!)”“嗯?”埃默思的脑子愈发乱了。“喵,喵~(没良心的跑了,本大人的首席代行者可是空出来了哦~)”老板的叫声柔软,埃默思感到仿佛有猫爪子在挠似的。实际上老板确实也悄悄地用肉球蹭了蹭埃默思的手臂。

    等等等等,让我捋捋。埃默思强迫自己冷静。从头开始吧,大叔开了家店,养了只猫,今天大叔走了留下了店和猫给自己,然后猫说话了。等等,老板刚刚还说了什么来着?“复杂之因果”?代行者?能够考入绿萝学院,埃默思各科的成绩都是相当拔尖的水平,自然也不会对“复杂之因果”这个词感到陌生,毕竟纵观整个神学史,这个词对应的存在都称得上是“臭名昭著”的,在谈及神圈众多纠纷的起因时往往都有一席之地。这个词本身属于对“因果”这一概念加以限制之后得到的,由这样的概念升格为神的存在实际上同“因果”概念对应的神比起来算是削弱版。一般来说神学界会认为“因果”概念的重量级是足以对标主神的。言归正传,什么样的因果才算复杂呢,这样的概念对应的神又会是怎么样的呢?简单来说,各路野史往往都会借用“复杂之因果”的名号来自证,换言之,同这个词一起出现的记录,往往是要多离谱就有多离谱,要多荒诞就能多荒诞,由此这位神明对于各种离奇荒诞的事情抱着多么大的热情和兴趣属于是可见一斑了。如果要问为什么埃默思会对这样的野史有这么深的了解?那当然是因为店里的库存当中有很大一部分的历史记录都打着“复杂之因果”的名号啊哈哈哈哈哈……说起来“野史”的名号是埃默思自己加给那批书的?等等,不会吧……担任一位神明的代行者意味着从此该神明在物质界不再行走,就此沉入以太界的最深处、源流所在之地,而其理念的践行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其代行者的义务。相应的,神明则会赐予他使用自己部分权柄的资格。

    “喵,喵……(没良心的还让你照顾我,你看看你自己这接受能力怎么让我放得下心呐……)”看着陷入思维风暴的埃默思,老板的叫声显得有些无奈,甚至带有一丝丝委屈。

    好久之后,埃默思才捋清思绪。

    “所以是您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喵~(当然~)”

    “所以店里那些不是野史?”

    “喵!喵~(这些都是我自己辛辛苦苦刻录的!后来才有那个没良心的帮忙~)”

    “所以您现在不是全盛时期?”

    “喵……(受过伤,又感觉恢复也没意思,就这样也挺好的)”

    “所以您需要我做什么呢?”

    “喵!喵!(我想吃炸鸡!我看到没良心的走之前放进后厨的冰箱里了!)”

    一人一猫聊了好一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锈河街愈发热闹起来,埃默思索性起身把卷闸门拉了下来。在把门关起来之前,他站在门口,目光顺着街一直望到很远的地方。他就这样站了好久。直到老板在柜台上又喵了一声,他才彻底把门关上,去到后厨热晚餐。饭后老板让他先去休息,做好心理准备,明天就正式封他为代行者。埃默思自然睡不着,洗漱完之后做什么也都没心思,思绪驳杂,大叔和老板的身影在脑海中的漩涡交织,他在床上一直辗转到深夜才堪堪睡去。

    自来店里起他就是一个人睡的,这个晚上似乎和往日并没有很大区别。这是彻底入睡前,埃默思的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