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奶奶的离开

    1998年入秋时节的一天晚上，奶奶的儿女们突然齐聚一堂，都围在奶奶的床前。奶奶看着众人，眼里却没有了神采！

    她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想动一下，却没法动弹了。只能翻翻眼皮，有时候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有时候睁睁眼睛，露出灰白的眼珠看下众人，又闭上。

    袁路站在床前，看到奶奶的三个女儿都在抹眼泪，自己也不自觉流下泪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她只是觉得心里好难过，好难过。

    第一次，她体会到难过是什么样的一种情感：那就是鼻子发酸，心里发闷，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又无能为力。她的心里像有一个缺口一样，那个缺口被什么东西不断敲击着，发出“砰砰”的声音，随着这股声音直冲脑门，她的泪水便不受控制的从那个缺口奔涌而出，第一次，她流那么多泪，却没有发出一点哭声……

    过了好一阵，大家都从病床前散去，袁路坐在床沿边，看着一动不动的奶奶。奶奶偶尔翻动的眼皮，告诉她，奶奶还活着！

    这时，不知谁搬来一张桌子，扑克牌已经摆上。奶奶的媳妇、儿女们围坐在桌子旁边，打起了扑克牌。打牌的声音和偶尔因为谁手气好发出的笑声，充斥着整个房间。袁富贵不会打牌，就在牌桌前看着热闹，偶尔跟着大家笑笑！

    不知道为什么，袁路有点害怕！

    她不知道自己怕什么，但就是一直想撒尿，基本上每半个小时都要去一次厕所撒一大泼尿。

    撒完尿，她又回到床沿边坐着，看着奶奶。

    她想去给奶奶捏捏腿。

    当她掀开被子时，却发现奶奶的腿，没怎么肿了，像好了一样。但是奶奶的腿凉凉的，几乎没有什么温度！她捂了捂被子，把被子给奶奶盖严实，想让奶奶暖和点！

    奶奶眯了眯灰白的眼睛，望了望孙女的方向，又望了望牌桌上的媳妇、儿女们，她的眼睛模糊一片，像瞎了一样。

    袁路不知道，奶奶能不能看见这房间的情景。

    但是，袁路很伤心！她不知道，为什么奶奶这个样子了，他们还在那里打牌嬉笑，她不知道这个时候，奶奶心里在想些什么。她想去让大家别打牌了，来看看奶奶吧，但是她又敢说什么。

    昏暗的灯光，破旧的木床，坑坑洼洼的泥土地面……

    土黄的泥土墙壁上，破碎的蜘蛛网四处垂吊着，偶尔有一两只蟑螂从墙壁缝中钻来钻去……

    漆黑一片的瓦房上，飘了一层微弱昏黄的灯光，朦朦胧胧的光影，像扬起的尘土……

    突然，袁路听到大家撕扯着嗓子，大声地哭泣……

    低下头，她看到大家都围在床边，哭成一团……

    袁路抹着泪，终于憋不住，大声地哭了出来……

    她知道，奶奶走了，永永远远的离开了。那个一直照顾她，爱她，疼她的奶奶，她再也见不到了！她开始有点明白，死亡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