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深夜的小欢喜
周五的晚上，伊伊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
她用了几乎一天的时间，在航天城里完成了和三个航天专家的对话访谈。坐上返家的网约车，把腿弯曲，把身体埋在座位里的时候，伊伊觉得整个躯干都不是自己的了。
航天城太大了。导演不希望把对话的场景限制在一个空间中，在尽可能的范围里，摄制组采取了边走边聊的方式。根据不同的专家，在不同的区域，设置了不同的问题。
这次拍摄，导演组征求了专家和伊伊的意见，还采用了网络同步直播的方式。观众可以在网络上先于电视看到节目的拍摄过程，还可以在线和航天专家互动。
为了这期节目，伊伊用一个多月的时间恶补了航天史，背下了从杨利伟到王亚平几代航天人的名字。
她还仔细研究了三位航天专家的专业和简历。他们的知识领域对于伊伊来说太过深奥，伊伊不想在节目直播的时候，自己表现地像个无知的小孩子。
她在网上淘换了几个专家公开出版的著作和高校的教材，自己吭哧吭哧地研读，在每天上下班的路上，把电子书设置为朗读状态，边走边听……
她这期的采访对象太忙了，没人能抽出时间提前和她对一对台本。导演组安排的采访问题只能通过邮件的方式提前发给专家们的助手。航天城还规定，拍摄时间要严格控制，拍摄区域也要有限制。
导演对伊伊千叮咛万嘱咐，这是难得的选题，万里挑一的专家，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这次拍砸了，根本不可能有补救的机会。
听到这些，伊伊脑子里短暂地闪过了元宇宙机器人的形象，但她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眼下。她对导演说：“我和专家一样，都穿工作服出镜。这样和环境更协调。”
拒绝了精致的出镜套装，伊伊把高跟鞋也换成了运动鞋。边聊边说边录制边直播，一天下来，伊伊真心庆幸自己的决定有多么明智。
在微信运动小程序里，伊伊的名字排在了朋友圈的第一位，三万多步。
结束了节目之后，节目组又马不停蹄赶回台里。伊伊在网上看了直播的回放，和导演组讨论了电视端播出的主要内容。
一切都搞定后，制片小伙子帮伊伊叫了回家的车，跑前跑后地陪着她走出演播大楼，在黑夜里陪着她等车、为她打开车门。伊伊坐上车的一刹，制片小伙子对伊伊说：“姐！你今天录的特棒！辛苦啦！”
车子开动，伊伊觉得整个人都是有力量的。唯独双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回到家里，客厅的灯还亮着。这让疲惫的伊伊心里涌出一丝暖意。
走到饭厅，伊伊惊喜地发现，餐桌上有两个盘子，被另外两只更大的盘子反扣着。自己的房间门开着，豆豆的房间门虚掩着。
听到她进门换鞋的声音，豆豆的门开了，王香菊从里面蹑手蹑脚地走出来。
伊伊小声问：“王姐你怎么还没睡？我不是说别等我了吗？”
王香菊神情有点不自然，说：“我本来想看着电视等会儿你，饭给你留好了，等你回来热一下。可电视里实在没啥看的，我……”
王香菊说着，有点胆怯地看了一下伊伊的房门。
伊伊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动作，问：“怎么了”
王香菊不好意思地从身后拿出一本书，对伊伊说：“对不起啊，我也没问你行不行，就去你屋里拿了本书看。
豆豆说，妈妈的房间里有好多书，我就想去看看。”
经她这么一说，伊伊才突然意识到，和王香菊相处这么多天了，她并没有踏进过自己卧室一步。
伊伊和豆豆的家面积太小，伊伊把客厅装修成了以餐厅为主的起居室，一张餐桌，四把餐椅，占据了客厅的主要位置。
在阳台和客厅的连接处，安置了一张灰色的北欧简约风格的布艺沙发。沙发对面，电视被书架包裹在墙面上。书架里多是豆豆的绘本和儿童读物，还有一些手办和摆件。
豆豆的房间里，现在摆着一张上下铺。豆豆睡下面，王香菊睡上面。下面的床带箱体，里面塞满了豆豆的衣物。
窗户下，一张小小的学习桌是给豆豆用来学习的。墙角，王香菊自己购买了两个硬体的整理箱，上下摞着，里面放满了自己的衣物。
伊伊的房间里，衣柜和箱体床里是衣服，墙上打着书架，书架下面就是一张简单的书桌。伊伊的书不少，见缝插针地挤满了房间的各个角落。
平时伊伊上班，豆豆上幼儿园，王香菊的天地就是客厅和厨房。伊伊上班的时候并不会刻意地去关上自己的门，但是每次回到家，她的房门都是关着的。
那是王香菊主动做出的动作。她清楚地记得刚进这个家的时候，伊伊和她提起过，平时打扫卫生，伊伊自己的卧室是不用她管的。
伊伊也意识到，或许自己的这个诉求被王香菊误解了。
看见大半夜里，王香菊有点诚惶诚恐的样子，伊伊赶忙说：“没事的。我的房间你随便进，没有什么隐私秘密。
我就是觉得，我房间太乱了，我怕你看不下去老要收拾。你早上收拾了，晚上回来，我又给弄乱了，让你白忙活……”
王香菊摆摆手，忙说：“那不要紧。我也是怕，给你收拾完了你要找什么东西找不着。
我今天，就是想看看书。我接了豆豆回家，他说幼儿园小朋友开始学英语了，问我会不会，能不能教教他。我说我可不敢教，再把孩子教错了，还是等你回来问你吧。
豆豆说妈妈屋里有英文书，你给他读过的。我就进来看了看，看你书架上还有这本，就拿来看看。”
王香菊把书递给伊伊看，是伊伊中学时读的中英对照本的《简爱》。
伊伊有点诧异，问王香菊：“你喜欢看这个？”
王香菊有点害羞，又有些无奈，说：“中学时看过，懵懵懂懂地，没看几页，就不知道让我爸妈给扔哪去了。
后来毕业、打工、嫁人、生孩子、养孩子……活了半辈子了，就再也没碰过书本。
在你这里看见了，就想着再看两眼，结果就看到现在。我这就给你热饭去。”
伊伊忙拦住她，说：“我自己来，用微波炉一分钟就好。你喜欢看，我屋里的书你随便拿了看，没事的。
我还有好多书在父母家里，他们老和我说，让我赶紧处理了，放在他们那太占地方。你想看什么类型的，我让他们给寄过来。”
王香菊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推辞说：“哪里用这么费事！你屋里这些书就够我看半辈子了。
我读书那会还是班里的英语课代表，有个城里来的大学生老师，在我们镇上的中学里锻炼一年，她当时说我发音好，让我多练多学。
就是她，从我们学校走的时候，送了我一本《简爱》，和你这本一模一样。我爱的不行，可是后来……”
王香菊没有再说下去，伊伊问：“是家里不让上学了吗？”
王香菊叹口气，说：“那个时候，我一个女孩子，能念到初中，已经是不得了了。初中毕业，15岁的大姑娘，再不想着给家里分担，出去挣钱，就说不过去了。
那会还不懂事，也和家里犟过，想接着念高中。可我们那会儿，全镇高中也没一个考上大学的，我家里就让我断了这个念想。
我的那些书啊本啊，全让我爸卖的卖、烧的烧了。我也就啥也不想了。”
伊伊不好再往下问了。她俩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各自的悲喜并不相通。
但是，伊伊打开了自己的房门，拉着王香菊进屋，指着半面墙的书架说：“这里的书你随便看，看完了放回原处就行。
你要是觉得我回家不方便你进来，你现在就多选几本，拿回房间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
王香菊问：“真的？那我拿三四本，看完了再找你来换，行不？”
伊伊笑着说：“那有什么不行！你就把我这屋当个小图书馆，想看什么就来借好了。看完的，放回原位。”
说罢，伊伊去给自己热上了饭菜，洗手。她故意在厨房和卫生间里多停留了一些时候，给王香菊留下充裕的时间去挑选她心仪的书。
等到伊伊在饭厅里，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吃上了热乎的饭菜，王香菊这才拿了三本书从伊伊的房间里出来。
她坐在餐桌边，把自己选的书给伊伊看。一本《新概念》第二册，一本《莫泊桑短篇小说选》，一本《傲慢与偏见》。后两本都是中英文对照的版本。
伊伊看看书，又看看王香菊，笑着问：“王姐你是不是想学英语？”
王香菊被伊伊这么一问，竟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没有正面回答伊伊的问题，而是反问伊伊：“是不是太晚了？人过三十不学艺，我这把年纪是不是啥也学不会、干不成了？”
伊伊反驳她说：“不许这么说。我现在也学新东西呢。
现在这个社会，才不管你年纪大小、学历高低，你就算是博士毕业，也得天天学新知识，不然真的跟不上时代。
你想学英语有什么不好？你又不打算去考级、考文凭，不过是因为喜欢才想着把知识重新捡起来，多学点东西是对的呀。
你踏踏实实看，我正想着，要给豆豆报一个英语学习班呢。现在都不让叫培训班，叫亲子班，让家长和孩子一起学，不然不能开课。
我是真的没时间，可孩子又必须要学，要不然，等上了小学什么都不会，根本跟不上。你愿意陪着豆豆一起去吗？”
王香菊听了，眼睛一亮，说：“那是不是还得多交一份学费啊……”
伊伊说：“这个不用，都在孩子的学费里了。
我有时间就陪着豆豆去，但是我看了看那个班的上课时间，一周里有三天都是幼儿园下课之后。我真的赶不回来，你替我去吧。
就是要辛苦你，又要带他上课，回来还要给他做饭吃。”
王香菊说：“那不叫事啊！
我中午把菜备好，把主食做出来，上完课回家，有十来分钟就能让孩子吃上饭。
我正想和你说，明天我做点包子饺子，放在冰箱里冻上，你要是加班回来晚了，我就给你煮点饺子吃。
咱们自己做的，比外头的速冻饺子强多了。你和豆豆喜欢吃什么馅的？我明早送豆豆上了学就去买菜。
我让我哥给留了好后臀尖，早上绞成肉馅，中午我就给做出来，保证你们都爱吃。”
和王香菊相处了近一个月，伊伊这是头一次听她一股脑地说了这么多话。墙上的挂钟表针指向了十二点，伊伊的疲惫感涌上来，好在王香菊给她留的饭菜熨帖了她一天奔波劳碌。
而王香菊，麻利地收拾餐桌，迅速清洁碗筷、厨房台面，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伊伊看着她利落的动作、移动的背影，还清晰地听到了她不自觉地哼出的旋律。那是伊伊不认识的、没听过的曲调，可能是源自王香菊家乡的乡音。
欢快的曲调和她的身影叠加在一起，让伊伊在这个女人的身上读到了“快乐”两个字。
她用了几乎一天的时间，在航天城里完成了和三个航天专家的对话访谈。坐上返家的网约车，把腿弯曲，把身体埋在座位里的时候，伊伊觉得整个躯干都不是自己的了。
航天城太大了。导演不希望把对话的场景限制在一个空间中，在尽可能的范围里，摄制组采取了边走边聊的方式。根据不同的专家，在不同的区域，设置了不同的问题。
这次拍摄，导演组征求了专家和伊伊的意见，还采用了网络同步直播的方式。观众可以在网络上先于电视看到节目的拍摄过程，还可以在线和航天专家互动。
为了这期节目，伊伊用一个多月的时间恶补了航天史，背下了从杨利伟到王亚平几代航天人的名字。
她还仔细研究了三位航天专家的专业和简历。他们的知识领域对于伊伊来说太过深奥，伊伊不想在节目直播的时候，自己表现地像个无知的小孩子。
她在网上淘换了几个专家公开出版的著作和高校的教材，自己吭哧吭哧地研读，在每天上下班的路上，把电子书设置为朗读状态，边走边听……
她这期的采访对象太忙了，没人能抽出时间提前和她对一对台本。导演组安排的采访问题只能通过邮件的方式提前发给专家们的助手。航天城还规定，拍摄时间要严格控制，拍摄区域也要有限制。
导演对伊伊千叮咛万嘱咐，这是难得的选题，万里挑一的专家，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这次拍砸了，根本不可能有补救的机会。
听到这些，伊伊脑子里短暂地闪过了元宇宙机器人的形象，但她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眼下。她对导演说：“我和专家一样，都穿工作服出镜。这样和环境更协调。”
拒绝了精致的出镜套装，伊伊把高跟鞋也换成了运动鞋。边聊边说边录制边直播，一天下来，伊伊真心庆幸自己的决定有多么明智。
在微信运动小程序里，伊伊的名字排在了朋友圈的第一位，三万多步。
结束了节目之后，节目组又马不停蹄赶回台里。伊伊在网上看了直播的回放，和导演组讨论了电视端播出的主要内容。
一切都搞定后，制片小伙子帮伊伊叫了回家的车，跑前跑后地陪着她走出演播大楼，在黑夜里陪着她等车、为她打开车门。伊伊坐上车的一刹，制片小伙子对伊伊说：“姐！你今天录的特棒！辛苦啦！”
车子开动，伊伊觉得整个人都是有力量的。唯独双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回到家里，客厅的灯还亮着。这让疲惫的伊伊心里涌出一丝暖意。
走到饭厅，伊伊惊喜地发现，餐桌上有两个盘子，被另外两只更大的盘子反扣着。自己的房间门开着，豆豆的房间门虚掩着。
听到她进门换鞋的声音，豆豆的门开了，王香菊从里面蹑手蹑脚地走出来。
伊伊小声问：“王姐你怎么还没睡？我不是说别等我了吗？”
王香菊神情有点不自然，说：“我本来想看着电视等会儿你，饭给你留好了，等你回来热一下。可电视里实在没啥看的，我……”
王香菊说着，有点胆怯地看了一下伊伊的房门。
伊伊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动作，问：“怎么了”
王香菊不好意思地从身后拿出一本书，对伊伊说：“对不起啊，我也没问你行不行，就去你屋里拿了本书看。
豆豆说，妈妈的房间里有好多书，我就想去看看。”
经她这么一说，伊伊才突然意识到，和王香菊相处这么多天了，她并没有踏进过自己卧室一步。
伊伊和豆豆的家面积太小，伊伊把客厅装修成了以餐厅为主的起居室，一张餐桌，四把餐椅，占据了客厅的主要位置。
在阳台和客厅的连接处，安置了一张灰色的北欧简约风格的布艺沙发。沙发对面，电视被书架包裹在墙面上。书架里多是豆豆的绘本和儿童读物，还有一些手办和摆件。
豆豆的房间里，现在摆着一张上下铺。豆豆睡下面，王香菊睡上面。下面的床带箱体，里面塞满了豆豆的衣物。
窗户下，一张小小的学习桌是给豆豆用来学习的。墙角，王香菊自己购买了两个硬体的整理箱，上下摞着，里面放满了自己的衣物。
伊伊的房间里，衣柜和箱体床里是衣服，墙上打着书架，书架下面就是一张简单的书桌。伊伊的书不少，见缝插针地挤满了房间的各个角落。
平时伊伊上班，豆豆上幼儿园，王香菊的天地就是客厅和厨房。伊伊上班的时候并不会刻意地去关上自己的门，但是每次回到家，她的房门都是关着的。
那是王香菊主动做出的动作。她清楚地记得刚进这个家的时候，伊伊和她提起过，平时打扫卫生，伊伊自己的卧室是不用她管的。
伊伊也意识到，或许自己的这个诉求被王香菊误解了。
看见大半夜里，王香菊有点诚惶诚恐的样子，伊伊赶忙说：“没事的。我的房间你随便进，没有什么隐私秘密。
我就是觉得，我房间太乱了，我怕你看不下去老要收拾。你早上收拾了，晚上回来，我又给弄乱了，让你白忙活……”
王香菊摆摆手，忙说：“那不要紧。我也是怕，给你收拾完了你要找什么东西找不着。
我今天，就是想看看书。我接了豆豆回家，他说幼儿园小朋友开始学英语了，问我会不会，能不能教教他。我说我可不敢教，再把孩子教错了，还是等你回来问你吧。
豆豆说妈妈屋里有英文书，你给他读过的。我就进来看了看，看你书架上还有这本，就拿来看看。”
王香菊把书递给伊伊看，是伊伊中学时读的中英对照本的《简爱》。
伊伊有点诧异，问王香菊：“你喜欢看这个？”
王香菊有点害羞，又有些无奈，说：“中学时看过，懵懵懂懂地，没看几页，就不知道让我爸妈给扔哪去了。
后来毕业、打工、嫁人、生孩子、养孩子……活了半辈子了，就再也没碰过书本。
在你这里看见了，就想着再看两眼，结果就看到现在。我这就给你热饭去。”
伊伊忙拦住她，说：“我自己来，用微波炉一分钟就好。你喜欢看，我屋里的书你随便拿了看，没事的。
我还有好多书在父母家里，他们老和我说，让我赶紧处理了，放在他们那太占地方。你想看什么类型的，我让他们给寄过来。”
王香菊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推辞说：“哪里用这么费事！你屋里这些书就够我看半辈子了。
我读书那会还是班里的英语课代表，有个城里来的大学生老师，在我们镇上的中学里锻炼一年，她当时说我发音好，让我多练多学。
就是她，从我们学校走的时候，送了我一本《简爱》，和你这本一模一样。我爱的不行，可是后来……”
王香菊没有再说下去，伊伊问：“是家里不让上学了吗？”
王香菊叹口气，说：“那个时候，我一个女孩子，能念到初中，已经是不得了了。初中毕业，15岁的大姑娘，再不想着给家里分担，出去挣钱，就说不过去了。
那会还不懂事，也和家里犟过，想接着念高中。可我们那会儿，全镇高中也没一个考上大学的，我家里就让我断了这个念想。
我的那些书啊本啊，全让我爸卖的卖、烧的烧了。我也就啥也不想了。”
伊伊不好再往下问了。她俩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各自的悲喜并不相通。
但是，伊伊打开了自己的房门，拉着王香菊进屋，指着半面墙的书架说：“这里的书你随便看，看完了放回原处就行。
你要是觉得我回家不方便你进来，你现在就多选几本，拿回房间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
王香菊问：“真的？那我拿三四本，看完了再找你来换，行不？”
伊伊笑着说：“那有什么不行！你就把我这屋当个小图书馆，想看什么就来借好了。看完的，放回原位。”
说罢，伊伊去给自己热上了饭菜，洗手。她故意在厨房和卫生间里多停留了一些时候，给王香菊留下充裕的时间去挑选她心仪的书。
等到伊伊在饭厅里，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吃上了热乎的饭菜，王香菊这才拿了三本书从伊伊的房间里出来。
她坐在餐桌边，把自己选的书给伊伊看。一本《新概念》第二册，一本《莫泊桑短篇小说选》，一本《傲慢与偏见》。后两本都是中英文对照的版本。
伊伊看看书，又看看王香菊，笑着问：“王姐你是不是想学英语？”
王香菊被伊伊这么一问，竟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没有正面回答伊伊的问题，而是反问伊伊：“是不是太晚了？人过三十不学艺，我这把年纪是不是啥也学不会、干不成了？”
伊伊反驳她说：“不许这么说。我现在也学新东西呢。
现在这个社会，才不管你年纪大小、学历高低，你就算是博士毕业，也得天天学新知识，不然真的跟不上时代。
你想学英语有什么不好？你又不打算去考级、考文凭，不过是因为喜欢才想着把知识重新捡起来，多学点东西是对的呀。
你踏踏实实看，我正想着，要给豆豆报一个英语学习班呢。现在都不让叫培训班，叫亲子班，让家长和孩子一起学，不然不能开课。
我是真的没时间，可孩子又必须要学，要不然，等上了小学什么都不会，根本跟不上。你愿意陪着豆豆一起去吗？”
王香菊听了，眼睛一亮，说：“那是不是还得多交一份学费啊……”
伊伊说：“这个不用，都在孩子的学费里了。
我有时间就陪着豆豆去，但是我看了看那个班的上课时间，一周里有三天都是幼儿园下课之后。我真的赶不回来，你替我去吧。
就是要辛苦你，又要带他上课，回来还要给他做饭吃。”
王香菊说：“那不叫事啊！
我中午把菜备好，把主食做出来，上完课回家，有十来分钟就能让孩子吃上饭。
我正想和你说，明天我做点包子饺子，放在冰箱里冻上，你要是加班回来晚了，我就给你煮点饺子吃。
咱们自己做的，比外头的速冻饺子强多了。你和豆豆喜欢吃什么馅的？我明早送豆豆上了学就去买菜。
我让我哥给留了好后臀尖，早上绞成肉馅，中午我就给做出来，保证你们都爱吃。”
和王香菊相处了近一个月，伊伊这是头一次听她一股脑地说了这么多话。墙上的挂钟表针指向了十二点，伊伊的疲惫感涌上来，好在王香菊给她留的饭菜熨帖了她一天奔波劳碌。
而王香菊，麻利地收拾餐桌，迅速清洁碗筷、厨房台面，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伊伊看着她利落的动作、移动的背影，还清晰地听到了她不自觉地哼出的旋律。那是伊伊不认识的、没听过的曲调，可能是源自王香菊家乡的乡音。
欢快的曲调和她的身影叠加在一起，让伊伊在这个女人的身上读到了“快乐”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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