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她是一只鱼

    此后王叶很久都没有再去过小姑娘曾经住过的那间病房，其实不光是那间病房，整个门诊大楼她都很少去，她觉得自己终于能够跳出这个职业本身然后去看待它，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她不想说，她只觉得那就是一份职业，和这个世上的其他所有职业都一样，老妓女一定不会爱上自己的嫖客，她们只爱钱，只有年轻的妓女才会做这种愚蠢的事情。

    当她再一次进入这间病房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她已经觉得自己成为了另外一种人，一种常年心慌的，不踏实的，让自己每时每刻都坐立不安的那种人，她觉得自己的内心已经被另外的某些东西填满，已经没有缝隙去夹杂那些点滴细腻的情感，过分紧张的情绪更需要放松，用什么方式放松呢？强烈的情绪只能用强烈的放松方式，强烈的就是原始的，不动脑子的。所以，她爱上了会所，和会所里的那些男人，她觉得至少那里有人陪，她觉得那里好像才像家。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她总是把这种焦虑堆积起来，直到自己扛不住的时候才去释放自己，但是后来，她觉得不够过瘾，每次自己心烦意乱的时候她都愿意去那个地方，那个地方让自己年轻，那个地方让自己觉得自己活在另一个世界里，这个世界足够单纯，人们除了吃饱，剩下的就只有繁殖。她觉得自己变了，所以有一次进入了女孩之前住过的那件病房，什么都没有变，除了护士站上放着的一盆鱼。王叶此曾相识，没错，就是女孩子生前养过的那条鱼，或者说是女孩的父母养过的。鱼儿还是在那个晶莹剔透的罐子里，还是那么惊慌，护士们每天把吃剩下的米粒和面包屑扔进这个罐子，所以这条鱼就活了下来，它变了很多，仅仅是体型就比之前长大了不止一倍，但是那个惊慌的眼神，一直没有变过，它总是慌张的东跑西跑，总是慌张的用头撞击自己看不见的那个天然的屏障，不光是它，要是罐子里外的景色一样的话，人也分不清。王叶已经很久都没有心疼过了，直到看见这条鱼，她的心里有些不舒服。病区的人很多，她没有在这条鱼前停留太久，于是匆匆离开了。她都已经走走开了，但是忽然之间隐约中一束红色的光照在了自己的脸上，她下意识地寻找来处，原来光源来自那个装鱼地罐子，那上面印出了自己的嘴唇，血红血红的。

    王叶走的时候端走了那个装鱼的罐子还有那条鱼，她像是被附身一样的走向了医院旁边的一个公园，路上有人和她打招呼，她都没有回应，那个时候，她不是她自己。她走到公园里的一个人工湖旁边，站了很久，她蹲下身来，想把鱼放在湖里，但当罐子里的水已经被倒出去一半的时候，她停了下来，这是一个人工湖，湖里的水是不会流的。她坚决的站起身来，打车去了城外的那条大河。大河是不一样的，不管是静谧的，还是澎拜的，大河的水都是流动着的，它们拍击着圆润的石头，拍击着古老的河床，一直向东流去，她蹲下去，把鱼轻轻的倒入河中，鱼似乎没什么力气，被水流推着，歪歪扭扭的飘着，过了一会，它才顺着水流笔直的游去。王叶嘴里念叨着：鱼啊鱼，一直游，往大河里游，往河中心游，那里没有人，那里才不会有人逮到你。然后她失魂落魄的站起来，没有目的的走去。

    连鱼都走了，死去的小女孩留下的最后一点印记也都消失了，她已经成了院长，换了肾的老头恢复的很快，恢复的神采奕奕。她给了王叶足够的感谢，提醒王叶还有一个任期自己就该退休了，权力不管自己愿不愿意，都在逐渐远去，只有钱，才能一直陪着自己。然后坐上那一排陆地巡洋舰中的一辆，扬长而去。王叶苦恼了一阵子，她在思索老头的话，她在思索，那个养鱼的小女孩已经死了，下一个小女孩还回来吗？

    她最终还是没有战胜欲望，或者说没有人能战胜欲望，她回到了那些不同人的不同的温暖的怀抱里，当她焦虑的时候，当她无聊的时候，当她不知道干什么的时候，后来她则找到了更有意思的事情，赌博。一个个小女孩或者小男孩充当了那曾经养鱼的小女孩的角色，她们走进了魔窟，献出了自己鲜活的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