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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别人眼中的“快乐农场”

    小时候,我以为每家每户都和我家的生活是一样的,一直到上了大学,不经意间听几个发达城市来的同学聊起她们小时候的生活,我才知道,我童年的生活叫“贫穷”。

    70年代末80年代初,东北的农村好像都过着差不多的生活,至少在我眼界所及的几个村子都是这样的。大多数家里都住着土坯房,一间卧室一间厨房或者两间卧室一间厨房,谁家要是住着红砖盖的房子,那绝对是富有的人家。若干年后南方的同学看到我的空间里发的老家房子的照片,都说特别像快乐农场里的屋子,很美很有诗意,她们哪知道,那是“穷苦”的象征,但是,我非常感谢快乐农场美化了我的童年,让我可以在小范围里虚伪的炫耀一下我的家乡。

    我家门前是一条通往县城的主干路,是用沙石修的路,平时没什么车,每天两趟的客车是最受关注的,村里的男男女女总是说个不停:自从有了客车,去县城再也不用骑自行车了。谁家的谁谁去县城了,怕是家里有什么大事了;谁家的谁谁回来了,看人家的亲戚都住县城了。听得出来,我家门前这辆尊贵的客车是连接农村和县城的重要工具,也是大家高贵的谈资。我家也有亲戚在县城,但是很少来农村,所以父母的第一个愿望是在农村盖四间大砖房(这个愿望到70岁了,依然没有实现,他们越级来到城市居住了),第二个愿望是有个女儿在县城里安家(这个愿望在不久就实现了)。

    马路两边是两条大壕沟,听说当年抗日战争的时候还起到过很重要的作用。每当下大雨后,壕沟就积满了水,村子里的淘小子就会在雨水沟里扑腾打闹,弟弟就是淘小子里的一个,我很羡慕他的活络,跟谁都能玩起来,我躲在一边看着笑,也挺有趣。

    马路南侧是庄稼地,北侧是我们的村子。南侧整片整片的玉米地,一眼望不到边,春天一群女孩男孩去挖野菜,村里的大爷大娘们会温馨的提示不要踩到嫩苗,那时候,地里的野菜真多啊,婆婆丁、取麻菜、荠菜、大脑瓜儿,一直挖到农村人开始除草,农忙回家的大人把这些野菜洗洗蘸酱吃,是东北的一大特色吃法,现在东北的城里人也依然好这口野味。但是,现在再想找到成片的野菜很难了,农药不让它们生长了。

    小时候,父辈都是用锄头锄草的,左一锄,右一锄,两棵苗间横一锄,播种、除草、拔秧、补苗,是春夏必作的农活,大人们起早贪黑的劳作,孩子们跟着玩土挖菜。我却不喜欢夏天的马路,因为马路两边的白杨树每到夏天就会生很多虫子,经常爬的到处都是,我胆子小,脚都不敢粘地,邻居家的男孩子会拿虫子扔到我身上,吓得我哇哇大哭。所以,夏天我最喜欢的就是在马路北侧,自家院子里晒一大缸水,把自己扔进去泡一个下午,没朋友不代表无聊,我会自己编故事,饰演多个角色,会变化语调和声线,一口缸,一个我,就是一部剧,我乐在其中。父母很忙,见我不打扰他们,就径自干活去了。

    秋天是最痛苦的,我们小学生要在学校的统一安排下干农活。我长的又瘦又小,完成扒苞米的任务实在太难了,老师没有因为我的无能体谅我,每次我都是披星戴月的完成任务独自回家,一个人走在农地里真害怕啊,白天被玉米叶子割破的手指还在不停流血,秋天的夜晚有露水,风一吹,冷得牙斗,我默默的边走边哭,好不容易捱到家门口,看到父母还在忙碌着:父亲在收拾白天收回的玉米,母亲在喂家畜,我擦擦眼泪,不敢让他们知道。

    “哎,还是高粱米饭,大白菜,还有一碟咸菜。”父母很疲惫,简单说了说第二天的农活安排就不再作声了。我也习惯了这种沮丧,吃了几粒米就默不作声的找个角落发呆。秋忙总是难熬的。不记得是哪个秋收时节,母亲注意到了我的难处,她去集市买了一块灰色的布料,让我装到书包里送给老师,我不敢,母亲无奈,托人送给了我的班主任老师。这块布料换来那个秋天我“工作内容”的调整---在地头看自行车,母亲偶尔会注意到我,会无奈的看看我,或一声叹息,或一个摇头,父亲却没有注意过我。

    冬天的日子就更难熬了,我怕冷,特别怕冷的那种。手脚都会生冻疮、红红肿肿的,有的地方会流脓。大约大姐或者三姐,一次回来说白酒泡樱桃洗手,可以缓解冻疮,自那以后,我家的一个柜子里就经常能闻到樱桃酒的香味,但是这个并没有让我的冻疮好些,樱桃酒的味道却深深的留在了我的记忆里。那时候,学校还是烧着炉子取暖的,每个学生都需要带烧柴到学校。我对于拿烧柴很苦恼,瘦小干瘪的我,怎么拿得动一捆木柴呢?更何况,我父亲是舍不得这些给学校的,家里用度已经非常紧张了,弟弟就很有办法,要么一根不带,擎等着老师批评也不伤心,要么问几个同学凑一捆,我就没有这个能力,所以父母经常表扬他,姐姐们经常赞许他,我也在心理赞许他,但我做不到。记得有一次,我抱着一捆木头去上学,学校离家有2里地远,父亲看我可怜才准许我往学校拿的,我走走停停,因为那些木头实在不听话,一会儿掉一根,努力捡起,时不时的还会再掉一根,它们都在故意难为我,是的,太难抱住了,我两个胳膊上下夹攻,两只手刚好碰到一起,胳膊太短了;竖其扛着走吧,它们比我还高,谁叫我是小干瘪呢?从天蒙蒙亮就出发了,一直到艳阳高照,路上一个学生都没有了,我才走了一半的路程,真沮丧,感觉全世界都在鄙视我。这时,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停下了:“六丫头,上车。”原来是村里的富户,我应该叫他“姐夫”,他年龄大,辈分小。好紧张啊,一个有钱有势的人帮助了我,更何况是用我从没坐过的吉普车。这些都在冥冥中有了暗示,我此生第一部车就是吉普车。

    老屋的前后都是菜园子,之所以叫菜园子,那是因为我长大后,这些地开始种菜和瓜果了,我小时,这些地还是种玉米的。父亲说,多种些庄稼,多一些收成。父亲每年都会在秋收后送很多粮食到粮库,农村人管这叫“送粮”。扣除每家每户的任务粮,剩下的才是自己的。送到粮库的粮食按照含水量,杂质,品相,综合考虑价格。所以,印象中的父亲,每年都在为怎么能提高粮食产量筹划,每年秋收后都为如何能在粮库得到一个好的价格发愁,年年筹划年年愁,父母的第三个愿望就产生了,一定要有个在粮库工作的女儿。这个任务后来交给了三姐。

    随着我的年龄不断增长,现如今再看老屋和老屋周围的风景,着实是另外的一番意境了。许是,真如游戏里的那般有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