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交织的善恶（改）
爬行者没再扑来。
或许是察觉到什么，或许是有所限制，它在附近绕了几圈，没再听到声音后悄然远去。
也可能在一旁的黑暗中蛰伏，如阴暗树林中耐心的猎手，等待自己放松警惕。
陆安盘坐于薄坐垫上，视线上移，盯着不停闪烁的灯光。
滋滋滋——
桌子的厚重阴影披散于地面，周围的黑暗逐渐变得浑浊躁乱，沸腾的暗与汇聚的影缓缓融合，两个漆黑的存在一前一后出现。
陆安抿了抿嘴唇，身体无法动弹加剧了他的不安。
希望这只是副本的游戏规则，不是必死的陷阱。
啪！
一行深色字迹出现于桌面上，不知是不是错觉，它不似一开始在卧室门口出现的那般工整。
陆安的左臂还抱着书籍，系统的解析工作究竟完成得怎样不得而知。
灯光随着长鸣的噪声趋于稳定，散发出微弱晃眼的朦胧光晕，寒气之中的尘屑被照亮，升腾而起。
身后出现的漆黑存在呈扭曲的球状，好似一个摇晃的水球，一戳就破。
身前的漆黑存在站在桌面上，姑且算是拥有人形，如果忽略它身上延伸而出的触须般飞舞的阴影的话。
它们并没有对陆安发动攻击，仅仅只是晃荡着身躯，安静站立。
阴冷的气息源源不断地涌来，陆安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的手指可以动了。
与此同时，两只漆黑怪物也做出动作。
身后的圆球如橡皮筋般陡然震颤拉长，摇晃不止，随后‘啪’地一下缩回，变成一个硬邦邦的黑色圆球。
它的身上夹杂着黑灰不定的花纹，一条条排列，边缘并不平整，头顶伸出柱状根须，带着一点螺旋弧度。
这是要做什么？
啪！
面前的深棕色矮桌出现新的字迹，陆安看不懂，只能将注意力投向身前的漆黑怪物。
触须狂乱地摆动着，它手舞足蹈地做着怪异的动作，时而抽动，时而平缓，散发出令人不太舒服的气息。
灯光缓慢闪烁，忽明忽暗，平静昏沉的气氛在这怪异阴森的环境中蔓延。
陆安沉默半晌，发现身后的圆球不再动弹，而身前的触须怪只是重复着几个相同的动作，不曾展露出攻击欲望。
‘不能动弹’的限制消失，陆安暗中抬起手掌，见怪物没有反应后，将手伸到桌面上，搭住方形矮桌的边缘。
对我的动作没反应么。
陆安试着站起身，发现自己无法离开身下的坐垫，而且身体没办法转向后面，只能小幅度地左右摇摆。
“……”
时间流逝，内心的不安并没有因为眼前和平的假象而减轻，反而在压抑的沉默中越来越重。
灯光的闪烁频率加快了一些，桌上的触须怪做动作的同时，朝自己靠近几步，冷气缠绕于脖颈，刺骨的冰凉钻入皮肤。
不做些什么的话，会死。
右手探入卫衣兜里，陆安表情愕然地摸索许久，却没能摸到什么。
我的符纸没了？！
他将左臂夹着的书籍放到桌上，双手抓着口袋，将其掰开，让三米视野延伸进去。
符纸还在……只是自己摸不到了。
道具被限制使用了么？
这是坏消息，也是好消息。这说明陆安现在经历的事情有规则的限制，并非无厘头的必死陷阱……
桌子上的字迹或许是提示，但自己看不懂，导致现在这般被动的局面出现。
至于可行的方法……除了等待系统解析完毕，就是尝试和眼前的存在交流了。
灯光仍在闪烁，压抑至极，做着怪异动作的触须黑影已然来到身前，俯下身体。
陆安屏住呼吸，终于决定不再等待，踌躇着开口，以委婉的方式打着招呼：“那个……你吃了吗？”
“……”
灯光凝滞，如同按下暂停键，触须怪定住身形，一切陷入诡异的平静。
暂时的。
仅仅一瞬，红芒洒落桌面，在黑暗中猩红刺目，暴躁地闪烁起来。心底涌上令人窒息的不安，陆安起身失败，瞳孔快速转动着观察周围。
三米内的黑白世界如同响起警报般闪着焦躁迷幻的光芒，往外的不可视黑暗依旧深邃。
如果眼睛有用，他或许能看到这里的全貌。实际上陆安不需要睁眼也能对周围的场景进行观察。
“嘻嘻嘻嘻嘻嘻嘻。”
虚幻的笑声自身前响起荡开，触须怪的漆黑面部露出月牙状的笑脸，无数触须兴奋拍动着，似乎在欢呼鼓掌。
伴着笑声，它退回一开始出现的位置，重新站定，摆出最初的模样。
啜泣声自身后传来，圆球怪变回晃荡的水球，露出倒月牙状的哭脸，瘫成烂泥，许久才重新站起。
滋滋滋——
灯光暗下，旋即亮起，恢复了最初的白炽光，不再闪烁。
“……”
冷。
陆安呼出一口冰凉气息，感受着自体内生出的阴冷，蹙起眉头。
身体产生了某种变化，无法定义。
与之相对，‘魔女之家’时刻弥漫的冷气比先前感受的微弱许多。
“对当前环境的抵御能力加强，身体却……咳咳咳。”
陆安咳嗽几声，摸了摸微凉的手掌。
“目前来说不是坏事，但是多来几次便难说了。”
看着身后再次拉长变化的漆黑圆球，陆安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圆球肆意拉伸，最后缓缓形成……
这个世界的文字？
四个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桌上的触须怪物开始重复另一套简单动作，在它靠近之前，陆安还有时间等待系统完成工作。
“……”
目前大概过去了半个小时，如果系统能提升解析速度，或许可以在下一个时限抵达前出现。
等吧。
将背上的书包拿到身前，陆安取出小夹层里的学生证和身份证，仔细端详。
证件照上的银发女孩依旧美貌，面颊苍白，呈现出病态的美感。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面向镜头的双眼不知聚焦于何处，漆黑瞳孔仿若翻涌着幽暗浓雾……
有些渗人。
这孩子好像不太正常……虽然很好看。
闪烁的灯光下，矮桌旁的银发少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露出照片上的微笑，随后点点头。
还是我比较可爱！
摇头感叹着自己气质过人，无视桌上越靠越近的触须怪物，银发少女又看向女孩的出生日期。
1993年？
她陷入沉思。
嗯……
她缓缓睁大眼睛。
嗯？？？
原主不是个小女孩么？！按照硬币上的2008年，还有身份证的有效期限‘2008.8.10-2018.8.10’来推算，她……
至少15岁了啊！
原本以为自己占据的身高一米四、远远不达一米五的身体仅有八、九岁，结果突然发现这是一个最多比自己小三岁，年满十五岁的少女……
陆安拿着证件的手微微颤抖。
冷静，冷静，只要我脸皮够厚，就算是附身到少女身上也没有关系！
虽然看光少女的身体和看光小女孩的身体在他眼里是两种概念……
但这种事情就和在地球梦境里附身到女孩子身上，或是用幻术变成女性模样跑去玩闹一样，只要习惯就好了！
反正原主也不在。
陆安为自己的无耻深深地道了个歉，静待时间流逝。
……
【当当当当，我肥来……我去！这是什么鬼？！】
为了以最快速度解析文字，专注于放在矮桌上的书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系统提前完成工作。在看清频繁闪烁灯光下的扭曲黑影后，它被吓了一大跳。
“……”
银发少女不说话，指了指桌上的文字。
意思很明确。
【我转个码，这样宿主就能看懂这个国家大部分的文字了】
【不过宿主想要和别人正常交流的话，还是要带我出去听一听的】
【手写文字需要宿主自行学习，之后我会继续完善，宿主加油！】
系统在解释这些之时，已经让银发少女能够看懂桌上的文字，她在第一时间进行阅读。
首先是最先出现的那一行。
『它充满善意，它充满恶意，当善与恶交织，你能否分辨出何者为善，何者为恶？』
灰瞳转向动作怪异的触须怪物，银发少女同时看着身后化为四个立体文字的圆球，蹙起眉头。
触须怪物近在眼前，没有犹豫，她看向后面的文字。
『你的身后站着一只怪物，你无法看到它，不要再进行无意义的尝试了』
不，我看得到，而且没有进行尝试。
『它将给出‘题目’，这条信息会由你眼前的这位代替传达，或许你看不懂，但它确实在表达着‘题目’所指的含义』
这谁看得懂啊！我还以为它在跳什么自创的舞蹈！
『看不懂……只是，呃，因为你的想象力不够罢了（』
你这措辞充满了犹豫，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好吗？！还有括号给我删干净啊混蛋！
银发少女抬手扶住额头，深吸一口气，轻咬银牙，满腔吐槽欲望无处发泄。
『你只需要在时限内做出回答即可，答案正确与否将会带来不同的影响』
『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
阴冷的气息环绕，触须怪物疯狂摆动着，轻轻俯下身。
令人窒息的寒意袭来。
这种感觉不如上一次那么沉重，也许是因为身体的变化。
银发少女用自己作弊般的视野得到了这次的题目信息。
——‘你的名字’。
扭曲圆球怪物变成了这样的四字，少女立刻观察身份证上的信息。
幽暗逐渐包裹而来，毫无表情的精致脸庞闪烁着光影。厚重阴影洒落，当触须即将覆盖而来，清冷语声于狭小客厅中悠悠回荡。
“雨宫澪。”
她平静地目视前方，瞳中倒映寒气。
凭借她远超常人的记忆力，这个名字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一如其他记忆。
滋滋滋——
一切停滞一瞬，灯光突兀暗下，即刻恢复为炽白灯光，驱散本欲侵吞少女的幽暗。
触须怪物哭丧着脸返回原处，圆球怪物很是开心地晃荡几下。
它们的反应反了过来。
前者希望她答错，后者希望她答对。
“答对了，雨宫澪么……这个名字要记好，以免之后有人喊我，我却反应不过来。”
银发少女呼出一口气，将冰凉手掌缩进卫衣衣袖中，耷拉着袖子靠在桌上，轻捧脸颊，心情略微放松下来。
说起来，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脑海里闪过圆球刚才变成的东西，她歪了歪脑袋：“好像是西瓜？”
和文字问题相比，这个问题更好回答，所以被作为开胃菜放在了第一位……可惜自己当时不明白规则，答错了这种白给问题。
也不能算白给，换个人来同样无法从那只触须怪物身上看出‘西瓜’两字。
摇了摇头，银发少女等待新的问题。
圆球怪物变化成新的立体文字。
——‘你当前所处之地’。
“……”
看了眼身份证上的地址，正想直接回答，雨宫澪紧接着顿住。
这里是次维度空间，答案或许是‘魔女之家’？
但那是系统瞎取的名字……
保险起见，她决定多收集一些信息，以此进行详尽的回答。
触须怪物重复着和先前两次不同的动作，银发少女看都不看它，将手伸进白色小书包里，取出历史书，仔细翻阅。
这是初二年级的历史书，有些文字依旧无法看懂，她安静指着那些字，系统心领神会。
【有先前的积累，马上就能解析好】
银发少女气质沉静，点点头，缓缓翻动书页。
哗啦——
幽暗客厅笼罩淡白寒气，矮桌上闪烁的灯光和两只诡异的漆黑怪物渲染着阴森可怖的气氛，但在这其中传出的翻书声却与之格格不入，意外的宁静祥和。
许久过后，少女抬起眼眸，凝视即将贴近的触须怪物。
“我身处蓝星，在第一板块的晨星龙国里，具体地址为樱岛东京都神海区城北街道44号。
我从那里来到次维度空间内，也就是现在这个阴间地点，暂且称之为魔女之家。
这一刻我坐在这个坐垫上……大概率是客厅的坐垫，以上。”
滋滋滋——
灯光暗下，亮起，示意答案正确。
这就像是做阅读理解，只要能写得下，把所有可能的答案都写到卷子里，总有能拿到分的部分。
银发少女合上历史课本，将其收回书包，回忆着这个世界的信息。
蓝星。
一颗三分陆地七分海洋，和地球有很大区别的星球。
这颗星球有三大陆地板块，每个板块都由一个强大的势力统治着，如第二板块的‘光辉帝国’，第三板块的‘第三联邦’。
除了第三联邦是由上百个不同体量的国家联合而成的，晨星龙国和光辉帝国都是存在了上千年的庞然大物。
她对这些记载不够详细的历史内容不予过多关注，书上的内容也多是樱岛本身的历史，范围很小，从中无法看出任何特殊。
如果不是被卷入魔女之家，她必然会认为蓝星只是一个普通的世界。
活着出去再说吧。
银白色的呆毛轻晃，雨宫澪静候新的问题。
——‘龙国的历史’。
“……”
这个问题很难。
这本历史书对过去历史的描述过于模糊，她能了解的并不多。
书包里没有其他能够提供相关信息的书籍，少女轻揉眼角，开口回答：
“龙国至今存在两千多年，自102年开始采用国号制，每百年就会变更一次国号，同时进行一次巨大变革改制，2002年国号改为‘晨星’，即如今的晨星龙国。”
嫩白手指轻敲桌面，她接着说道：“百年一次的改制为龙国带来巨大的活力，历史的阵痛同样无法避免，其后的代价……懂的都懂。”
反正她是不懂。
不敢停顿太久，想起卧室垂挂的灯泡，银发少女发散思维，继续做答：“科技树……龙国发展了整整两千年，似乎没在科技树上攀得太高……”
也可能是原主太穷，毕竟书包里只有三枚硬币，至于她的家人……显然没有进入次维度空间之中，无从知晓。
又做了一些简单的补充，雨宫澪没法再回答下去，只能安静等待答案揭晓。
灯光凝滞。
红与白的光芒闪烁交替，那种不安感再次自心底升起，却不似先前那般强烈。
分数没拿全……
问题的范围太广了，而且身边没有可供参考的东西。
揉着原主愈发冰凉的苍白手掌，银发少女微微鼓起脸颊。凭借她的记忆力，几时做错过题目？如果不是没时间准备……
唉。
呆毛耷拉下来，少女看着身后的黑球，等待新的题目。
在回答了诸如学校名字、身高体重等简单问题，又答错了亲人名字、同学信息等答案暂不可知的问题后，雨宫澪缓缓呼出一口凉气。
往后的问题越来越奇怪了，像是脑筋急转弯，猜字谜，还有询问她原主习惯的……
以及许多她无法了解到答案的问题。
随着回答错误的次数增多，身体越来越冷……而且三米视野外的深邃黑暗中，隐约飘荡的恶意愈发沉重虚幻，似有若无。
沉默凝望许久，她收回注意力，看向新的题目。
——‘你的真实处境’。
我的真实处境？
她安静地看着桌上跳动着的触须怪物，视线上移，集中在垂挂而下的电灯开光。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想办法脱离现在的处境。
说实话她也很想知道许多问题的答案，关键是她并不知道。
雨宫澪瞥了眼身下的坐垫，挪了挪屁股，依旧无法离开它。
啧，流氓。
不满捶打了垫子几下，银发少女调整坐姿，双腿并拢弯曲，两只小脚丫踩在坐垫上，再次尝试起身。
白色运动裤脱离坐垫，少女眨眨眼睛，踮起脚尖，发现只要和坐垫有接触即可。
这样的话……
雨宫澪身体前倾，朝着舞动的触须怪物伸出手。
符纸没办法用，否则她肯定会拿在手上以防万一。
灯光颤动，怪物没有反应。感受着虚弱身体似冰泉涌出的凉意，银发少女不再犹豫，握紧小手，抓住电灯绳，向下拉动。
咔哒。
“……”
手感不对。
绳子上方就像是连接了一个倒过来的无底洞。
只见那绳子如蜿蜒盘旋的蛇一般下坠，虬结缠绕在苍白手掌上，不停地，不停地往下，逐渐堆叠。
灯光没有暗掉，却也不再闪烁。
雨宫澪低垂眼帘，秀眉紧蹙，在她想要松开手的那一刹那，头顶突兀出现一道气息。
如同绑住重物的锁链，沉重的声音迅速往下压来，一对深深嵌刻于惨白脸颊的瞳孔瞬间抵达眼前，与灰瞳对视。
流淌恶意的眼瞳缓缓瞪大，向外凸出。扭曲缠绕在电灯绳上的虚幻怪物身体不断闪烁，似信号错乱的旧电视，随时可能崩溃。
阴冷空气裹挟混乱疯狂，朝银发少女涌去，沉溺感堵住口鼻，令她难以呼吸。
即刻，怨毒眼眸爆开，流出的鲜血爬满惨白脸庞，两根肉虫般的神经从双目的空洞中电射而出，瞬息扩张！
化为两张巨口，嘶吼着袭来！
——它们充斥于屋内的各个角落，虚幻且真实。
鲜血滴落到深棕色矮桌上，溅散点滴血花。银发少女看着对方似虚似幻，却又真实存在的血液，眯起眼眸。
风浪吹散发梢，阴影遮挡住灯光，笼罩少女精致苍白的脸庞，眼看便要将其吞没！
她的手掌已然伸出。
空间一瞬震荡扭曲，淡白寒气随之散开，于辉光之中飘浮。星光般的浮尘卷动，在轻轻扬起的皎洁银发周围起舞。
苍白左手紧握枪柄，自虚空中抽出附有奇异纹路的枪身。淡黄电芒雀跃跳动着，随后，枪头顺从重力猛然下坠，砸落在袭来的两张巨口上！
灰瞳漠然注视着缠绕开关绳的白影怪物，只见枪尖轻易在其身上撕裂出伤口，疼痛让它尖啸出声。
同时两张巨口的靠近速度加快。
“……”
身体好弱，能量太少了，而且挥不动雷枪，来不及举起来。
银发少女正想激发体内雷电能量，剧烈的疼痛感像是要洞穿身体，于体内肆意冲撞。
晃动的呆毛滞住，灰瞳一瞬颤抖睁大，这种疼痛过于猛烈，毫无防备的她忍不住窒住呼吸。
但……
问题不是剧痛，而是面前怪物的袭击！
就在这时，湿滑黏稠的蠕动声响起，漆黑的触须怪物来到电灯绳前，身上肉藤翻涌，铺天盖地绽放开，如捕食的食人花，瞬息包裹住虚幻白影。
身后的圆球怪物同样做出动作，但它的目标不是白影，而是雨宫澪！
视线骤然陷入黑暗，无法扩张。
准确来说，是只能看到圆球怪物漆黑光滑的身体。
碰撞声传来，大概是那两张巨嘴撞到圆球怪物身上了。
银发少女紧绷着身体，没有引动体内能量。不久后，圆球移开，黑白世界重新出现。
电灯绳仍在下落，虚幻白影的身体被巨大手掌般的触须混合体牢牢盖合住，仅剩蛇尾般的身躯向上扬起，被绳子抽打摆动。
而它眼眶中伸出的两张巨嘴，被黑色圆球用力缠住，如橡皮筋一样拉扯绷直。
“……”
这画面感……怪怪的。
“这个白影，才两下就动不了了，真的太逊了。”
嘀咕两句，雨宫澪吃力地抬起砸在矮桌上的白色长枪，抱在怀里。
枪尖高出她近一米，不得不说她真的很矮。
它们好像在帮我……
两只漆黑怪物不哭不笑，就这样锁住虚幻白影，花屏般的颤动后，白影倏然消失，就像是……文件代码出错，被删除了数据。
不是触须怪物将它吞没，也不是圆球怪物做了什么。可以看到二者在对方消失后动作一顿，随后恢复常态。
虚幻的怪物……消失同出现一样突兀。
要小心一些，它们显然和身边这两位不同。
“噗哇——”
刚才一直压制住的鲜血上涌感终于随着身体放松而爆发，深灰色液体喷出，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四散弥漫。
血是红的，这点毋庸置疑。
抿了抿嘴唇，铁锈味遍布口腔，银发少女望着桌面上的血迹，负面情绪被缓缓勾动。
这血怎么回事？
还有，第一次取出雷神之枪确实会对身体进行强化，可也不至于如此夸张。是因为这具身体过于孱弱，所以与之相比自己过去的‘电疗’才会相对温和？
嗖——
无穷无尽下落的绳子顿住，紧接着往回收缩，月牙笑脸浮现于漆黑面孔，两只怪物重新沉入阴影，在电灯绳重新吊在半空后彻底失去踪影。
啪嗒——
电灯暗下，亮白灯光消失，色调暗沉的客厅散发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昏暗环境光，问答游戏结束后，一切恢复平静。
原地站立许久，隐约有低吼和风声呼啸。凝神听去，却又只有空寂之余，脑海中自发荡出的声音。
卫生间离这里并不远，可一旦走出一段距离，就像是位于不同空间，刚才听到的滴答滴答的冰凉水声仿若错觉。
抬头看着电灯绳，陆安踌躇半晌，没有离开，坐回坐垫上。
先整理一下情报。
雷枪横置于双腿上，他轻吐一口气。
“吓死我了。”
【吓死我了。】
“你也吓死了？好巧啊。”
【你也吓死了？好巧啊。】
“你……算了，有没有什么看法？”陆安摸着冰凉略微退却的手掌问道。
【咦？不对啊】
“什么？”
【我看宿主刚才挺冷静的，不像是被吓到的样子】
“唉。”陆安本以为它有什么高论，结果又谈到自己身上，“难道要我大喊大叫才算是被吓到吗？那样又没什么用。”
【喔喔】
“害怕归害怕，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去做的。”
陆安揉着原主的手掌，又活动了一下刚才撞到的肩膀，体内雷枪改造带来的撕裂般的剧痛仍存。
他面不改色地阖上眼眸：“雷枪改造后，身体的阴冷感淡去许多，对周围寒意的抗性却没有减弱。”
答错题目的惩罚是身体发生某种变化，陆安每答错一题，越是适应当前的环境，但若是继续下去，手脚迟早被冻僵。
雷枪将这种负面状态驱散了，属性相克么？
不管怎么说，抵抗环境阴冷感的buff还在，多少能挽救一下这幅虚弱的身体。
桌面上的血液逸散出负面情绪，像是餐馆里的劣质菜品飘散出的气味——以正常人类血液的角度来看的话。
如果单论该负面情绪的纯度，大概可以这样形容。
——来自雨宫澪的负面情绪+999。
陆安观察了一会，没能看出什么：“这血是怎么回事？”
【什么？】
它没感受到那些负面情绪？
“可能是答错题带来的影响，惩罚发生的时候，我身体有什么样的变化？”陆安略过血液的问题，继续问道。
【我能感觉到的就是，你和这个副本的某些存在联系加深了，其他的你自己也明白】
刚才那两只漆黑怪物么。
陆安看向桌面上的深色字迹。
『它充满善意，它充满恶意，当善与恶交织，你能否分辨出何者为善，何者为恶？』
“善恶难辨。”
他定下结论，环视周围。
那只目盲爬行者没有过来，不知道跑哪去了。
【为什么这么说？】
系统问起了陆安的结论。
陆安抱着雷枪站起身，边走边说：“它们对于我回答问题持不同态度，小触须希望我答错，小圆球希望我答对，但……”
【你对它们的称呼怎么这么亲密……？】
“不打不相识嘛，都是一起揍过卡姿兰大眼睛的人了！”
【它们不算人吧？还有你别再乱起名字了！】
“不懂起名艺术的家伙。”
陆安嘀咕一句，说道：“别打断话题，刚才说到哪了？”
【小触须和小圆球的不同态度】
“哦。”陆安行走在幽暗客厅中，观察着周围，“不管答错还是答对，其实对我来说都有好处。”
“回答错误，所谓的惩罚能让我的环境抵抗力提升，虽然不知道回答超时，被小触须抓住后会发生什么……但从它消灭卡姿兰大眼仔的行为来看，它的目的应该不是置我于死地。”
“当然，按照桌面的提示，它应该是‘恶意’，或许这和它的最终目的有关，联想到惩罚，其目的大概是……让我成为它们的一员。”
【（五十个人鼓掌）】
“好吵。”
陆安挥挥手，示意系统停下，接着说：
“回答正确自不必说，如果非要说奖励……或许就是那些问题本身，很多问题都是我需要了解的。”
“大圆球虽然希望我答对，但它问的很多问题不好回答，以至于方才我时常怀疑，它是不是真的抱有‘善意’。”
“这很矛盾，不是吗？”
“所以说，善恶难辨……无论是善者作恶，还是恶者为善，无论是善行造成恶果，或是恶行成就善果，皆有可能。”
陆安偏过头，撑住有些沉重的白色长枪：“以极端的善恶去评价某个事物的整体，不如直接给出折中的答案。”
【什么答案？】
“善为白，恶为黑，抛掉非黑即白的思维，将二者融为一体，那么……”
灰色瞳孔直视前方，黑白世界环绕身侧，陆安停下脚步。
“每个人都是黑白交叠的灰色，区别仅在于颜色的深浅”
他看着眼前的置物柜，吃力地抬起白枪，向前刺去。
“如此，矛盾不攻自破。”
或许是察觉到什么，或许是有所限制，它在附近绕了几圈，没再听到声音后悄然远去。
也可能在一旁的黑暗中蛰伏，如阴暗树林中耐心的猎手，等待自己放松警惕。
陆安盘坐于薄坐垫上，视线上移，盯着不停闪烁的灯光。
滋滋滋——
桌子的厚重阴影披散于地面，周围的黑暗逐渐变得浑浊躁乱，沸腾的暗与汇聚的影缓缓融合，两个漆黑的存在一前一后出现。
陆安抿了抿嘴唇，身体无法动弹加剧了他的不安。
希望这只是副本的游戏规则，不是必死的陷阱。
啪！
一行深色字迹出现于桌面上，不知是不是错觉，它不似一开始在卧室门口出现的那般工整。
陆安的左臂还抱着书籍，系统的解析工作究竟完成得怎样不得而知。
灯光随着长鸣的噪声趋于稳定，散发出微弱晃眼的朦胧光晕，寒气之中的尘屑被照亮，升腾而起。
身后出现的漆黑存在呈扭曲的球状，好似一个摇晃的水球，一戳就破。
身前的漆黑存在站在桌面上，姑且算是拥有人形，如果忽略它身上延伸而出的触须般飞舞的阴影的话。
它们并没有对陆安发动攻击，仅仅只是晃荡着身躯，安静站立。
阴冷的气息源源不断地涌来，陆安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的手指可以动了。
与此同时，两只漆黑怪物也做出动作。
身后的圆球如橡皮筋般陡然震颤拉长，摇晃不止，随后‘啪’地一下缩回，变成一个硬邦邦的黑色圆球。
它的身上夹杂着黑灰不定的花纹，一条条排列，边缘并不平整，头顶伸出柱状根须，带着一点螺旋弧度。
这是要做什么？
啪！
面前的深棕色矮桌出现新的字迹，陆安看不懂，只能将注意力投向身前的漆黑怪物。
触须狂乱地摆动着，它手舞足蹈地做着怪异的动作，时而抽动，时而平缓，散发出令人不太舒服的气息。
灯光缓慢闪烁，忽明忽暗，平静昏沉的气氛在这怪异阴森的环境中蔓延。
陆安沉默半晌，发现身后的圆球不再动弹，而身前的触须怪只是重复着几个相同的动作，不曾展露出攻击欲望。
‘不能动弹’的限制消失，陆安暗中抬起手掌，见怪物没有反应后，将手伸到桌面上，搭住方形矮桌的边缘。
对我的动作没反应么。
陆安试着站起身，发现自己无法离开身下的坐垫，而且身体没办法转向后面，只能小幅度地左右摇摆。
“……”
时间流逝，内心的不安并没有因为眼前和平的假象而减轻，反而在压抑的沉默中越来越重。
灯光的闪烁频率加快了一些，桌上的触须怪做动作的同时，朝自己靠近几步，冷气缠绕于脖颈，刺骨的冰凉钻入皮肤。
不做些什么的话，会死。
右手探入卫衣兜里，陆安表情愕然地摸索许久，却没能摸到什么。
我的符纸没了？！
他将左臂夹着的书籍放到桌上，双手抓着口袋，将其掰开，让三米视野延伸进去。
符纸还在……只是自己摸不到了。
道具被限制使用了么？
这是坏消息，也是好消息。这说明陆安现在经历的事情有规则的限制，并非无厘头的必死陷阱……
桌子上的字迹或许是提示，但自己看不懂，导致现在这般被动的局面出现。
至于可行的方法……除了等待系统解析完毕，就是尝试和眼前的存在交流了。
灯光仍在闪烁，压抑至极，做着怪异动作的触须黑影已然来到身前，俯下身体。
陆安屏住呼吸，终于决定不再等待，踌躇着开口，以委婉的方式打着招呼：“那个……你吃了吗？”
“……”
灯光凝滞，如同按下暂停键，触须怪定住身形，一切陷入诡异的平静。
暂时的。
仅仅一瞬，红芒洒落桌面，在黑暗中猩红刺目，暴躁地闪烁起来。心底涌上令人窒息的不安，陆安起身失败，瞳孔快速转动着观察周围。
三米内的黑白世界如同响起警报般闪着焦躁迷幻的光芒，往外的不可视黑暗依旧深邃。
如果眼睛有用，他或许能看到这里的全貌。实际上陆安不需要睁眼也能对周围的场景进行观察。
“嘻嘻嘻嘻嘻嘻嘻。”
虚幻的笑声自身前响起荡开，触须怪的漆黑面部露出月牙状的笑脸，无数触须兴奋拍动着，似乎在欢呼鼓掌。
伴着笑声，它退回一开始出现的位置，重新站定，摆出最初的模样。
啜泣声自身后传来，圆球怪变回晃荡的水球，露出倒月牙状的哭脸，瘫成烂泥，许久才重新站起。
滋滋滋——
灯光暗下，旋即亮起，恢复了最初的白炽光，不再闪烁。
“……”
冷。
陆安呼出一口冰凉气息，感受着自体内生出的阴冷，蹙起眉头。
身体产生了某种变化，无法定义。
与之相对，‘魔女之家’时刻弥漫的冷气比先前感受的微弱许多。
“对当前环境的抵御能力加强，身体却……咳咳咳。”
陆安咳嗽几声，摸了摸微凉的手掌。
“目前来说不是坏事，但是多来几次便难说了。”
看着身后再次拉长变化的漆黑圆球，陆安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圆球肆意拉伸，最后缓缓形成……
这个世界的文字？
四个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桌上的触须怪物开始重复另一套简单动作，在它靠近之前，陆安还有时间等待系统完成工作。
“……”
目前大概过去了半个小时，如果系统能提升解析速度，或许可以在下一个时限抵达前出现。
等吧。
将背上的书包拿到身前，陆安取出小夹层里的学生证和身份证，仔细端详。
证件照上的银发女孩依旧美貌，面颊苍白，呈现出病态的美感。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面向镜头的双眼不知聚焦于何处，漆黑瞳孔仿若翻涌着幽暗浓雾……
有些渗人。
这孩子好像不太正常……虽然很好看。
闪烁的灯光下，矮桌旁的银发少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露出照片上的微笑，随后点点头。
还是我比较可爱！
摇头感叹着自己气质过人，无视桌上越靠越近的触须怪物，银发少女又看向女孩的出生日期。
1993年？
她陷入沉思。
嗯……
她缓缓睁大眼睛。
嗯？？？
原主不是个小女孩么？！按照硬币上的2008年，还有身份证的有效期限‘2008.8.10-2018.8.10’来推算，她……
至少15岁了啊！
原本以为自己占据的身高一米四、远远不达一米五的身体仅有八、九岁，结果突然发现这是一个最多比自己小三岁，年满十五岁的少女……
陆安拿着证件的手微微颤抖。
冷静，冷静，只要我脸皮够厚，就算是附身到少女身上也没有关系！
虽然看光少女的身体和看光小女孩的身体在他眼里是两种概念……
但这种事情就和在地球梦境里附身到女孩子身上，或是用幻术变成女性模样跑去玩闹一样，只要习惯就好了！
反正原主也不在。
陆安为自己的无耻深深地道了个歉，静待时间流逝。
……
【当当当当，我肥来……我去！这是什么鬼？！】
为了以最快速度解析文字，专注于放在矮桌上的书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系统提前完成工作。在看清频繁闪烁灯光下的扭曲黑影后，它被吓了一大跳。
“……”
银发少女不说话，指了指桌上的文字。
意思很明确。
【我转个码，这样宿主就能看懂这个国家大部分的文字了】
【不过宿主想要和别人正常交流的话，还是要带我出去听一听的】
【手写文字需要宿主自行学习，之后我会继续完善，宿主加油！】
系统在解释这些之时，已经让银发少女能够看懂桌上的文字，她在第一时间进行阅读。
首先是最先出现的那一行。
『它充满善意，它充满恶意，当善与恶交织，你能否分辨出何者为善，何者为恶？』
灰瞳转向动作怪异的触须怪物，银发少女同时看着身后化为四个立体文字的圆球，蹙起眉头。
触须怪物近在眼前，没有犹豫，她看向后面的文字。
『你的身后站着一只怪物，你无法看到它，不要再进行无意义的尝试了』
不，我看得到，而且没有进行尝试。
『它将给出‘题目’，这条信息会由你眼前的这位代替传达，或许你看不懂，但它确实在表达着‘题目’所指的含义』
这谁看得懂啊！我还以为它在跳什么自创的舞蹈！
『看不懂……只是，呃，因为你的想象力不够罢了（』
你这措辞充满了犹豫，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好吗？！还有括号给我删干净啊混蛋！
银发少女抬手扶住额头，深吸一口气，轻咬银牙，满腔吐槽欲望无处发泄。
『你只需要在时限内做出回答即可，答案正确与否将会带来不同的影响』
『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
阴冷的气息环绕，触须怪物疯狂摆动着，轻轻俯下身。
令人窒息的寒意袭来。
这种感觉不如上一次那么沉重，也许是因为身体的变化。
银发少女用自己作弊般的视野得到了这次的题目信息。
——‘你的名字’。
扭曲圆球怪物变成了这样的四字，少女立刻观察身份证上的信息。
幽暗逐渐包裹而来，毫无表情的精致脸庞闪烁着光影。厚重阴影洒落，当触须即将覆盖而来，清冷语声于狭小客厅中悠悠回荡。
“雨宫澪。”
她平静地目视前方，瞳中倒映寒气。
凭借她远超常人的记忆力，这个名字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一如其他记忆。
滋滋滋——
一切停滞一瞬，灯光突兀暗下，即刻恢复为炽白灯光，驱散本欲侵吞少女的幽暗。
触须怪物哭丧着脸返回原处，圆球怪物很是开心地晃荡几下。
它们的反应反了过来。
前者希望她答错，后者希望她答对。
“答对了，雨宫澪么……这个名字要记好，以免之后有人喊我，我却反应不过来。”
银发少女呼出一口气，将冰凉手掌缩进卫衣衣袖中，耷拉着袖子靠在桌上，轻捧脸颊，心情略微放松下来。
说起来，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脑海里闪过圆球刚才变成的东西，她歪了歪脑袋：“好像是西瓜？”
和文字问题相比，这个问题更好回答，所以被作为开胃菜放在了第一位……可惜自己当时不明白规则，答错了这种白给问题。
也不能算白给，换个人来同样无法从那只触须怪物身上看出‘西瓜’两字。
摇了摇头，银发少女等待新的问题。
圆球怪物变化成新的立体文字。
——‘你当前所处之地’。
“……”
看了眼身份证上的地址，正想直接回答，雨宫澪紧接着顿住。
这里是次维度空间，答案或许是‘魔女之家’？
但那是系统瞎取的名字……
保险起见，她决定多收集一些信息，以此进行详尽的回答。
触须怪物重复着和先前两次不同的动作，银发少女看都不看它，将手伸进白色小书包里，取出历史书，仔细翻阅。
这是初二年级的历史书，有些文字依旧无法看懂，她安静指着那些字，系统心领神会。
【有先前的积累，马上就能解析好】
银发少女气质沉静，点点头，缓缓翻动书页。
哗啦——
幽暗客厅笼罩淡白寒气，矮桌上闪烁的灯光和两只诡异的漆黑怪物渲染着阴森可怖的气氛，但在这其中传出的翻书声却与之格格不入，意外的宁静祥和。
许久过后，少女抬起眼眸，凝视即将贴近的触须怪物。
“我身处蓝星，在第一板块的晨星龙国里，具体地址为樱岛东京都神海区城北街道44号。
我从那里来到次维度空间内，也就是现在这个阴间地点，暂且称之为魔女之家。
这一刻我坐在这个坐垫上……大概率是客厅的坐垫，以上。”
滋滋滋——
灯光暗下，亮起，示意答案正确。
这就像是做阅读理解，只要能写得下，把所有可能的答案都写到卷子里，总有能拿到分的部分。
银发少女合上历史课本，将其收回书包，回忆着这个世界的信息。
蓝星。
一颗三分陆地七分海洋，和地球有很大区别的星球。
这颗星球有三大陆地板块，每个板块都由一个强大的势力统治着，如第二板块的‘光辉帝国’，第三板块的‘第三联邦’。
除了第三联邦是由上百个不同体量的国家联合而成的，晨星龙国和光辉帝国都是存在了上千年的庞然大物。
她对这些记载不够详细的历史内容不予过多关注，书上的内容也多是樱岛本身的历史，范围很小，从中无法看出任何特殊。
如果不是被卷入魔女之家，她必然会认为蓝星只是一个普通的世界。
活着出去再说吧。
银白色的呆毛轻晃，雨宫澪静候新的问题。
——‘龙国的历史’。
“……”
这个问题很难。
这本历史书对过去历史的描述过于模糊，她能了解的并不多。
书包里没有其他能够提供相关信息的书籍，少女轻揉眼角，开口回答：
“龙国至今存在两千多年，自102年开始采用国号制，每百年就会变更一次国号，同时进行一次巨大变革改制，2002年国号改为‘晨星’，即如今的晨星龙国。”
嫩白手指轻敲桌面，她接着说道：“百年一次的改制为龙国带来巨大的活力，历史的阵痛同样无法避免，其后的代价……懂的都懂。”
反正她是不懂。
不敢停顿太久，想起卧室垂挂的灯泡，银发少女发散思维，继续做答：“科技树……龙国发展了整整两千年，似乎没在科技树上攀得太高……”
也可能是原主太穷，毕竟书包里只有三枚硬币，至于她的家人……显然没有进入次维度空间之中，无从知晓。
又做了一些简单的补充，雨宫澪没法再回答下去，只能安静等待答案揭晓。
灯光凝滞。
红与白的光芒闪烁交替，那种不安感再次自心底升起，却不似先前那般强烈。
分数没拿全……
问题的范围太广了，而且身边没有可供参考的东西。
揉着原主愈发冰凉的苍白手掌，银发少女微微鼓起脸颊。凭借她的记忆力，几时做错过题目？如果不是没时间准备……
唉。
呆毛耷拉下来，少女看着身后的黑球，等待新的题目。
在回答了诸如学校名字、身高体重等简单问题，又答错了亲人名字、同学信息等答案暂不可知的问题后，雨宫澪缓缓呼出一口凉气。
往后的问题越来越奇怪了，像是脑筋急转弯，猜字谜，还有询问她原主习惯的……
以及许多她无法了解到答案的问题。
随着回答错误的次数增多，身体越来越冷……而且三米视野外的深邃黑暗中，隐约飘荡的恶意愈发沉重虚幻，似有若无。
沉默凝望许久，她收回注意力，看向新的题目。
——‘你的真实处境’。
我的真实处境？
她安静地看着桌上跳动着的触须怪物，视线上移，集中在垂挂而下的电灯开光。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想办法脱离现在的处境。
说实话她也很想知道许多问题的答案，关键是她并不知道。
雨宫澪瞥了眼身下的坐垫，挪了挪屁股，依旧无法离开它。
啧，流氓。
不满捶打了垫子几下，银发少女调整坐姿，双腿并拢弯曲，两只小脚丫踩在坐垫上，再次尝试起身。
白色运动裤脱离坐垫，少女眨眨眼睛，踮起脚尖，发现只要和坐垫有接触即可。
这样的话……
雨宫澪身体前倾，朝着舞动的触须怪物伸出手。
符纸没办法用，否则她肯定会拿在手上以防万一。
灯光颤动，怪物没有反应。感受着虚弱身体似冰泉涌出的凉意，银发少女不再犹豫，握紧小手，抓住电灯绳，向下拉动。
咔哒。
“……”
手感不对。
绳子上方就像是连接了一个倒过来的无底洞。
只见那绳子如蜿蜒盘旋的蛇一般下坠，虬结缠绕在苍白手掌上，不停地，不停地往下，逐渐堆叠。
灯光没有暗掉，却也不再闪烁。
雨宫澪低垂眼帘，秀眉紧蹙，在她想要松开手的那一刹那，头顶突兀出现一道气息。
如同绑住重物的锁链，沉重的声音迅速往下压来，一对深深嵌刻于惨白脸颊的瞳孔瞬间抵达眼前，与灰瞳对视。
流淌恶意的眼瞳缓缓瞪大，向外凸出。扭曲缠绕在电灯绳上的虚幻怪物身体不断闪烁，似信号错乱的旧电视，随时可能崩溃。
阴冷空气裹挟混乱疯狂，朝银发少女涌去，沉溺感堵住口鼻，令她难以呼吸。
即刻，怨毒眼眸爆开，流出的鲜血爬满惨白脸庞，两根肉虫般的神经从双目的空洞中电射而出，瞬息扩张！
化为两张巨口，嘶吼着袭来！
——它们充斥于屋内的各个角落，虚幻且真实。
鲜血滴落到深棕色矮桌上，溅散点滴血花。银发少女看着对方似虚似幻，却又真实存在的血液，眯起眼眸。
风浪吹散发梢，阴影遮挡住灯光，笼罩少女精致苍白的脸庞，眼看便要将其吞没！
她的手掌已然伸出。
空间一瞬震荡扭曲，淡白寒气随之散开，于辉光之中飘浮。星光般的浮尘卷动，在轻轻扬起的皎洁银发周围起舞。
苍白左手紧握枪柄，自虚空中抽出附有奇异纹路的枪身。淡黄电芒雀跃跳动着，随后，枪头顺从重力猛然下坠，砸落在袭来的两张巨口上！
灰瞳漠然注视着缠绕开关绳的白影怪物，只见枪尖轻易在其身上撕裂出伤口，疼痛让它尖啸出声。
同时两张巨口的靠近速度加快。
“……”
身体好弱，能量太少了，而且挥不动雷枪，来不及举起来。
银发少女正想激发体内雷电能量，剧烈的疼痛感像是要洞穿身体，于体内肆意冲撞。
晃动的呆毛滞住，灰瞳一瞬颤抖睁大，这种疼痛过于猛烈，毫无防备的她忍不住窒住呼吸。
但……
问题不是剧痛，而是面前怪物的袭击！
就在这时，湿滑黏稠的蠕动声响起，漆黑的触须怪物来到电灯绳前，身上肉藤翻涌，铺天盖地绽放开，如捕食的食人花，瞬息包裹住虚幻白影。
身后的圆球怪物同样做出动作，但它的目标不是白影，而是雨宫澪！
视线骤然陷入黑暗，无法扩张。
准确来说，是只能看到圆球怪物漆黑光滑的身体。
碰撞声传来，大概是那两张巨嘴撞到圆球怪物身上了。
银发少女紧绷着身体，没有引动体内能量。不久后，圆球移开，黑白世界重新出现。
电灯绳仍在下落，虚幻白影的身体被巨大手掌般的触须混合体牢牢盖合住，仅剩蛇尾般的身躯向上扬起，被绳子抽打摆动。
而它眼眶中伸出的两张巨嘴，被黑色圆球用力缠住，如橡皮筋一样拉扯绷直。
“……”
这画面感……怪怪的。
“这个白影，才两下就动不了了，真的太逊了。”
嘀咕两句，雨宫澪吃力地抬起砸在矮桌上的白色长枪，抱在怀里。
枪尖高出她近一米，不得不说她真的很矮。
它们好像在帮我……
两只漆黑怪物不哭不笑，就这样锁住虚幻白影，花屏般的颤动后，白影倏然消失，就像是……文件代码出错，被删除了数据。
不是触须怪物将它吞没，也不是圆球怪物做了什么。可以看到二者在对方消失后动作一顿，随后恢复常态。
虚幻的怪物……消失同出现一样突兀。
要小心一些，它们显然和身边这两位不同。
“噗哇——”
刚才一直压制住的鲜血上涌感终于随着身体放松而爆发，深灰色液体喷出，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四散弥漫。
血是红的，这点毋庸置疑。
抿了抿嘴唇，铁锈味遍布口腔，银发少女望着桌面上的血迹，负面情绪被缓缓勾动。
这血怎么回事？
还有，第一次取出雷神之枪确实会对身体进行强化，可也不至于如此夸张。是因为这具身体过于孱弱，所以与之相比自己过去的‘电疗’才会相对温和？
嗖——
无穷无尽下落的绳子顿住，紧接着往回收缩，月牙笑脸浮现于漆黑面孔，两只怪物重新沉入阴影，在电灯绳重新吊在半空后彻底失去踪影。
啪嗒——
电灯暗下，亮白灯光消失，色调暗沉的客厅散发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昏暗环境光，问答游戏结束后，一切恢复平静。
原地站立许久，隐约有低吼和风声呼啸。凝神听去，却又只有空寂之余，脑海中自发荡出的声音。
卫生间离这里并不远，可一旦走出一段距离，就像是位于不同空间，刚才听到的滴答滴答的冰凉水声仿若错觉。
抬头看着电灯绳，陆安踌躇半晌，没有离开，坐回坐垫上。
先整理一下情报。
雷枪横置于双腿上，他轻吐一口气。
“吓死我了。”
【吓死我了。】
“你也吓死了？好巧啊。”
【你也吓死了？好巧啊。】
“你……算了，有没有什么看法？”陆安摸着冰凉略微退却的手掌问道。
【咦？不对啊】
“什么？”
【我看宿主刚才挺冷静的，不像是被吓到的样子】
“唉。”陆安本以为它有什么高论，结果又谈到自己身上，“难道要我大喊大叫才算是被吓到吗？那样又没什么用。”
【喔喔】
“害怕归害怕，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去做的。”
陆安揉着原主的手掌，又活动了一下刚才撞到的肩膀，体内雷枪改造带来的撕裂般的剧痛仍存。
他面不改色地阖上眼眸：“雷枪改造后，身体的阴冷感淡去许多，对周围寒意的抗性却没有减弱。”
答错题目的惩罚是身体发生某种变化，陆安每答错一题，越是适应当前的环境，但若是继续下去，手脚迟早被冻僵。
雷枪将这种负面状态驱散了，属性相克么？
不管怎么说，抵抗环境阴冷感的buff还在，多少能挽救一下这幅虚弱的身体。
桌面上的血液逸散出负面情绪，像是餐馆里的劣质菜品飘散出的气味——以正常人类血液的角度来看的话。
如果单论该负面情绪的纯度，大概可以这样形容。
——来自雨宫澪的负面情绪+999。
陆安观察了一会，没能看出什么：“这血是怎么回事？”
【什么？】
它没感受到那些负面情绪？
“可能是答错题带来的影响，惩罚发生的时候，我身体有什么样的变化？”陆安略过血液的问题，继续问道。
【我能感觉到的就是，你和这个副本的某些存在联系加深了，其他的你自己也明白】
刚才那两只漆黑怪物么。
陆安看向桌面上的深色字迹。
『它充满善意，它充满恶意，当善与恶交织，你能否分辨出何者为善，何者为恶？』
“善恶难辨。”
他定下结论，环视周围。
那只目盲爬行者没有过来，不知道跑哪去了。
【为什么这么说？】
系统问起了陆安的结论。
陆安抱着雷枪站起身，边走边说：“它们对于我回答问题持不同态度，小触须希望我答错，小圆球希望我答对，但……”
【你对它们的称呼怎么这么亲密……？】
“不打不相识嘛，都是一起揍过卡姿兰大眼睛的人了！”
【它们不算人吧？还有你别再乱起名字了！】
“不懂起名艺术的家伙。”
陆安嘀咕一句，说道：“别打断话题，刚才说到哪了？”
【小触须和小圆球的不同态度】
“哦。”陆安行走在幽暗客厅中，观察着周围，“不管答错还是答对，其实对我来说都有好处。”
“回答错误，所谓的惩罚能让我的环境抵抗力提升，虽然不知道回答超时，被小触须抓住后会发生什么……但从它消灭卡姿兰大眼仔的行为来看，它的目的应该不是置我于死地。”
“当然，按照桌面的提示，它应该是‘恶意’，或许这和它的最终目的有关，联想到惩罚，其目的大概是……让我成为它们的一员。”
【（五十个人鼓掌）】
“好吵。”
陆安挥挥手，示意系统停下，接着说：
“回答正确自不必说，如果非要说奖励……或许就是那些问题本身，很多问题都是我需要了解的。”
“大圆球虽然希望我答对，但它问的很多问题不好回答，以至于方才我时常怀疑，它是不是真的抱有‘善意’。”
“这很矛盾，不是吗？”
“所以说，善恶难辨……无论是善者作恶，还是恶者为善，无论是善行造成恶果，或是恶行成就善果，皆有可能。”
陆安偏过头，撑住有些沉重的白色长枪：“以极端的善恶去评价某个事物的整体，不如直接给出折中的答案。”
【什么答案？】
“善为白，恶为黑，抛掉非黑即白的思维，将二者融为一体，那么……”
灰色瞳孔直视前方，黑白世界环绕身侧，陆安停下脚步。
“每个人都是黑白交叠的灰色，区别仅在于颜色的深浅”
他看着眼前的置物柜，吃力地抬起白枪，向前刺去。
“如此，矛盾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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