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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八音合鸣(二)

    晋侯姬仇看了看台上的瑟工,问道,“风隐公子,听闻颛臾氏之人审音知乐,如不嫌弃,能否请公子为寡人校音?”

    说罢,他就叫停了舞乐。

    这几句话出口,姬仇的脸上毫无异色,只一瞬闪过一丝疑惑,看上去确实不像装的。

    风隐点头,起身抚平衣袖,“既然如此,在下便献丑了。”

    见他应下,晋侯忙吩咐左右,“来人,将律琯取来。”

    晋侯说的律管是十二根铜制长管,一管一音,以黄钟大吕调教音高。

    风隐抬手止住众人,对晋侯笑得,“不必了,近日天气忽暖忽冷,律管的音准会有偏差,在下审音只用双耳便足矣。”

    听见他说这话,旁边一个为数不多的未失明的乐工一脸震惊:古来乐工多用瞽人,但眼前这白发青年双目清明,竟然也能仅凭双耳校准音律,着实不可思议。

    台上乐官早已清让出位置,风隐走过去,端身入席,坐到瑟前。

    这张瑟黑底朱漆,古朴典雅,他双手抬起在弦上抚过,找准正宫之弦,轻轻勾了一下,弹出一丝不和谐的声音。

    闻声缙黎觉得这声音有些萧瑟,他愣了愣,问姬桓,“正宫?”

    后者摇头,“低了。”

    风隐的嘴角露出一丝玩味,转瞬即逝,然后对晋侯道,“若想校准这方瑟,需要找到正音,定好正宫之音,其余的五音八声就好找了。”

    随后他从容抬起左手,屈起食指将弦微微勾起,右手将瑟柱移了移,不过分毫的差距,弹奏出来的音调全然不同。

    风隐用余光打量起在场的晋国君臣——先是射礼,现在又是音律,接下来还有什么?这列国的诸侯,倒是比他想象中的还有意思。

    校好宫弦,他张开手,轻轻从弦上抚过,随后手臂一收,中指一勾,弹响正宫之弦。

    乐声落,余音在殿中震荡,只听“嗡”的一声,晋侯身边的编钟也跟着响起,众人循声望去,竟是那宫音之钟不鼓自鸣。

    风隐瞥见左右惊叹之色,冷冷一笑勾响角弦,编钟紧跟着再次响起,这次震的是角音之钟。

    他依次校准五律,合着钟鸣之声短短弹奏了一段曲乐,随后起身对晋侯微微躬身,“五音八声皆已校准,晋公的乐师可以重新上台演奏了。”

    而那几个乐工全都傻了眼——此前他们只听说过,有人敲响编钟,可以带响琴瑟,但那是因为编钟声音浑厚,且敲钟之人的手力强劲。

    如今见这白发青年竟能随手勾线便能以瑟震钟,自是觉得吃惊。

    而晋国群臣中,有几人在惊叹之余互相对视,对彼此点了点头。

    杜隰叹了口气,言道,“宴席之间,音律不正,以至见罪于宾朋,实乃我等臣工之过。”

    但三人对此并不在意,姬桓摆了摆手,“无心之失,不伤大雅,杜大夫何过之有?”

    杜隰并没有回姬桓这句话,只是低着头,抬眼观察晋侯姬仇的反应。

    晋侯捻着胡子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既然客人都不在意,寡人也就不追究了……让寡人看看,你们还准备了什么?”

    听闻此言,杜隰稍稍松了口气,抬手一挥,示意宫人移走鼓乐,清空了场地。

    鼓乐之后是乐舞,但是宴会的和谐氛围已经起了变化。

    走上台的不是伶人,而是几个孔武有力的晋国武士,脸庞黝黑,一看就是长年累月上战场的士兵。

    这几个人来表演乐舞?缙黎余光环顾四周,感觉殿中多了些萧杀之气。

    那些武士人数在诸侯之制的范围内,手里都拿着干戈斧钺和盾牌,演完干戈组曲后,又换上了长兵列阵。

    他们表演的变阵组合在缙黎眼里不足为奇,甚至还差点火候,但也颇具力量,气势十足,能看出晋国男儿的方刚血性。

    随后又走上几个表演剑舞的人,他们拿的不是一般上阵杀敌所用的短剑,而是类似仪仗表演所用的长剑。

    这伙人的杀气似乎更胜一筹,春秋时期就开始玩儿鸿门宴了吗?

    缙黎不动声色的吃着东西,不时抬手按住藏在袖中的手臂,长忆剑所化的墨龙不安分的盘旋着。

    台上六人的剑舞演的倒是中规中矩,法度也不错,都是常见的套路。

    不过缙黎还是看出来了,这六人的劈、挑、撩、刺、劈、砍、挂,无一不带有周公剑的影子,他们的下盘稳健,当下无论放在哪一国,都可以称得上是一流的好手。

    不过练着练着,这六个人的动作就完全变了。

    本来表演的形式都是双方互相进招,拆招喂招而已,但现在看上去,他们已经变成了真实的拼杀,无论刀剑都往要害之处劈砍点刺。

    台上双方格挡越来越多,兵刃相撞之声越来越响,刀剑之间的磕砍也擦出火花。

    缙黎喝着酒,挑了挑眉——怎么还真的动起手来了?

    他看向杜隰和赵叔代两个大夫,只见那两人相视点头,一起看了一眼晋侯。

    缙黎顺势看了过去,但晋侯只是面色如常在喝酒罢了。

    正想着,台上突然“砰咚”一声。

    只见最外侧那人手里招式偏了些许,脚下被人一绊,身子一轻摔飞出去,长剑脱手而出,直奔缙黎的面门刺来。

    缙黎盯着那柄剑,眼疾手快,头向侧面一歪,随手抬起筷子一夹,将那柄剑稳稳定在耳侧。

    “刀剑乃是将士的性命,岂可轻易脱手?”他将杯中酒饮尽,向周围几人笑道,“平日里都是少主用这话说我,今儿我可找到机会说别人了。”

    说完他又笑了几声,仍是用筷子夹着剑,慢慢向前递了递。

    他身边作陪的赵叔代被这一幕吓得不轻,愣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缓和气氛。

    倒是风隐摇了摇头,“赵大夫愣着做什么?这菜挺好吃的,凉了就可惜了。”

    说完他还嗤笑两声。

    那名丢了剑的武士沉着眉眼从台上走下来,移步到缙黎面前,“多有得罪,还好阁下无事。”

    缙黎用筷子夹着剑,将剑一横,剑柄递到武士右手前,缙黎眉头微扬,嘴角勾起,“刀剑无眼,足下以后可要多加小心。”

    武士双手接过剑,浑身已经透汗。

    他松开筷子,只听“锵啷”一声,剑尖坠地,再看那剑,被筷子夹过的地方已然是一个平整的断口。

    缙黎拾起断剑,递给武士,借着这档口小声说道,“剑断了犹可重铸,但这头要是……”

    武士难掩神色中的惊恐,咽了口唾沫,但还是对缙黎躬身行礼,“承蒙赐教。”

    说完,才慢慢向后退去。

    缙黎给对方回了礼,坐回位置上,看着台上换了一批人,心道:这鸿门宴算是石锤了吧?怎么着,接下来是图穷匕见还是秦王绕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