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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太虚

    在这里提问太微帝君是个怎样的存在,可能一切动静都会被正主尽收眼底。

    但是无所谓。

    现在骆其清能说出来的言辞描述,必然都是太微帝君潜移默化下塑造的形象,她对外展示的名片。

    既然是专门为了对外展示而塑造,又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双方都缺乏对彼此的了解,无论是合作还是敌对,都是一种大忌。

    骆其清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双眸中露出一抹狂热与虔诚的火花,郑重地告诉载具上的乘客:

    “帝君是‘太虚的向标。”

    “向标?”

    这样的描述令付羲稍微惊讶,他原本以为骆其清会说出‘公正、睿智、慈爱之类歌功颂德的形容词。

    “千百年来,在天市垣游荡星河的旅途中,帝君为全体太虚人指引了方向。”骆其清点了点头说道,“‘太虚是星空的旅行者,我们追逐着宇宙的边际,追寻着终极的真理,追寻着挑战与冒险。”

    “但星空并非是浪漫主义作家的绚烂,它空旷、冷漠、死寂,还充满未知的危险。若没有帝君指引,‘太虚的旅途也会变成漫无目的的飘荡,从而失去原本应有的意义。”

    骆其清目光微微扫过载具外瑰丽而奇幻的城市,声音中洋溢着自豪。

    “我们见证过行星诞生与死亡的瞬间,见识过一个三恒星系统中被引力不断摧残的坚强文明,跨越过尚在凝聚中的尘埃云,见识过恒星氦闪,也追逐过孤独而庞大的星际异种。”

    “见证一个又一个的传奇瞬间,凝聚了‘太虚的精神,使我们意志的流淌。是帝君赋予我们追逐无限的可能,因此他是我们的灯塔,也是向标,他所指点的方向,就是‘太虚前进的目标。”

    骆其清收回了他遥远的目光,似乎察觉到自己有些滔滔不绝,于是轻咳一声收敛道:

    “在贵方的家园星系外完成最后的检查补给之后,我们将去往126光年外的io星系。这趟旅途会很长,但一想到那片迄今为止无人踏足的深空中还藏着哪些未知的奇观与秘密,就很令人兴奋。”

    付羲盯着骆其清的脸一直在看,那副憧憬与期待不像是假的。

    另外关于‘紫薇帝君与星神的事情,他显然不可能知晓。

    于是忽地问道:“骆武官今年贵庚?”

    “贵庚?年龄吗?”骆其清抓了抓脑袋,奇怪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略带羞涩回答:“107岁。”

    只有郗琅年龄的三分之一,如此看来,是‘太虚中的新生代,也就是小辈咯。

    与董寅那种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相比,骆其清显得纯真而青涩,似乎真的把前往深空的旅途看做生存意义。

    或许这也是大多数太虚人内心的想法。

    这就对了!

    付羲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假若把宇宙比作浩渺无边的深海,那‘太虚就是飘荡在深海中的孤寂航船。

    对远航船来说,失去方向是比风暴与巨浪更可怖的事情。因此,太微帝君这个指引道路的‘向标很重要,足以决定一艘远航船的生死。

    换到‘太虚的语境之中,这个词汇的分量很重,足以媲美‘造物主或‘神灵。

    那么,太微帝君是假借引导之名,利用‘太虚"寻找有关‘紫薇帝君的线索?

    还是在统治‘太虚过去的一千多年里,真的有在好好履行职责,肩负起向标的使命?

    骆其清又天花乱坠吹捧了一些其他的内容,诸如在太微帝君治下‘太虚的绝对公平,比如太微帝君击败亚空间生命种族,却宽厚饶过他们,赐名‘背道者在天市垣工作效命。

    在简单的问答之中,他们乘坐的梭形载具缓缓停了下来,悠然靠在了路旁。

    到了这里,周围的太虚人人群已经渐显稀疏。

    从车上下来后首先印入眼帘的是,由朱红色岩砖精心铺设的盘旋台阶。台阶延绵而上,如仙境琳琅的彩虹托举住上方的宫殿。

    宫殿就像一个巨大的水晶体,内部缭绕着五彩斑斓的光带,犹如夜空中跃动的北极光,时刻闪烁着醉人的光泽。不过当视线焦点改变,聚焦在那门扉之上时,那些绚烂的光华似乎消失不见,只剩下有些古旧的青瓦砖墙。

    付红缨眯起眼,眺目远望:“某种未知的宇宙天然矿物,体积很大,整个建筑是一体雕刻出来的?”

    听见她的疑惑,骆其清脸上自豪之色一闪即逝,只在楼梯台阶入口处微微抱拳行礼:

    “我只能送诸位到此处,帝君就在太微宫中,请各位移步吧。”

    付羲望着那延绵至少有几千级的台阶不说话,见面还要爬楼,下马威么?

    不过这个疑惑很快也就消除了。

    因为台阶旁边原以为是装饰性的矩阵晶石光滑一闪,周围空间收束拉远。等他们再回过神来,已经站在太微宫如织锦般的雕梁画栋的巍峨大门前。

    “传送?”

    付羲呵呵一笑,果然还是下马威,想通过这种技术威慑也未免太小家子气。

    付红缨在他旁边,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落在身后的台阶,困惑说道:

    “既然有传送,还修那么多台阶干什么?”

    “仪式感。”除月淡淡回答道,“作为上位者的居所,它需要在视觉上给予来者震撼,从而建立起高高在上不容亵渎的神圣形象。”

    付羲选择带她一起来,并不是因为偏心,而是想让除月的数据模型能在交谈中收集一些太微帝君的数据。

    门扉打开了,再也没有人出来迎接。

    付羲扯了扯衣领,对身边二人各自示意一眼,微微一笑:

    “走吧,去见见正主,期待已久了。”

    ……

    ……

    作为统治者的居所,踏入其中之后给人的第一印象居然是安静祥和。

    缺乏忙碌服侍的太虚仆役,也看不见那些被称为‘背道者的灵能罐头。

    一切布置都很简洁,只有沿途路旁的灯笼洒下温柔微光在闪闪照耀。

    太微帝君就在宫殿尽头的座椅之上,座椅前是层叠的金阕阶梯,以至于付羲得抬首方能与她目光相接。

    而后,

    他就看到了郗琅。

    或者更准确说是第三个,与郗琅和陇琳长相外表如出一辙的女子。

    她身披如雪素白的华衣,宽大的袍摆将她整个人都罩在其中。复杂而又精美的发髻在头顶高高盘起,各色发饰贴在上面,轻轻摇晃。

    太微帝君没有动作,也没有表情,只是缓缓将目光投送到访客的身上。

    话语就如晨钟暮鼓般直接在三人心中响起,“请落坐吧,三位客人。”

    流影霞光构筑成一座庞大的象棋棋盘,光影中矗立的人形棋子仿佛真实。这是一副残局,不知是此间主人尚在解局,还是单纯当做装饰。

    而棋盘与台阶之后,就是三把并排的朱红色金属椅子,除此外没有任何招待。

    冷漠,生硬,不近人情。

    这是付羲见到太微帝君之后的第一印象。

    等他们坐下之后,太微帝君就从座椅上站起,拖着长袍衣尾一步步走下台阶,走近上前。

    “太微帝君。”

    在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气氛里,付羲的声音就像春日第一声沉闷的雷,并不暴烈震耳却足够清晰。

    他低下头与这位身高才到他胸前的女性对视,“应该这样称呼你对吧?”

    “那是‘太虚对我的称呼,一种尊敬与臣服的称谓,用于将我与‘太虚区分开。”她回答的声音空灵凛冽,哪怕声线与郗琅有九十九分相似,也绝对能让人轻易就听出来二者的差距。

    “名字只是一个标签。对外界的异乡人而言,你可以直接称呼我为太虚。‘太虚就是我意志的延伸,与我不分彼此,付羲。”

    她瞳孔是如深海之蓝的苍青色,其中有繁星万点,对视的那一眼几乎像是看尽付羲灵魂深处。

    付羲悚然一惊。

    那并不是单纯的苍青之色,而是无数蔚蓝堆叠后的极致反光。

    眼前这个人,身怀强度异常之高的‘星神之礼。

    不!

    甚至可以说,她就是‘星神之礼本身,一团活着的星神之礼!

    与夜清欢曾在‘微缩银河里展现的那种形态截然不同,夜清欢那种形态只是对她所拥有‘星神之礼的运用方式。而太微帝君则是‘星神之礼数量级的堆叠,不是同一个概念。

    “你知道我?”

    付羲问,仅仅这一个细节,就能看出太虚与众不同的非凡之处。

    玛姬曾经说过,人类所能承受容纳的‘星神之礼是有极限的,超过阈值的‘星神之礼,其带来的知识会将宿体大脑撑爆,造成脑死亡。

    而太虚却似乎没有这个顾忌,或者说她的阈值远超常人。

    “董寅、李阳春,还有闻人朱女,他们都向我提起过你。”

    太虚如丝如缕地平静回答道,“与你想象的不同,我不是真正的‘神,也并非全知全能。”

    仅仅一个照面,她就将郗琅许多年才发现的秘密毫不在乎亲口道出。

    她身姿轻转,那绣满繁复花纹的长袍随之飞舞,满头金黄头饰在光晕中微微抖动,仿佛下一刻就会跌落下来。

    不过那样的事情终究没有发生,太虚又重新回到她台阶上的座椅前。

    “但是,对于你的来意与目的,我倒是猜测到不少。在你用话术委婉提出那些要求之前,我认为可以直接跳过那些步骤,直入主题。”

    “我来这个星系的唯一目的就只有进入‘紫薇垣,拿到祂留下的遗物。那么在明知晓我目的的前提下……”

    她于高台之上垂下眼,那双苍青色的眸子闪亮着微光,如夜空中的苍蓝星:

    “你,愿意与我合作么?”

    一时间,这段话如一记重锤落在付羲心间。

    他沉默了。

    并非因为被打乱了谈判的节奏而失语,而是因为困惑。

    付羲眼神流转,困惑地聚焦在高台那个人身上,语气奇怪地提问:“既然你自称知道我的来意,也对‘紫薇帝君"留下的东西势在必得,那为什么还会觉得,我们之间有合作的空间。”

    “那自然是因为,‘紫薇垣存在的机制,以及共同的敌人。”

    “存在的机制?”

    太虚轻笑,如细雨般绵绵说来,“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入‘紫薇垣,这虽然只是祂留下的鱼饵,但毕竟也算得上‘神之居所,是祂的私人空间。”

    “哪怕手握钥匙,也只有少数有资格的人能安然进入,享受客人待遇。”

    除了付羲之外,与他同行的付红缨和除月都直勾勾盯着太虚看。

    除月抬起了眼睛,她的声音如风中的叶声,问:

    “既然如此,你没有那种资格么?”

    “当然没有。”

    太虚的答复简洁而直接,没有半点遮掩或羞怒恼火之意,“我说过了,‘紫薇垣是祂留下的鱼饵。而我是被吸引过来无论如何也要咬饵那条鱼,猎物当然没有资格进入猎人的房间,除非这条猎物已经上钩被捉住。”

    “那么我们凭什么与你合作?”

    问出这句话的事付红缨,她抱着手臂冷笑道。

    “说那么多,意思就是我们有资格,而你没有。你想借我们的资格进去……就那么简单,对吧?”

    沉默持续了短暂的片刻,太虚眼中仍是一片漠然之色,“你或许误解了。不管是主动上钩被捉住,还是拥有资格成为祂的客人,都是进入‘紫薇垣的方式。我并非在祈求你们,而是给出一种双赢的选择。”

    她像是在宣告某种既定的事实,苍青色瞳孔中燃烧着熊熊火焰,坚定地一字一句:

    “无论通过何种方式,我注定要踏入‘紫薇垣的深处,拿走我想要的东西。”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毫不犹豫地会牺牲一切来争取盟友,亦或是毫无留情地斩断任何横亘前路的障碍。”

    “你是特殊的,付羲。我放任陇琳离开,而她找到了你,无论你的本质是什么,都代表着你与祂息息相关。”

    她从那如云如雾的华丽衣袍之下伸出一只秀嫩皙白的手,宛如春天的樱花瓣,只要付羲上前两步就能握住。

    “现在,选择吧,是接受我的邀请,或是成为我的敌人。”

    ……

    ……